‘啪’的一聲,一疊信封被人摔在了地上,屋中的幾名侍從將頭抬得老高,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眼前的空氣,仿佛自己隻是屋中擺設的一尊雕像。


    並非是他們失職,而是因為那些信封都是用火漆封口,樓中的侍從都清楚,這是軍機急件,如果沒有主人的吩咐,他們連看也不能多看一眼。


    一旁立著的男子搖了搖頭,蹲下高大的身軀,默默地將散落在地上的書信一封一封地拾起來。


    “速度命人將信送出去。”坐在白玉書案後的樓主長臂一揮,將剛寫好的信箋遞了出去,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極力平息心中的怒火。


    嚴楚那個混球!居然敢公然的抗命不遵。


    加上方才這一封信箋的話,他蕭舒靖已經足足下了六道撤軍的命令了。可嚴楚不但不撤軍,反而激流勇進,正領著軍隊往京城方向殺將過去,不到京城絕不回頭。


    嚴楚非但無視他的命令不說,還回了數封回來,譴責他蕭舒靖不該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極力的勸說他應該一鼓作氣衝進京城,將他的兄長蕭易寒從皇位上拉下來,自己取而代之。


    “是!”一旁的侍從上前行禮朗聲應道,雙手高舉過頭頂接過信箋,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


    “沒用的,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韓成將亂七八糟的書信整理齊整後,又將它們放回了剛才被掀下來的地方,頓了頓又補充道:“何況。嚴楚的做法是正確的,已經到了這一步,早就沒有退路可行了,倒不如一鼓作氣的走到底。你不該再被兒女私情牽絆下去。”


    “他是我皇兄,我不過是氣昏了頭,想狠狠的給他一個教訓罷了。與兒女私情無關。”像是想證明些什麽,癱坐在椅子裏的蕭舒靖霍地一下子便坐直了身軀,極力做出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


    “騙得了別人,騙得了自己麽?有沒有你自己心底最清楚,好好的考慮一下,該做個決斷了。”韓成語氣冷然,態度強硬。根本沒有半點屬下對上司的樣子,倒像是長輩在教訓晚輩。


    屋中的蕭舒靖直勾勾地盯著他離去的方向,眼神茫然地渙散開去,囈語般地重複著韓成的話,“騙得了別人。騙得了自己麽......”


    是,騙不了。


    他當初起兵就是為了從蕭易寒那裏奪回自己的妻子,可現在她已經在自己身邊了,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去保護她,還有必要去對自己的兄長趕盡殺絕麽?沒有,父皇在天之靈最不想看到的,恐怕就是他們兄弟相殘的場麵。


    這小子,究竟還在猶豫些什麽?韓成立在他的身後,繼續言道:“舒靖。小家大家你要區分清楚,不能再把這天下交給蕭易寒屠掠了。我知道你是想給他機會改過自新,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是不爭的事實。”


    那些話說到了蕭舒靖心尖兒上去,心中一時間全是負罪感。隻因他一聲令下,多少的將士拋頭顱掃熱血。隻為能將自己的屍骨鋪成他通往龍椅的道路,可事到臨頭,他卻退縮了。


    韓成雙臂搭上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讓一個有惡跡的人改過自新,和讓另一個有才有德之人取而代之,哪一樣對天下最好,你心中想必已經有了決斷。舒靖,不要再退縮了。”


    不要再退縮了.....一時間,蕭舒靖腦海中全部充斥著這句話,心中的許多個角落也在叫囂著,蠱惑著讓他拋開一切,隻為登上無數人夢寐以求的寶座,到時,他才能真正的自在逍遙,才能保護好自己想保護的人。


    保護好想保護的人,對了,她怎麽樣了?


    這個念頭一闖入腦海,心中叫囂的無數個聲音頓時便安靜下去,唯剩下一片清明,蕭舒靖緊抿的唇漸漸放鬆,唇角不自覺的微微上翹,跟著自己的心意走,立即起身便風一般的離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蕭舒靖像是一陣風般刮進屋中的時候,並沒能看見靠坐在欄杆上來回晃動著一雙赤足的惜玉。


    柔和的陽光照在她白皙的臉上,似乎能看見那皮膚下隱藏著的血脈,微眯的雙眼上翹起的睫毛輕輕地顫動著,盡量躲開那刺眼的陽光,盡情地享受著這春日裏難得的日光浴。


    畢竟,這樣的日子過一天就少一天了呢。


    春天到了,萬物開始複蘇,可自己的身體卻走向了凋零的方向。夜裏閉上眼時,不知道明早還能不能醒來的那種感受真的不怎麽好受,就像是被一根繩子捆綁著吊在了懸崖邊上,不知道何時繩子會斷,也沒有辦法爬上去,隻能提心吊膽的終日擔憂。


    這一切,不都是自己可以預見的未來麽?可是自己還是走上了這條路,也不能去怪誰。


    當初蕭易寒清楚地告訴她,如果她想報仇的話,他可以全力幫助她手刃仇人;如果她想隱姓埋名的苟活下去,他也會幫她尋一個與世無爭的地方,讓她過尋常人的生活。


    可當初的她想也不想就選擇了第一條路,等到她想回到第二條路去時,上天卻再也不肯給她重新來過的機會。一次次的想離開,卻一次次的被看不見的線拉扯回來,徘回在這個看不見的巨大漩渦中,最終失去了一切,甚至包括生命。


    纖細修長的手指上握著一隻海螺殼罩在耳朵上,海螺殼中空空如也,可在她感覺到最黑暗的時候,明明從海螺殼中聽到了為她之路的聲音,難道隻是自己的錯覺麽?可若不是錯覺的話,現在怎麽就聽不見聲音了呢?


    淺淺的笑意從微微上翹的唇角蔓延開去,漸漸點亮了整張臉,最終綻放出一個大大的、毫無陰霾的笑容,擊潰了小湖中那些嫩荷,打敗了院中那些含苞的花朵,羞煞了湖邊那些青翠的綠樹。


    真美!不是那種傾城傾國的絕美,而是那種能令人心醉、讓人沉迷其中不願再醒來的美。


    急匆匆地從內室中衝出來的蕭舒靖安靜下來,久久地凝視著慵懶地靠坐在欄杆上的人。


    許久過後,才緩緩地走了過去,雙手輕輕地圈在她纖細的腰間,慢慢地收攏後,往後退了一大步,輕易地將人從欄杆上抱了下來,緊緊圈在自己懷裏。


    懷中的人出奇的安靜,也絲毫沒有反抗,像一隻溫順的貓一樣,乖乖地任由自己被人抱著,逃脫不了束縛,那就享受懷抱。


    “怎麽這麽任性?連鞋子也不穿?以後,得改。”他俯身將頭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溫暖的氣息噴薄在她白皙的脖子上,可能有點癢癢的。


    被抱著的人雙手緊緊地捧著海螺殼,像是捧著一件稀世珍寶,生怕會弄碎了,隻覺得這話好熟悉,是在哪裏聽過呢?不禁在自己的腦海中仔細地搜羅起來。


    對了,是在皇宮。


    那個很會撒嬌的女子也是這樣依偎在蕭易寒懷裏,蕭易寒當時也曾霸道地這樣說過。而她則像是一直蝙蝠,將自己倒掛在了院子中的花樹上,看著屋中那對有情人繾倦纏綿,看著倒印在窗戶上的影子漸漸合二為一。


    第一次強烈的想要離開的他的念頭,大概就是從那時開始滋生出來的吧。


    那種世上唯有彼此值得信任的感情滲透了骨髓,她是他手中的劍,他手指所指向的地方,就是她手中的劍刺向的地方。這種默契一直延續了好幾年,久到她幾乎以為這一生都會這樣走下去。


    可那些曾經相依為命走過的日子終究是消弭在了無聲的漫長歲月中,再也回不到從前。


    他不再是那個藍衣少年,他身邊有無數的謀臣武將,有無數的美酒佳人,他不在需要這柄‘劍’,這柄作為棋子的‘劍’,所以他才能輕易的就將她推到了蕭舒靖的身邊。


    也許在他看來,她就像是一隻風箏,隻要手中的線還在,無論她飛出去多遠、飛出去多久,隻要他想要她回來,就能準確無誤的將她收回來。


    可惜,這一次他失算了,風箏另可自己掉落在荒涼的不毛之地,也不肯再回到他手中的華麗牢籠中去,反正他身邊有太多的人,不缺少自己一個。


    她隻是一柄‘劍’而已,不會撒嬌,不會對著他笑,不會主動地抱住他,更加不會去討好他。


    離開,她隻是為了自己而活,不被任何人牽絆拘束。也許她會在將來的生命中遇到一個縱容她一切的人,可以肆無忌憚地欺負的人,前提是她要學會怎麽撒嬌。


    還真是個很會撒嬌的女子呢!三三言兩語就讓原本怒氣衝衝的蕭易寒平息了怒火。


    她便學著當時女子說話的語氣,說了一遍那女子曾經說過的話,“我也想改正陋習,怎奈身體裏早已經沁滿了寒氣,寒入骨髓,還能怎麽辦呢?隻能任由了。”


    背後的人身子一僵,似是被人當頭潑下了一盆涼水,連聲音的溫度也跟著降了下去,將自己的腦袋緊緊地抵在她肩上,低聲喃喃道:“就這麽舍不得他麽?”(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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