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風規緊盯了柳惜見半晌,卻不說話,柳惜見又問道:“前輩莫要與我說笑。”


    利風規笑道:“成了,在我麵前你便不要裝了,姑娘,你好好的,怎麽要打扮成這個樣子來掖水一亭,這裏又不是不許女子進來。”


    這話聽來真是入耳驚心,柳惜見見此,也不再遮掩,便以原本的聲音說道:“前輩是怎麽瞧出來的?”


    利風規道:“管你扮得再像,我一個大夫,既摸到了脈,難道還能連你是男是女也分不出。”


    柳惜見想起適才利風規要摔跌時,自己伸手去扶利風規,他卻拿住自己手腕許久不放,當下左手便去捂拿右手腕,道:“你……你方才是在查我的脈象?”


    利風規一手撐著身旁的竹子,笑道:“我也並非要搭你的脈,隻是你那時伸手扶我,一不小心我便探到你的脈,這才覺出不對。”說到這,側頭細細看柳惜見道的臉,又繞著柳惜見走了一圈,再回到柳惜見身前來時,一手摸著下頜,搖頭道:“你扮男人扮的也真像,手、臉和身量像也就罷了,你怎能弄得聲音和動作神態也這麽像的?真是奇,真是妙。”


    他這稱讚之辭確是出於誠心,柳惜見卻因易容被人瞧出,心中喪氣。


    利風規道:“小姑娘,你幹嘛要扮成男子過來?上回在合家口救了司馬老頭的,真是你嗎?”


    柳惜見道:“自然不是。”


    利風規驚了一下,道:“不是你?”


    柳惜見道:“是我師兄。”


    利風規雙眉微蹙,道:“你師兄?”


    柳惜見道:“便是真的李玉呀。”


    利風規將信將疑,聽柳惜見說了這樣多,他一時也難以分辨真偽,在原處凝神細思一陣,又道:“那你師兄呢,他怎地不親自來,還有,你不是西域人吧?”


    柳惜見笑道:“我如今說的話,前輩還會信嗎?”


    利風規道:“不信。”


    柳惜見道:“那晚輩也無需多言,隻是晚輩今日確為求醫而來,並無害人之心。”


    利風規默言不語,柳惜見又道:“那位明少俠,是位卓爾不群的人物,在江湖上多行俠義事,並無惡跡,此人又多受苦難,這病痛再加於他身實在叫人不忍,還請利前輩救他一救。”說著深深一揖。


    利風規正色道:“我既收了你的診金,這病人自是要去替你治的,更遑論化通大師還寫信來要我去醫治明千霜,便是你不來求醫,我也會去的。”


    柳惜見道:“多謝,晚輩這便告辭。”說罷,轉身欲走,利風規道:“且住。”柳惜見回目望他,他道:“我方才摸你脈象,覺出不大好。”


    柳惜見怔了片刻,指指自己,道:“我的?”


    利風規道:“是。姑娘近這幾月來,可是受過幾次重傷,又有小傷無數?”


    柳惜見想確是如此,但說道:“傷都好了。”


    利風規笑道:“年輕人哪,可別不顧惜你自己的身子。依我看,這幾月你連受內傷外傷,這胸部還受過重創,又是每回傷將好未好之時便又大動精力氣力,如今已隱隱有損傷根本的氣象。再有,你練功求猛求快,已近你身體極限,如不改過這急猛的練功法子,不但你身子受不住,隻怕終有一日要走火入魔。”


    柳惜見聽得怔愣,想他所說的諸般種種,果然有相合之處。


    利風規又道:“你還有個毛病,憂思多慮,這點一與我前頭所說的兩處湊起來,更是有害。我看你愈合的能力像是比尋常人要好一些,但因這幾月常常受傷,這點好也快沒了。你若不好好調治你眼下的身子,再過個兩三年,你這副身子,便要像欲枯的水井,走下坡路嘍。”


    柳惜見想了半晌,念及自身尚有許多大事未了,往後必是一件接一件的事來,說什麽調治,隻怕到頭來都是半途而廢,盡皆枉然,索性不去問利風規如何調治自己身子,隻道:“多謝。”


    利風規道:“小姑娘,你日後行事求兩個字,一個‘慢’字,一個‘閑’字,練功莫要急進,那於你或有益處。”


    柳惜見輕輕頷首,回身往前頭走去,利風規在後說道:“可千萬記住我說的。”


    柳惜見不答,揮了揮手,行出幾步,忽聽身後利風規又道:“喂,小朋友,你的易容術是和誰學的。”


    柳惜見道:“和師父學的。”


    利風規看她不正經答自己話,想上前抓了柳惜見問個明白,哪料疾行兩步,柳惜見早有所感,已展開輕功,兩下縱到竹梢間,幾個起落,頃刻間不見了蹤影。


    利風規氣得在原處頓足,歎道:“可惜當年沒和師父也學一學這易容術。”


    柳惜見滿腹心事從竹林中出來,一時自怨身份被人看穿,恐節外生枝,一時又想著利風規方才說自己身子不好的那番話,心中煩亂。


    行出三十裏路,終於出了竹林,再行一程,已臨湖畔,行人漸漸多起來。


    柳惜見回往客店中,取了行李,仍舊向著浮雲湖去,尋了一地賞了半日的湖景,想起上回在膠州救明千霜時,自己把株金磁圖藏在膠州,決意先去膠州將磁圖取回。當下便向人打聽了去膠州的路,包了一艘小舟,出這鄞州去。


    到得傍晚,那艄公將船泊在一叫蓮花鎮的渡口處,柳惜見登岸用了晚飯,這夜便宿在舟中。


    次日一早,艄公依著柳惜見意思,掌船西行,這一日後,水路已盡,她付了船錢,自上岸去買馬,以備後幾日趕路所用。


    第三日上,柳惜見沿官道趕往膠州。午時,路過一叫折花村的小村寨,那村離道甚近,是以村中便有人家開設酒肆,供來往行人吃用。柳惜見路過折花村時,便隨意尋了一小店用飯。誰知才拴了馬進店,抬頭便見司馬冰坐在客店正中的那一張桌旁。兩人見了彼此,都是一驚。


    原來柳惜見那日進掖水一亭,司馬冰一時忍不住與她打了一場,事後卻遭兄長說教,她又想起祖父強為自己許婚等情,再加那雲簪戒指沒拿得回來,心中抑鬱不憤,便偷偷跑了出來。她原是騎馬出來的,漫無目的亂走,卻和柳惜見碰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涯舊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夕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夕疑並收藏天涯舊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