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見伏在案上,不知何時睡去,待醒時,天已大亮。一夜過去,心中稍靜,這時起來,沉思一回,又在信中交代了如今自己與明千霜的住所,及要送諸試藥之人回家、收送張相藥材典籍回莊等事。其後將從張相那裏得的化血散的製毒方子與解藥方子一同附在信中,封裝一處。


    又另寫了兩封信,一封傳送於宮唯,信中同附上化血散的毒方與解藥方子,請他參詳,又說了明千霜情狀並張相於他傷病的治法,另說明要將張相各樣典籍運送回莊一事,請他備收。一封卻是送去給胡興的,信中陳說明千霜舊傷複發滯留欽州霍家別苑養傷,請他速來相會。


    等信盡都封好,柳惜見啟門出去,燒了水洗臉,青鬆也起身來,與柳惜見打了聲招呼,便自去打水洗臉。柳惜見回房將書案上廢紙收拾妥當,這才拿了張相給明千霜開的方子去與青鬆瞧,看可合醫理。


    青鬆看了,細細沉吟琢磨,也將近三刻鍾,才點頭說道:“師父的醫藥之才,咱們恐怕一輩子也及不上。”


    柳惜見道:“能給明師兄這麽治麽?”


    青鬆道:“照化血散的製毒方子和明少俠的發作症狀來看,那解毒方子是沒錯的。”


    柳惜見道:“那這方子裏的藥,咱們這裏可齊全?”


    運藥來那日青鬆親自查點,自是知道現今藥房中有些什麽藥,當即回道:“缺了一樣,我一會兒上城中藥鋪裏買去。”


    柳惜見道:“那有勞你了,你們還要製你們的解藥,明師兄的藥我來熬便可。”


    青鬆道:“是。”說罷便去藥房抓藥。柳惜見待他將藥拿來買來,一應收在自己房中。


    不多時,明千霜起身,瞧他神情卻是比昨日好些。各人知他身子不好,都仔細相待,明千霜自明白眾人的心意,此時知自己死期不遠,心中實在難寧,隻不過強抑悲痛,勉強求安。


    用過早飯後,柳惜見熬了藥給明千霜端去,明千霜卻道:“再喝也沒用了,四五年……,一晃便過去,何必多勞神呢。”


    柳惜見想了半晌,道:“便是隻有四五年了,才要好好的過呀。好歹要把折磨人的痛除了那才好,你這四五年也才能舒心,師兄……”說到這,卻也不知再說什麽才好。二人對望良久,柳惜見又道:“張相說的也未必便準。”


    明千霜搖頭道:“他是這製毒之人,還能有誰比他清楚這毒的藥性。”


    柳惜見道:“那也未見得,天下聰明之士豈止他張相一個,如今我已得了化血散的製毒方子,咱們帶了那方子去拜訪天下名醫,說不準,在這四五年之中,能治好你的病呢。萬事無絕對,師兄,未到絕境,不可自棄呀。”


    明千霜歎息一聲,道:“我從前便知我的傷不好,那時還想,不如死了幹淨,如今真到了這地步,卻又怕了。”


    柳惜見過了一時,才道:“師兄,世人都是樂生惡死的,以往咱們每臨危境,何嚐不是說拚命求生,怕死又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換了是我這樣,也要失意的。”


    明千霜笑著點頭,隻是那笑之中,滿是苦澀之意。


    兩人良久無話,柳惜見捧起那藥,道:“說了這時候的話,藥已不燙了,你喝了吧,喝了也沒那麽難受。”明千霜接過藥碗來,道:“終究活不下來的。”


    柳惜見道:“四五年時光,雖說不長,可咱們過去的這四五年,也做成了許多事,因此,便是四五年,那也多有可為。就是化血散之毒,那也能再設法解治的。”


    明千霜道:“難解。”


    柳惜見凝思片刻,道:“咱們破人的武功招式,也不隻一種破法呀,這傷病,也不見得單有一種治法,師兄,咱們先穩住你的病勢,再尋別的治法,可好?”


    明千霜雖於自己傷病治愈一事仍不寄望,但與她說了這會子話,心境略好,舉碗將那藥喝下。柳惜見放了心,道:“師兄,可要叫胡大哥來陪你說說話。”


    明千霜略一思索,隻怕胡興來了見自己這副樣子反叫他擔心,但轉念一想,自己已然如此,又瞞得過誰去,當下點點頭,道:“我一會兒寫信去,讓胡大哥來一趟。”


    柳惜見道:“我來寫吧,師兄你好好歇著。”


    明千霜微一沉吟,似有話要說,終還是沉默不言。他喝了藥後,到庭院中坐了一陣,見青鬆師兄弟三人正在藥房中忙亂,走去一問,才知幾人是為了製那“一月長”的解藥,一麵為他幾人歡喜,一麵想起自身生死未知,心中又是酸楚。


    柳惜見將幾封信寄出後,去瞧了張相,問道:“昨兒你說有幾家門派的內功可以化去化血散的毒,是哪幾家?”


    張相道:“金門、百日門、伏龍幫。”


    柳惜見眉頭微蹙,原來這三個門派,與萬古山莊都是有仇,若是去求這幾派的人相救,那人家必定不肯。她沉思一時,心道:“張相為對付萬古山莊,真是費盡心思,化血散的解藥便已難得,這另一解救法子卻也不易,真是把我門中人往死裏逼呀。”


    她問過話後,重行封住張相穴道,這才送了藥去喂敖天龍幾人,見幾人還是不醒,那李文紹兩個仍是癡呆,不知要拖到幾時方好,心中又是發愁,她已想回萬古山莊了。


    過得兩日,青鬆幾人已將解藥製得,每人服了一粒。明千霜心緒不好,卻也願服藥醫治,諸事漸平。柳惜見便每日領著君竹等人抄寫張相那些醫書毒經,也無什麽事,隻後來,青鬆學了騎馬,每日裏給敖天龍幾人喂過藥後,他便騎了馬出門,日日要至晚間方回。各人問起他去何處,做何事情,他隻是支支吾吾,也不說明白。


    到了第三日,眾人一同用晚飯時,柳惜見瞧青鬆麵現憂色,這才想到,問道:“你是尋白鶴去了吧。”說著,又看他鞋上沾了紅土灰塵,又道:“我記得幽冥穀一帶也是紅土,你還回幽冥穀去了,是在城中尋不見白鶴,回穀裏等他麽?”


    青鬆大窘,道:“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柳姑娘。”


    柳惜見笑道:“這多大點事,也值得你像做賊一樣瞞著大夥。”


    青鬆大不好意思,笑著撓撓頭。他得了“一月長”的解藥,但不知白鶴是否真的得了解藥,又怕他沒有解藥有個好歹,是以日日去尋,想將自己配得的解藥給他。又因曾從柳、明二人言語中聽出他們對白鶴頗有微詞,便不敢與他二人提起尋白鶴一事,都是暗自尋索。


    此時柳惜見揭破此事,青鬆便問道:“柳姑娘,尋到白鶴後,他能來這兒一起住麽?”


    柳惜見想了一想,道:“他得罪了明師兄,你問明師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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