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見、明千霜待方丈與化明走遠,化恨也進入藏經閣中,兩人方現身,但看也無了事,便想要回去。現到了藏經閣,兩人便循著日間走過的路回去,隻是那時天晚,寺門已關,他們仍是越牆而出。


    出了寺,明千霜便問道:“你聽說過那經綸劍和鏡匣沒有?”


    柳惜見道:“沒有,我正也想問你呢,他們說的那樣小心,定是件惹禍的東西。”


    明千霜道:“化通大師左右的房舍都沒人,想來是他們找東西前清退了所有弟子。這麽要緊的東西,又要瞞著人,到底會是什麽事?”


    柳惜見說道:“聽他們說來,那經綸劍和襲風劍、金芒劍,還是一樣名貴的寶劍呢,怎地一點沒聽說過。”


    明千霜想了片時,道:“要麽是這劍年光久遠,沒世已久,江湖上人都不知道了。要麽,這劍比不得襲風劍和金芒劍,不為人所重,名聲不顯。”


    柳惜見暗自尋思,若是比不得襲風劍、金芒劍,那姓廉的何必來搶奪,倒是年歲久遠不為人所知更說得通。


    明千霜又道:“還有那叫廉孤飛的,不知道又是什麽人,讓方丈他們怕成這樣。”


    柳惜見低低應了一聲“嗯”,卻想起方丈和化明提及廉孤飛時,也說到祖父,當下暗暗思量。


    明千霜道:“柳惜見,咱們不急著去尋張相,便在這兒多留幾日吧。”


    柳惜見道:“可你的毒傷……”她話未說完,已被明千霜打斷,明千霜道:“再好再壞都是這樣了,好便能治,不好還是這鬼樣子,你也拿它沒法。倒是這裏有件大事,不可錯過。”


    柳惜見聽他如此說,暗想他才轉醒,適才又吐了血,多修養兩日再上路也無妨,當即說道:“那好吧。”


    兩人滿腹疑惑回去,待到了張家,張勤便即滿麵憂急來問:“化通大師怎樣了?”


    明千霜心中一酸,道:“大師他……他圓寂了。”


    張勤呆呆立著,不言不語,但眼中神色黯然。他適才與妻子兩個到了寺門口被攔下,向寺裏的和尚們打聽,和尚們都隻是搖頭,兩人等到天黑守門的和尚也沒放他們進寺。張勤見那情勢,也早想到化通圓寂之事多半是真,又想事出突然,也不知是不是突發惡疾。回到家後見柳惜見、明千霜均未回來,猜二人是進寺去了,想他們是江湖中人,修習內功,說不準可救得化通,心裏便存了一絲希望。此時一問明千霜,得了確信,便隻餘幽愁。


    眾人默然,在屋中立了好一陣子,張大嫂道:“飯菜都快涼了,先吃飯吧。”永緒、世宗幾個孩子不懂大人的悲愁,隻知肚子餓了,這時聽說能吃飯,都是歡喜,便圍到飯桌前。


    張勤愁緒滿懷,哪裏還吃得下,道:“我不餓,你們吃吧。”說罷,便回房去了。過得片刻,張勤又出來問道:“明兄弟,化通大師昨兒還好好的,怎會忽然便圓寂的。”


    明千霜道:“有個叫趙寒山的人上寺裏來,假裝求醫。化通大師給他看診時,他一掌打在化通大師胸口上,那一掌打得很重。”他後麵沒在說下去,但不言而喻,張勤點了點頭,轉身又回了自己房裏。


    明千霜看飯桌上飯菜豐盛,但也是沒胃口,讓眾人自用,他便也躲回房中。張大嫂招呼柳惜見和孫紅用飯,隻是總是有件悲事在眼前,飯桌上又少了兩人,不如往日喜樂熱鬧。


    這夜,柳惜見便與小青母女同睡一屋,她腦中總想著方丈與化明說的話,思緒縈懷,至二更時方才睡去。次日醒來,起身到門外,見張勤、明千霜已站在籬牆前,兩人說著話,柳惜見打水在另一邊洗臉,聽張勤說的是化通從前做的善事。但見他說到化通時神情總是敬佩,偶爾提及趙寒山,卻是滿麵的義憤。


    對麵人家的一個漢子聽到他二人說話,也來到張勤家籬牆外,幾人隔牆而談,說的都是與化通相幹的事,再過一時,一路過的灰衣老漢也停下,手提鐮刀,同他們一齊閑敘。


    柳惜見聽了半晌,問道:“這天明寺建了是有多少年了?”


    張勤道:“我記得,咱們州誌上是說,這是在鄭朝孝明皇帝那時便建的了,算起來也有兩百一十幾年了。”


    柳惜見細細用手指頭數,待算得明白,心道:“那是車懷素她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那輩便建的了。”她心一麵想,一麵看向那灰衣老漢,一打量,看他怎樣也有七十多的年紀,忽然如見了部“活書”,說道:“天明寺都已有兩百多年了。鄭朝末年時打戰打得那樣慘法,好多樓台宮殿都毀在這上麵了,天明寺竟能存而不毀,當真是佛門聖地,自有神佛保佑。”


    張勤道:“姑娘說的也是,不過那時蕭國的將軍們過來打仗,都是不毀田地莊稼,房屋名勝,也不擾百姓,這天明寺能存至今,也賴人力護佑。”


    柳惜見搖搖頭,又道:“這世間的事呀,有時候真是顛倒過來的,讓人說不清。你們說,那時兵荒馬亂戰火紛飛,這天明寺能曆戰火不毀。可是,在這太平年代,竟有好好一間寺廟因為一些小事被一把大火燒得幹淨,滿廟的和尚被人殺了。”一麵說,她一麵拿了掃帚清掃院中。


    明千霜聽她這話似別有用意,暗自琢磨了會兒。


    那張勤和另兩個村人卻聽得出奇,張勤那鄰居便問道:“哪裏的寺廟被燒了和尚被殺了?”


    柳惜見拄著那掃帚道:“便是我老家坪洲呀。小時候我家住的那村後麵不遠處,也有間寺廟,叫金光寺,不過沒天明寺這樣大。有一年,我爹娘帶了我在地裏除草,有個和尚滿身是血的跑到咱們麵前,要我們救他。當時見他渾身是血,可把我嚇得不輕。後來,我爹爹給他包了傷口,問他出什麽事了,那和尚說,有三個壞人到了他們廟裏,問他們住持要一把‘符陰劍’,住持沒給,他們都是會武功的,見住持不拿那劍出來,便綁了全寺的師父來要挾,住持說‘符陰劍’早便不在他那兒了,那三個人不信,在寺裏找了半天,沒找著,惱羞成怒,便把抓來的和尚一個個殺了。跑來找咱們那和尚沒傷著要害,活了下來。那些壞人臨走時,放火燒了金光寺,那和尚爬狗洞逃了出來。”


    她說著,歎了口氣,道:“你們說,那打仗的時候寺廟能好好留下來,這天下太平的時候好好的寺廟卻毀了,可不是像氣運顛倒過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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