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西喉山來的這譚經玉,正是柳惜見假扮的。昨夜金起陸把明千霜擒走,因不信柳惜見獨個兒逃跑了,想要將她一起拿住,以報門中的血仇,臨走時,便囑咐季青笠,讓他留下本門落腳的處所,好引柳惜見前來相救明千霜。


    柳惜見衝開身上穴道後,去了劉老漢家,劉老漢便轉述了季青笠臨走前說的話,柳惜見得知明千霜被帶上西喉山來,也曾到那地兒探過,隻是那時明千霜已逃,大半的金家弟子都追了他去。但她來探訊時金起陸尚在西喉山坐鎮,金起陸又設局,請來了一群朝陽教弟子幫著守衛自己所住的那間竹舍,以示兩派聯合,重重嚴守。


    那屋外圍了這許多人,金起陸仍不放心,從自己門中的弟子隨侍中尋了個與明千霜身形差不多的人,用黑布套了他頭,不露麵顏,綁了他坐在一竹椅上,再除下他外衣,隻讓那弟子穿了貼身的裏衣,下令不許弟子們言語,是以柳惜見來探聽消息時,趁金起陸離開竹舍的一個空當兒,偷偷往竹舍裏看了一眼,見屋中綁著一人,便以為那是明千霜,後便下了山來。


    隻是她到底心思縝密,想了一陣,自道金起陸有意留下金門弟子落腳容身之處,顯然便是要以明千霜引誘自己前來,可既是如此,何不大大方方讓明千霜正麵示人,那才是最好的誘餌,反要蒙了明千霜頭麵。


    思想到此處,柳惜見便覺不對,當即又返回西喉山,將山上各處房舍悄悄查看了一回,可除了那一間竹舍,別的房室中實在也不見明千霜身影。一時琢磨不透,思想那竹舍中怕不是金起陸設下來對付師父的陷阱,她心中有思,行動間失了謹慎,不小心踩到地上一截枯枝,驚動了左右的守衛弟子,當時不敢多留,便展開輕功逃了。


    彼時她雖已確知明千霜落入金起陸之手,但未探清明千霜被囚困在何處,加之金起陸便在一側,她縱是膽子再大,也不敢貿然便去救人。金起陸與自己師父齊名,其人聰明多智,武功更是深不可測,要在他眼下救人實在難於登天。硬拚固然敵不過,說要智取卻也一時不得法子,彷徨無計,柳惜見隻得又回了膠州城。


    腦中思想著莫如等師父來了同師父匯合再救明千霜,如此更為穩妥。隻是心底裏另有一個聲音喊道:“譚霏玉,你個膽小鬼,殺父仇人便在眼前,明師兄還救過你,你卻怕了金起陸,不敢去救師兄,簡直忘恩負義!”


    兩個念頭在她惱際不住混戰,柳惜見行走在城中街市大道上,耳旁響著小販的叫賣之聲,眼前是形形色色的路人,隻覺煩躁。猛然間,聽得身後有人道:“借過借過,我急著給母親請大夫。”


    柳惜見回身一看,見個二十來歲的青年正從後頭人群中擠出來,她看著這青年過了來,匆匆又避開自己和其他路人,跑進了前麵不遠處的一間醫館中。


    柳惜見方才聽那青年說請大夫,猛地記起要帶明千霜上桃州尋醫一事,心道:“上回晁女俠便說明師兄常常會肚子痛,我那日也是親眼見他受痛折磨的,怎麽這時忘了。金起陸要拿他設計害師父,便是一時不殺他,他身上的病痛卻不知能不能再拖,治病自是宜早不宜遲的。還有師父呢,要是等師父來險阻便不在了嗎,金起陸隻怕會更加精心謀劃害師父,拖得越遲,他們時候越足,害人之計自也越加周密難破,師父入局豈不是更加凶險。柳惜見啊柳惜見,師兄救你性命,師父養你成人,如今一遇了跳蚤這麽大點難處,你便不顧師兄死活,不慮師父安危了?真是白眼狼!”


    此念一起,大覺羞愧。其實世人畏難畏死乃是人之常情,柳惜見如何能例外,金起陸害她父母,她雖恨他,但畢竟金起陸掌管一派,勢力既強,武功又高,城府還深,柳惜見幼時又曾遭他派人追殺,心底裏總是對他存著一股懼意。父母被害之仇牽順出柳惜見的恨意,金起陸之強又激出她的懼意,這兩樣情感交織,有時便讓她生出無窮勇氣,有時又讓她畏怯。是以方才她舉棋不定,不知該立時去救明千霜還是按兵不動,靜待常澤來此再做打算。


    隻是這下行人一句“請大夫”卻叫她記起明千霜的病來,又念著明千霜兩回救了自己,無可報答,便隻能在這些小事上出些微力,她思緒綿豐,又想起報答常澤,少叫他涉險也是報恩。這兩念忽至,登時便下定了心,要趁早救明千霜出來。


    也是巧合,她有了堅誌後,襟懷大暢,暗思救人法子。隻是行不多遠便見了查琉匪和司馬寧兩人從對麵街上行來。那司馬寧曾隨丈夫一起到過萬古山莊,柳惜見識得,這時見她和查琉匪一處,隻怕司馬寧是來和自己為難的,當即側過頭去近處的一脂粉攤前拿了一盒胭脂,裝作買脂粉的路人。


    那商販見了他,想攬生意,還說道:“買去送給娘子的麽?”


    柳惜見怔了一怔,隨即才想起自己目下是男裝打扮,尷尬點了點頭。回頭看查琉匪、司馬寧兩人已走過了自己身旁,她想朝陽教既和金門一處通氣,說不準能從他們身上打聽得明千霜的消息,因此忙放下胭脂,遠遠跟著查琉匪和司馬寧。


    沿街而行,到了一“福來”客店,司馬寧和查琉匪一同進了客店去,隻是瞧情形兩人似在爭執什麽。大街上人聲雜亂,柳惜見卻也沒聽得聽。


    她待司馬寧兩個進店,緩了片刻照舊跟著。到了客店中,也不用打聽,便聽見樓上西麵一間房中傳來查琉匪的罵聲:“你從小到大這樣,師娘便是被你氣死的!”


    又聽司馬寧怒道:“你說什麽,你們師徒心胸狹隘,竟使些上不得台麵的招數。你還有臉提我娘,你竟然還有臉提她……我娘也不知是被我氣死的還是被你們氣死的!”她語聲激憤,想是已怒到了極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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