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見道:“祖母被救回來七個月後,便生下了我爹。”


    白珍又怔了一時,不知如何答言,柳惜見含笑道:“白姑娘,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想和你說這些,我爹爹並非祖父親生的,可爹爹說,祖父待他極好。祖父去世時我五歲,我記得的,也是祖父待咱們的好。”


    白珍道:“他們都是苦命人罷了。”


    柳惜見低眉而笑,道:“過了兩三年,祖母神智漸複,後來才有了我叔父。梅伯伯、爹爹還有叔父便一直跟著祖父住在山裏。可是有幾回,祖父外出,遇上了幾個江湖人,無意中顯露了身手,便有人追到祖父他們隱居的山裏來。祖父怕泄露了身份,便改了名姓。他姓中之‘談’字,本是‘談話’之談,後來他便改成‘奇譚’之‘譚’,名字改成‘軻讓’二字,自那後,江湖上便多了個俠士譚軻讓。”


    白珍道:“原來你們的姓氏還有這麽個變故呢。”


    柳惜見苦笑道:“祖父和爹爹他們估計想不到,這姓氏還會在我身上再變一回。”


    梅渡言聽了,說道:“等我去西域尋著了鑫玉和經玉,你便能同他們團聚,到時把名字改回來即是。”


    柳惜見想起柳薪己待己如親女,隻怕改換了姓名對不住養父,便未答話。


    白珍道:“譚姑娘,談爺爺被長公主他們害成這樣,沒有想過回去報仇麽?”


    柳惜見道:“去過的,那時祖父還沒去找祖母呢,他傷好了後,將梅伯伯安置好,便摸回小鄭國去了,他回了城,先去打聽梅爺爺的下落,知道梅爺爺還活著,他也不知會梅爺爺一聲,直就闖進了皇宮,那夜皇宮裏被祖父攪得大亂,車懷素和車鼎空都跑出皇宮,去了晉王家裏。那晉王是車懷素他們的叔父,曾對祖父有恩,晉王以往日恩情相勸,最後在祖父麵前自盡,說是代子侄償還過失,祖父心傷之下,這才罷手。晉王是個一心為國的老臣,他自盡前,要祖父不要帶梅爺爺走,讓梅爺爺留在小鄭國,便這樣,梅爺爺一世便都在為小鄭國做事。他後來奉命出來籠絡江湖人士,打聽得祖父的下落,兩人方重新得見,便是苦了他和梅伯伯,幾十年中他們父子隻見了三回。”


    梅渡言道:“爺爺說鄭國不知能留多久,他怕有朝一日國破,爹爹也得死,便讓爹爹跟著談爺爺。爹爹說他小的時候爺爺來瞧過他一回,後就是爹爹成親時還有我滿周歲的時候,他來瞧過咱們。”梅溪在梅渡言入小鄭國一年後病逝,梅渡言之母則是八年前去世,也因梅渡言在小鄭國無牽無掛了,才敢硬著出小鄭國來。


    白珍道:“柳姑娘,那你們怎麽又入了金門?”


    柳惜見道:“曾祖母有一年得了急症,需黑節草醫治,那時咱們住的地方沒有,去近處的藥鋪問了也沒有,金家聽說了這事後,便派了幾個輕功好的人送了那藥來,曾祖母這才保住性命。後來,梅伯伯練功不慎受了內傷,需金門的功夫旁治,咱們既欠了金家人情,又對人有求,隻能入金門了。那時金家的掌門還是金起陸的父親金百年,爹爹、叔父、梅伯伯都是拜在他門下的。爹爹他們自小學的便是祖父傳的功夫,這般去了金門,算是帶藝投師。”


    梅渡言道:“如今想來,金起陸對譚叔叔和我爹爹是嫉恨已久,隻不過譚爺爺在時金起陸心有忌憚,總不敢太過。譚爺爺一走,金起陸待咱們便是明著恨了,我爹爹和娘親總私下說起金起陸為難他和譚叔叔。”梅渡言年長,於當年他兩家在金門所曆記得比柳惜見深,這番言語中的情形也是他這幾年琢磨出來的。


    柳惜見聽了這話,也垂首默思。


    梅渡言道:“珍兒,霏兒的身份如今還揭不得,她隻要還沒回西域,咱們都照舊叫她柳姑娘。”


    白珍道:“是了。”


    柳惜見道:“多謝大哥大嫂體諒。”


    白珍羞得低下頭去,梅渡言抿嘴憋笑,幾人訴畢了往事,騎行便也快了,在路上少有停留,也隻一日便到了西羅縣。


    那西羅縣夾在兩山之間,幾人到縣城中打聽了那陳家寨所在,找客店住下,等至夜間,柳惜見獨身去陳家寨打聽本門弟子情狀。


    陳家寨在外瞧來也隻是平常的村子,柳惜見到了那村中,不見有何異狀,當下悄悄沿村中住戶繞行,到了一稍闊的宅門前時,聽一漏出燈光的屋中傳來人語之聲。柳惜見飛身縱到那屋頂之上伏下,隻聽人說:“修狐將軍他們的遺體送回去了?”


    有個人道:“修麝小將軍已送回去了。”


    柳惜見認得這說話之人是二駙馬,心道:“那日在行宮外麵,蘇桃蹊竟讓你們逃了!”又聽二公主雲舟道:“三妹這幾日哭得沒了人形,也不吃飯,都瘦脫了相,我不放心她,讓五妹陪著她一同回去了。”


    二駙馬道:“他們姐妹兩個一起回去的也好,五妹莽莽撞撞,我也真怕她去找柳惜見報仇,她可不是柳惜見對手。”


    車雲舟道:“駙馬你說的倒不錯,柳惜見該死,但眼下卻還沒功夫去收拾她,隻等這事一過,去救飛瓊時再取了她性命不遲!”


    房中最先說話那人道:“金門的人……金門的人你們預備怎麽應付?”


    隻聽得車雲舟道:“皇叔,他們那個帶頭的弟子武功太厲害了,金門又是武林中的大門派,這會兒咱們和他們聯手對付萬古山莊,總要給他們幾分顏麵。”


    柳惜見聽車雲舟叫那人皇叔,又記起闕喜曾說小鄭國還有個明王,心想道:“這人多半便是明王。”


    與車雲舟夫婦同在屋中的確是明王不錯,小鄭國得知蕭軍派兵到林州來,此地與大青山相近,便也派了西門重覺、修狐、明王各領人馬出大青山來,防備蕭軍。


    明王聞了雲舟適才言語,說道:“我想著,金門勢大,高手眾多,不易掌控,倒不必拉攏他們了,你看,如今他們倒和咱們紅起臉來了,可不是自尋晦氣麽。”


    二駙馬道:“如今金門不比從前了,他們的高手在萬古山莊手上折損了大半,還都是柳惜見搞的,金門弟子恨透了柳惜見和萬古山莊,咱們都是同一個敵人,用他們來對付萬古山莊的人,再好不過了。金門高手沒了,他們更急著找盟友,也正需咱們幫濟,可別為了眼前這點小吵,壞了大事。”


    柳惜見聽得明王歎了聲氣,車雲舟道:“皇叔,那呂山今日說話雖是衝了些,咱們大人有大量,便莫同他計較了。”


    明王道:“公主同駙馬都這麽說,那老臣也不敢抗逆,隻是金門要拿龍首刀,咱們也要拿龍首刀,還要去取龍尾劍,等對付完了萬古山莊,定是要和金門反目的,金起陸那老小子狡猾得很,你們可得早早便要防著他。”


    車雲舟道:“是叔父。”


    柳惜見伏在屋上,暗想道:“小鄭國要龍首刀、龍尾劍做什麽?”正難思解之時,又聽明王說道:“萬古山莊那些弟子,要怎麽處置?是帶回大青山去麽?”柳惜見聽到此處,心弦一繃。


    車雲舟道:“沒捉到常亦和柳惜見,其他弟子不知常澤會不會放在心上,隻怕他不會拿龍首刀來換,我瞧,要是從他們口裏再問不出什麽,便殺了吧。”說罷,悠悠歎了口氣,又道:“也不知先前寒歌怎麽想的,硬要把這些弟子留著,一個個的倒成了累贅。如今他走了,隻給人留了個難處。”


    柳惜見眼睛往下瞪了一眼,二駙馬此時爭道:“哎,可不要莽撞,留著,同萬古山莊商議,看能不能用這些弟子把飛瓊換出來,長公主可一直念著飛瓊呢。”


    明王道:“這說的也是。”


    車雲舟道:“萬古山莊弟子可有十多個呢,又都中了迷藥走不動道兒,又不敢給他們吃解藥,帶著他們趕路太惹眼,要是蕭軍追上來,豈不是麻煩?”


    屋下靜了良久,明王方才開口道:“公主說的也是道理,要不讓西門將軍帶人先駐留在此,同萬古山莊交涉,相商換出飛瓊一事,我留守大青山之外,公主你和駙馬先回山去。”


    二公主道:“讓駙馬留下協助皇叔吧。”


    明王道:“不,三駙馬如今沒了,陛下需信得過的人護衛,二駙馬還是回去的好。”


    隔了片刻,二公主道:“是了。”他三人說了這番話,便散了。柳惜見還不知同門被關在何處,當下又往別的屋尋去,過了四五間屋子,終見一屋中溢出光亮來,柳惜見縱近去,隱身在窗外的樹上,卻不見屋中有何動靜,她躍至屋上,揭開一片屋瓦往下望去,隻見一豆大的燈前,一黃衣女子伏案急書,不知何為。


    柳惜見移眼在屋下各處探望,等了一陣,才見一小丫頭推門進來,柳惜見看那案前的黃衣女子,仍是不動,隻見那丫頭朝著黃衣女子伏了伏身子,道:“四公主,二公主才派人來傳話說,明日咱們便動身回去了,要奴婢來收拾行裝呢。”


    柳惜見聽那小丫頭叫那女子四公主,微微一怔,隻又將眼挨近了瓦縫,想看清那四公主容貌。但四公主背對她,如何也瞧不清。


    小丫頭稟完了話,侍立一側,四公主也不抬頭,仍俯首案前,說道:“不是說兩日後再回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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