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見拿得寒歌的劍,便即使出一招“流星趕月”,寒歌看她這劍招淩厲,不敢空手硬接,隻得旋身避讓。


    西門重覺看修狐失神落魄,歎一聲氣,一把搶過他手中長劍向寒歌擲去,說道:“接著。”寒歌跳起身來接過,重與柳惜見鬥在一處。他得了劍,便急使出一招“萬濤朝涯”,比飛還快地削向柳惜見胸前,柳惜見躲避慢了片刻,雖已揮劍去擋,卻仍讓寒歌劍鋒掃到左臂。


    白珍在旁看柳惜見左臂鮮血滲流,心中一顫。又見寒歌將劍尖一抖,斜飄向上,往柳惜見左胸刺來,柳惜見豎起劍來隔擋,她手中劍劍身與寒歌劍尖一撞,當即斜進向寒歌頸邊飆去。寒歌一麵側避,一麵伸指點向柳惜見右下脅,柳惜見左手探出,推開寒歌手上進招。寒歌眼見柳惜見劍鋒仍是隨自己脖頸轉動,左掌外翻,向柳惜見右手上劈來。


    柳惜見左掌穿出,運蓄內力,迎向寒歌掌擊。寒歌掌力與柳惜見相接,猛覺寒氣透體,冰肌噬骨,一個顫栗,右手便不活泛,柳惜見一劍刺向他左肩。此刻寒歌受凍,也覺不出肩上是怎樣疼痛,但覺奇冷,便連話也說不出了,勉力挺了片刻,再支持不住,一個趔趄栽倒地上。


    修狐見狀,從石上跳下,說道:“談……柳惜見,與你們有深仇大恨的是我,你有什麽仇怨,便隻衝著我發,別為難我的徒弟!”


    柳惜見冷笑一聲,道:“你徒弟,得罪的是萬古山莊!他殺我的師兄弟,一樣該死!”


    修狐大震,片刻後道:“你不會如意的!”


    柳惜見冷冷道:“你倒是如意了許多年啊,害苦我祖母祖母,害死我伯父,得了這樣一個高官,呼風喚雨了這麽多年,你可如意夠了麽?”柳惜見眉頭緊攢,一步步向修狐走來,又道:“我瞧你教給徒弟和孫兒的武功,都還是當年我祖父教給你的,修狐,你當年害我祖父時,不是說再也不用他教的功夫了麽,怎麽今日還用,你那日的誌氣是隨口一說的麽?”


    修狐既羞又怒,西門重覺道:“姑娘,咱們總還算是你的長輩,你說話,還是斟酌些的好。”


    柳惜見道:“你可以是長輩,他花狐狸卻隻是我的仇人!”說罷,便揚起長劍向修狐刺去,修狐翻身躍起,踢起寒歌掉落地上的劍,身子微一側轉,向柳惜見腰上刺去,柳惜見劍尖斜撩,撥開修狐劍刺,順勢偏斜劍身,直刺修狐小腹。


    修狐當即往後一躍,但柳惜見出劍迅疾,他腹上仍是被柳惜見淺淺刺了一刺。柳惜見正欲再向修狐攻去,瞥眼見寒歌從地上掙紮起身,盤膝而坐,似要運功禦寒,她回劍橫削向寒歌頭頂。


    寒歌是修狐最鍾愛的弟子,素日裏他待寒歌便如親子親孫一般,這時見了柳惜見回擊寒歌,深恐寒歌遭他毒手,忙要遞劍前去救應。劍一出,卻見柳惜見隻是削掉了寒歌一半的頭發,如今寒歌披散著頭發,盤膝坐於風中。柳惜見劍指他後腦,修狐以為柳惜見要以寒歌來要挾自己,便住了步子,放下劍來,道:“你待怎樣?”


    柳惜見也不理會他,雙目注定寒歌,問道:“你傷了咱們萬古山莊多少弟子?”


    寒歌上下齒互擊,斷斷續續道:“你……你……好好哭去吧,萬古山莊,便快……便快亡了!”


    柳惜見道:“要亡的,是小鄭國,不是萬古山莊。”她這話戳痛了修狐等人,寒歌目含凶光,直直盯著柳惜見。


    柳惜見道:“你殺我萬古山莊弟子,我怎能饒你!”話音一落,手中劍一送往前,將寒歌腦袋刺個對穿。


    白珍見此情景,驚呼一聲,嚇得捂住眼睛。梅渡言、修狐、西門重覺諸人也是驚駭不已。柳惜見將劍拔出,寒歌雙目圓睜,撲倒地上。


    修狐呆立在地,柳惜見劍尖血滴不住落在地下,西門重覺回過神來,忽道:“孩子,你知不知道,寒歌相貌與你祖父年輕時有著八分相似。你怎麽……你怎麽便忍心將他殺了。”


    柳惜見雙目一橫,道:“他像我祖父?”她思想片刻,道:“難道說,便因他長得有幾分像我祖父,你們方這樣待他?”


    西門重覺不言,柳惜見又道:“西門將軍,你說的好沒道理,寒歌像我祖父,卻又不是我祖父,他僅有點護衛之才,哪能與我運籌帷幄的祖父相比。他殺害我同門師兄弟,我給師兄弟們討個公道,有何不對。這家夥一路上對我也存著殺心,便是適才他已知我身份,還不是一樣下重手要殺我,你卻要我對他手下留情,適才怎不見你叫他對我手下留情。哼,將軍這舊情要麽別認,既要認,那也講個公平吧。”


    西門重覺一聽這話,不知如何作答。


    柳惜見又瞧向修狐,說道:“花狐狸,你做了對不起我祖父的事,便拉了個皮囊和我祖父相像的人來供著,如此以贖罪愆麽?”她頓了片刻,又道:“自欺欺人!”


    修狐當日收養寒歌,確有這麽點意味,今見柳惜見對此不屑一顧,以往所得安慰頓時化作泡影,急怒攻心,愧責又起,竟嘔出一口血來。


    西門重覺與修狐相交多年,知他此刻所感,忙上前來,同柳惜見道:“你不知當年的事,便別胡亂說!”


    柳惜見反意忽起,覷著西門重覺道:“你怎知我不知道?我所說若不是實話,修狐又何必羞愧呢,他連正眼都不敢瞧我,還說不是心裏有鬼!”


    西門重覺喝道:“住口,世事難判,聖令不可違,修都督有他的苦衷,你小孩家,知道什麽?”


    柳惜見冷笑道:“苦衷,當日車鼎空他們那道聖旨不光是對修狐下的吧,你,韋中疾,童臘,你們三個不也收到秘旨麽,可偏偏是修狐,隻有修狐不顧恩義,綁走祖母,殺死伯父,害得祖父家破人亡!”柳惜見說罷,利目向西門重覺順去,又道:“但凡那日你對我祖父做了什麽壞事,今日,我也絕繞饒不過你!”


    西門重覺悶怒在心,這回當真無可辯駁,但受這麽個後輩譏刺,又覺無顏,一時怒發不出,直氣得胸膛起起伏伏。


    修狐忽然大笑不止,眾人驚愕,西門重覺道:“二哥,你……你這是做什麽?”


    修狐笑了一陣,雙目含淚,望向西門重覺,道:“三弟,大哥當年的話,今日便要應驗了。”說罷,一把抓散頭發,又在臉上抓了幾道血痕,狂笑起來,西門重覺瞧他情狀似癲若狂,小心翼翼上前扶他,修狐拍了拍西門重覺手,淒然說道:“你保重。”說罷,一把將西門重覺推開,“啊”的大叫一聲,眾人聽得“咯咯”“哢哢”的輕微聲響。


    柳惜見心中微驚,見修狐雙目睜得大大的,七竅流血,知他自斷經脈了結,心中全無複仇的樂感,一時呆立在地。


    修狐直挺挺向後摔去,西門重覺上前抱住他屍身痛哭,柳惜見覺一顆心如被什麽東西遏住,似不能動,魂也像離了身,一點神氣俱無。


    梅渡言看柳惜見愣住,同白珍道:“珍兒,你去把柳姑娘叫回魂來。”


    白珍下馬,拉了柳惜見到一旁,卻不知怎樣把她叫回神,隻一聲聲喚她名字,柳惜見心頭受震,道:“白姑娘,我沒事的。”


    西門重覺哭了一陣,猛站起身來,直衝柳惜見而來,白珍擋在柳惜見身前道:“你要做什麽?”梅渡言也走近柳惜見,道:“西門將軍,你要做什麽?”西門重覺用勁一撥,將白珍推到梅渡言懷中,揚起手來,一掌打在柳惜見麵頰上,說道:“我一個長輩,看你咄咄逼人,打你一掌,不失規矩吧。”


    柳惜見昂起頭來,說道:“你若是因為你兄弟之死有怒而打我,那是人之常情,晚輩也可體諒。可若說我咄咄逼人,因此打我,恕晚輩不能扛受,修狐他害了自己結義兄弟一家,不該責不該還麽,他若不是心中有愧,又怎會自盡?今日可是你們自己找上來要尋我晦氣的,我離開師門孤立無援,你們三番兩次要對我下殺手,今日不也是麽,西門將軍怎就說我咄咄逼人,修狐他當年闖進譚家,硬把我祖母綁了送往涼州,那才是咄咄逼人!”


    西門重覺自知修狐有過,不能再出什麽言語,忽然左邊麵頰一痛,卻是柳惜見打了他一掌,這把一旁的梅渡言又看得驚了。


    柳惜見道:“西門將軍說我咄咄逼人,因這打我,這一罪名我不承受,方才那一掌,是要打還你的。”


    西門重覺笑道:“好,好,是有些像大哥的。”說罷將修狐、寒歌抱了趴伏在馬背上,又將修麝一樣的抱了放在馬背上,他怕修麝與柳惜見拚命,也不解開修麝穴道,便這般趕了四匹馬去了。


    梅渡言想不到這事竟是如此收場,歎息一聲,道:“霏兒,你怎不早同我講明你身份,我可疑心了你好一陣子。”


    柳惜見道:“你該疑心的,凡事總要存幾分戒心,不然要被人害死。”


    白珍道:“想來又有一番話要說了,咱們邊趕路邊說吧。”


    柳、梅二人齊聲道:“好。”三人上了馬,仍朝著通往陳家寨的路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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