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見看得眾人忙亂一陣,有幾人將那來報訊的人帶回去了,餘人騎上馬便往前奔去。待眾人行得遠了,柳惜見解了楊威霸穴道,問他道:“密庫的地下行宮,那是什麽地方?”


    楊威霸道:“那是咱們屯放糧草和兵器的地方。”


    柳惜見思想片時,問道:“那裏麵防衛如何,有沒設什麽機關暗器。”


    楊威霸道:“有一百多個弟兄在守著,機關暗器是有的,最厲害的是行宮裏有一汪大池,裏麵裝著毒水,隻要一沾到肌膚,必死無疑。要是把池上的板橋撤了,那是不敢過去的。”


    柳惜見聽罷,重行將楊威霸穴道封上,提了他便跟隨前麵白家莊的人去了。她料想白家莊的人馬定是去那什麽行宮救人的,便一路跟在那行人馬之後。行出二十餘裏遠,白家莊一眾人拐入一條山道,直奔山中去,又出了四五裏,便聽遠處人聲呐喊。


    待近了幾分,柳惜見看一座山前窪地中列滿軍陣,瞧著旗號,那是蕭朝軍馬。白家莊一隊人馬從高處俯衝了下去,山前軍陣聞聲而動,分收做四隊立在四角。


    一陣黃塵冒騰,即見白家莊百騎到了山坳之中,四角的蕭軍合圍上來,將白家莊來的百騎擁住,蕭軍中有人朗聲說道:“鄭朝反賊,降者不殺!”


    白家莊人馬中有人道:“眾位兄弟,死戰救主,以報長公主大恩!”


    蕭軍中又有人道:“冥頑不靈,放箭!”當即那箭便如雨般向白家莊來的一行人飛去,隻見山坳正中被圍困的白家莊諸人揮舞兵刃擋箭,可那箭密如急雨,哪能輕易擋過,不少人已中箭倒地。


    柳惜見所見殺戮已多,自己更曆過不少,但頭次見戰陣交鋒,眼看這適才還活生生的一眾人人頃刻間變成了箭下亡魂,心中還是淒然。耳旁傳來一聲聲慘呼,她不忍看下去,垂頭瞧著地麵,忽見一滴水珠似的東西落入土裏。柳惜見抬頭上望,天朗氣清,此時已是午後,更不見哪裏有什麽露水,還以為是自己眼花,再望地下,不多時又見一水滴落地,柳惜見這回瞧得真切,真是水滴不錯,她歪頭一看,見楊威霸鼻端銜著鼻涕,眼眶含淚,才知適才所見水滴是他眼淚。心中奇怪,將他放在地上,解了他穴道,問道:“你怎地哭了?我又沒打你傷你。”


    楊威霸一縱而起,道:“蕭朝狗官殺的是我的兄弟,我怎能不哭。”柳惜見這才知他是為白家莊那些人哭泣,問道:“你們都是小鄭國人?”


    楊威霸忽像變了個人,對著柳惜見的神色已不再是畏畏縮縮之態,眼中更有無盡怒意,說道:“我本來也是蕭朝人,卻遭狗官掠地誣陷,害我爹娘為我申冤四處奔走,終還是一樣死在狗官棍棒之下,若不是小鄭國長公主在行刑那日救下我,我早已沒命了。我寧做鄭國人,不做蕭朝人!”


    他說的甚是決絕,柳惜見怔了一怔,想起適才聽白家莊裏有人喊什麽“死戰救主,以報長公主大恩”,問道:“你們白家莊裏的人都是車懷素……嗯……都是長公主救下的嗎?”


    楊威霸道:“沒錯,他們都是受盡蕭朝狗官欺負的苦命人,有被下了獄的,有就要斬首的,最後都是長公主救了我們。”


    柳惜見半晌無言,暗道:“你們以為鄭國好,難道不知鄭國當年因何被蕭朝所代麽,不照樣是民不聊生麽。鄭國真就見得清明麽?你們可曾見過你們那長公主視人命如草芥的模樣。”想到此處,不覺冷笑一下,心道:“誰又比誰好到哪裏去,受苦的還不都是咱們。”念想間,又歎車懷素籠絡人心的手段高明,輕歎一聲,向楊威霸看去,依舊是不言語。


    楊威霸忽然一掌向柳惜見打來,柳惜見輕移身子躲了過去,正想防備楊威霸後招時,他卻說道:“你昨夜辱我之仇,我是不能報了,便先報了長公主的恩情再說吧。”說罷,便嘶喊著衝下山坳中,不一時已和蕭朝官兵動起手來。


    柳惜見心中迷茫,出神一陣,見得白家莊來的人死傷殆盡,餘下最為勇猛的一員手執板斧,在蕭軍陣隊中衝殺,幾次亂了蕭軍陣型。


    柳惜見看使板斧那人的招式,樸實無華,威力卻大,連砍了十餘個蕭兵。眼看他又要斬在一蕭兵的腦袋上,側方倏地飛來一人,將他斧頭踢飛。柳惜見細看踢他斧頭那人,身著銀甲,手持長槍,正是李允賢,此時他身著戎裝立在軍前,不知和那使板斧的大漢說什麽。那大漢神色甚怒,李允賢說的話似乎沒完,他便縱身向李允賢撲去。李允賢一甩身後披風,避讓開去,那大漢再向他撲擊過來,李允賢身子飛起,使出一剪刀腿將那大漢帶倒,將手中長槍一抖向下,指住那大漢腦袋。見他微微側頭和一旁的兵士說了什麽,便有人上來將那大漢綁了。


    白家莊眾人伏誅,柳惜見看得心中沉悶,也不知這股悶氣往哪來,並非移了心向小鄭國,更並非怒怨李允賢等蕭朝官兵,隻就一股憋悶之氣來得無蹤,更無宣泄之處,此時便連救梅、白二人之事都忘了。


    正沉思之際,忽見山腳一洞口處出來四人,有兩人押著一身穿甲胄的人出來,另兩人各護在他們身旁。


    柳惜見仔細看被押著的那人,竟是蘇桃蹊,心中詫異,片刻後自言自語道:“他不是為救白姑娘被小鄭國人給抓了吧。”此念一出,重燃心誌,急欲上前去看個究竟,便展開輕功飛入山坳之中,如電疾至,待眾人知覺,她已立在山洞口那四人對麵。


    柳惜見無聲無息便到了兩方對壘的觸口,把眾人都是嚇了一跳。押了蘇桃蹊那兩人往後退了一退,蕭軍這麵也起了微微的喧嚷之聲。


    聽得李允賢道:“肅靜!”嚷動之聲這才止了。


    蘇桃蹊身穿盔甲,雙手被綁縛在後,麵上沾了塵跡,左邊一綹頭發垂下,頗顯狼狽。此時柳惜見是做男人打扮,臉上還粘的有假須,蘇桃蹊認不出她來,隻是乍見她來到身前,麵帶驚惘。李允賢離柳惜見不遠,隻見柳惜見後背,滿以為她是個大漢,又見眼前這大漢陡然便至,知非常人,也不知是敵是友,心中先存了忌憚之意。


    押著蘇桃蹊的一人盯著柳惜見道:“你是什麽人?”他一說這話,李允賢便知眼前“大漢”並非敵人,略略放心。


    柳惜見也不再作偽,以本來聲音說道:“柳惜見。”


    李允賢和蘇桃蹊先吃了一驚。柳惜見目射寒光,望向羈押蘇桃蹊那幾人,一麵把臉上粘黏的假須摘了,一麵冷冷問道:“你們把白珍和梅渡言帶到哪兒去了!”


    那些人未答,蘇桃蹊先道:“白姑娘在裏麵,被車雲舟帶著。”車雲舟便是小鄭國二公主,柳惜見此前未知她名,但小鄭國的車姓之人便隻那幾個,這時蘇桃蹊說起,她也猜到了車雲舟是誰。


    柳惜見道:“那梅渡言呢?”


    山洞深處傳來一沉朗的人聲道:“梅渡言,你們蕭朝人找梅渡言做什麽?”柳惜見一聽見這聲音便忍不住怒意,看往洞口深處,見一青衣人緩緩出來,正是修麝。


    修麝一來,挾持蘇桃蹊那四人中左邊的一個側身讓過,修麝上前來,與蘇桃蹊並肩相立,他早見了柳惜見,鼻中哼了一聲,說道:“叫你逃了,可便宜你了。”


    柳惜見不想叫他好過,也想氣他一氣,遂道:“我也有件遺憾事兒,道上遇到修狐,可惜隻砍了他一條胳膊,還是叫他逃了,可也是便宜他了。”


    修麝臉色倏變,怒道:“你……”隻氣得說不出話來。而後想道:“祖父不知是不是奉命出來,遭這賤人毒手。”看柳惜見滿麵得意之色,複又想道:“不,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不可先信了她。”雖如此作想,但總免不了擔憂,強自鎮定道:“我祖父豈是你說傷便能傷的。”


    柳惜見這才知修麝是修狐孫兒,笑道:“你祖父不過是我的手下敗將!”上回柳惜見強闖小鄭國,修狐敗於她手一事修麝已知,但柳惜見此刻明明便是在羞辱自己祖父,修麝心雖有怒,事實在前卻不可辯駁,隻氣得咬牙,半晌後強壓下怒氣,看向李允賢,正色道:“李將軍,若不想叫蘇桃蹊死,便叫你的人馬退下。”


    李允賢上前來與柳惜見站到一處,道:“修將軍,李某並非統帥,這退兵不退兵,李某做不得主。”


    修麝撇嘴冷哼一聲,道:“那便沒什麽好說的了。”


    蘇桃蹊看向李允賢,麵上流露出求懇神色,李允賢思想片刻,道:“修將軍,不如你們放了蘇大人,我來給你們做人質怎樣?”


    修麝道:“我可不敢要你做人質,李將軍的本事我是知道的。”


    蕭朝軍隊中,有人大喊道:“李將軍,咱們強攻進去,把小鄭國反賊滅了,到時不一樣能把蘇大人救回來麽?”說這話之人是此次領兵攻打小鄭國散兵的主將周靖,李允賢等也要聽命於他。


    周靖一說這話,蘇桃蹊眼中便露出驚恐之色,他知周靖口中說的雖是滅了小鄭國反賊再救自己,但深知那不過是好聽話,若是一攻過來,兩邊混戰,自己哪裏還有命在,周靖此意便在舍了自己攻敵,想到此,蘇桃蹊不由得膽寒起來。


    柳惜見、李允賢、修麝三人均明白這內裏的意思,但三人心中所想各異,柳惜見怕蘇桃蹊是為救白珍才落入小鄭國人手中,心中有些愧疚。李允賢家與蘇桃蹊家乃是世交,念著這情,更想保下蘇桃蹊性命。修麝則怕蕭軍不在乎蘇桃蹊性命,那這人無了價值,當作人質威脅也無用,那自己及車雲舟等人難免要陷入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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