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麝一聲大喝,羅懷禮和崔加兆便住了手,兩人一同向修麝見禮。


    修麝遣散了圍觀餘人,問兩人道:“羅副將和崔兄弟都是鄭國良才,今夜卻是為什麽打起來?”


    崔加兆橫了羅懷禮一眼,道:“長公主吩咐,柳惜見為軍中所用,卑職照長公主吩咐行事,卻遭羅副將阻攔。哼!也不知羅副將是不是有什麽異心,處處維護梅渡言和姓柳的這女子。”


    羅懷禮拱手道:“稟將軍,如今咱們離大青山還遠,四麵皆是蕭朝勢力,若不約束謹慎,隻怕被蕭朝人察覺咱們的行跡。今夜之事,卑職是怕崔兄弟太過放縱,誤了趕路,多作拖延,那不是越發給了蕭朝查知咱們動向的時機了麽。”


    修麝瞧了一旁地上的柳惜見一眼,已然明白羅、崔二人為何爭執,他也甚厭崔加兆的淫亂,隻是兄長死在柳惜見手裏,崔加兆等正可用來折磨柳惜見為兄長報仇,當下反過來偏護崔加兆,說道:“羅副將放心,崔兄弟他心裏有數的,今日拿到朝中要犯,他也歡快,你便隨他去吧。不過,他若是為這女子誤了事,咱們也不能饒了他,便照軍法處置,你看怎樣?”


    羅懷禮聽修麝已這樣說,知多爭無益,便道:“是,將軍。”


    柳惜見兩滴淚自眼角滑落,無人瞧見。


    修麝笑道:“既然如此,二位可不要再動手了。”


    羅、崔二人各應了一句,修麝對兩人都說了幾句好話,羅懷禮便先行告辭離去。修麝待羅懷禮走遠,拍了拍崔加兆,說道:“行了,你也快活去把,隻別誤了事,不然照罰!”


    崔加兆唯唯答應,抱起柳惜見便到了村末的一間空屋,將她放在一張板床上,折轉身去點了一盞油燈。柳惜見又怒又怕,看崔加兆轉過身來,明明可見他左臉上腫起,顯是方才被修麝打的。瞧著崔加兆一張猥瑣的臉,柳惜見隻想作嘔,不想受這侮辱,想起人家常說咬舌自盡,這會她便想這樣尋死,可有了主意,想要合齒咬舌時,才發覺自己連這力氣也無了。暗暗苦笑了一陣,想道:“柳惜見,你要活著,待來日殺了這畜生。”


    崔加兆寬解腰帶,柳惜見閉上眼去不瞧他,不一會兒,便聽足聲響起,越響越近,後覺一陰影將火光遮住,柳惜見忍不住睜開眼,見崔加兆滿臉獰笑將手伸向自己,懼意重起,怒意也生,雙目瞪視崔加兆。


    崔加兆道:“來嘍。”


    柳惜見急得流淚,崔加兆的笑聲一點點逼進,急怒陡增之時,不遠處的木門不知被什麽撞開,崔加兆笑聲忽止,雙目一呆,一注細細的血流自他額頭滑落,很快落到鼻尖、嘴巴、下頜,柳惜見被眼前情形一驚,一時忘了喜興。


    過得片刻,崔加兆身子僵直倒下地去,他身後露出一人來,柳惜見一見那人,心神俱鬆,心中喊道:“四師兄。”


    明千霜披光而立,手中軟劍仍在微微顫動。柳惜見閉目落淚,明千霜收了劍,將崔加兆屍體踢去一旁,走到床沿處,道:“咱們走。”


    柳惜見本想答話,奈何說不出。明千霜躬身去將柳惜見抱起,到了那油燈旁,一腳踢起油燈撞向房頂。那屋的屋頂是用茅草編就,日間又出了太陽,烤曬一日,草屋幹燥,此時一遇火頭,便燒起來。夜風一來,更助火勢,明千霜、柳惜見兩人一出了屋,那火登時便大了起來,村中的小鄭國人尚沒有察覺。明千霜帶著柳惜見一個飛縱,已行出了數丈。


    柳惜見劫後餘生,尚自後怕,也想早一刻離開這地方。行出一陣,她忽記起梅渡言和白珍來,雖知明千霜對白珍懷存舊怨,但眼下無法,隻得求他一求,喉頭一動,湧不出聲,更知這才是無法,自己中了迷藥,連話也說不出,如何求救呢。她斜倚在明千霜肩懷上,心道:“罷了罷了,等我吃了解藥恢複了,再去救梅大哥和白姑娘吧。”


    明千霜一句話不說,隻抱了她前行,柳惜見又暗想:“壞了,師兄該不會不知道我中迷藥了吧,若是他身上沒解藥,那不是耽誤了!”思念及此,心急如焚,但身不能動,此時神形一靜一動,身靜心急,柳惜見隻覺要逼出內傷。


    好在行出一程後,明千霜便即將柳惜見放靠在道旁的一塊岩石上,道:“先服了解藥吧。”柳惜見欣悅無比,明千霜晃亮火折,從懷中拿出一瓷瓶,倒出一丸藥來,喂柳惜見吃了。迷毒可解,柳惜見心中歡快,雙眸閃含喜意,如明星如清潭,明千霜目光與她一對,怔了一怔,隨後也是展眉舒顏而笑。這回卻換柳惜見發怔了,她鮮少見明千霜笑得這般無思無慮,往日見他笑,或是譏笑或是冷笑亦或是假笑,均無眼前這般純真,一時竟看得呆了。


    明千霜見她癡癡瞧著自己,臉一紅,垂下頭去,將那藥瓶塞入懷中,說道:“咱們在這等兩個人,他們來了咱們便走。”


    柳惜見一聽說這“走”字,忙有些亂起來,隻是解藥才將服下,未起效用,依舊口不能言身不得動,無法同明千霜說救梅、白二人之事。


    明千霜看柳惜見神色倏變,知她有事,道:“你有話要說。”柳惜見急得眨了眨眼睛,明千霜道:“等你能開口說話了,再慢慢說吧。”


    柳惜見知也隻能如此,便靜靜倚在那石上不動,暗想:“師兄你不是南下奪劍去了麽,怎麽會到這兒的。”轉念又想:“是了,車懷素他們也派了人去徽州奪劍,說不準和咱們的弟子遭遇,如今車懷素手下人有咱們的‘貴妃醉舞’,難道說是從咱們弟子那裏拿的?咱們的人在徽州出了事!”想到這,心更累急起來,雙目瞧向明千霜,見他負手立在不遠處,背對自己,柳惜見又陷入默默狂躁之中,心道:“師兄,你回來,你回過頭來!”將這念想默喊了四回,明千霜身子一側,竟然轉過頭來,俯望著柳惜見。他見柳惜見滿麵漲紅,走近了去,蹲下身來,又見柳惜見額頭上青筋突顯出來,說道:“惜見,你有急事是不是?”


    柳惜見眨了眨眼睛,明千霜實是不懂她意,道:“我也不知你的意思,服了解藥,不久後你便能說話了,那時你再同我說明白,成不成?”


    柳惜見苦笑想道:“我不想再這樣做啞巴了。”等了片刻,聽得身後有細微響動,明千霜起身問道:“是大哥大嫂麽?”


    有一粗邁的男子聲音答道:“是咱們,二弟。”


    明千霜離了柳惜見,往聲音來處去。


    又有一女子問道:“你師妹救回來沒有?”話音清脆爽快。


    明千霜道:“救回來了,不過中了貴妃醉舞那藥,才服了解藥,還說不了話。”


    那女子又道:“你們萬古山莊的那迷藥真是厲害,又防不勝防的,我可被整怕了。”


    柳惜見暗道:“我也怕了。”


    明千霜道:“咱們往常用那解藥對付別人,如今反受其害,也不知是不是報應。”


    那女子笑道:“二弟什麽時候信起報應來了。”柳惜見心中暗思道:“我用貴妃醉舞對付古鎮康、趙賢安他們,這次卻被別人下了藥,難道真是報應?”過了片時又想道:“不,趙賢安他們還害死了爹爹和娘親呢,我不過是為了報仇,那點迷藥和我都是他們的報應!”


    明千霜又同那夫婦二人說了些話,那女子忽道:“我想見見你那位師妹,她可是殺了徽州四大高手的人呢。”


    明千霜道:“她在這邊。”說著便引著那兩人走了過來。明千霜手中隻有一隻火折,需離得極近方能瞧清人麵,那女子同他一起走近了柳惜見,兩人蹲下身來,明千霜正欲給柳惜見引見,那女子便道:“柳姑娘,我是晁良玉。”


    柳惜見知道晁良玉是江湖上的一介女俠,行俠仗義之事那是不勝枚舉,她也樂意同此等人結交,此時說不得話,便隻能微笑瞧著晁良玉。


    晁良玉看著柳惜見,心道:“真好看哪,這本事也不小。”想著,拉了身旁的丈夫一起蹲下,道:“這是我夫君鳳子涯,他也是你明師兄的結拜大哥。”鳳子涯微微頷首。柳惜見也聽說過鳳子涯此人,他同是為江湖人稱道的俠士,也衝他微微一笑。


    明千霜不知為何,心中甚喜。


    鳳子涯道:“二弟,這離小鄭國那些人還近,咱們快些走吧。”


    明千霜道:“大哥說的是。”便去抱起柳惜見,一行人往東行去,行出一陣,柳惜見聽得水流之聲,放目一望,見遠處鱗紋緩動,知前是一條大河。明千霜抱了她隨鳳子涯夫婦往前走去,上了一隻竹筏,竹筏上隻有一撐篙之人。


    晁良玉拿來兩個包袱堆高了,明千霜將柳惜見放倚在那包袱上,便走回去道:“大哥,咱們走吧。”


    柳惜見聽了這話,心覺奇怪,暗道:“他要去哪兒?”


    聽得鳳子涯道:“好。”他應了話,便拉了晁良玉上一旁私語。明千霜走到柳惜見身旁蹲下,道:“惜見,我和大哥有些事要去辦,你和大嫂一起去乾州猴子山等我,到時咱們一起回晉安。”


    柳惜見心中滋味難以描狀,明千霜又道:“不過我這幾日不在,你若有急事我一時也幫不了你,你便先和大嫂說吧,若是要緊的,你和大嫂商量著辦,若是還等得的,你們也可等我和大哥回來再行事。”


    柳惜見想起自己要救的是白珍和梅渡言,倒是明千霜不在好些,當下眨了一下眼睛,明千霜笑了一笑,起身離去。


    那邊晁良玉和鳳子涯也辭別完了,明、鳳二人縱上了岸,便即離去。晁良玉找來一件披風,披在柳惜見身上,道:“柳姑娘,離天亮還有一會兒,你睡會吧。”


    柳惜見出不得聲,心中道:“多謝晁女俠。”那船家撐篙起行,竹筏搖搖蕩蕩,柳惜見隻覺困意上襲,眼皮重垂,慢慢合目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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