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見和班炳煌到得廳上時,見廳中已坐滿了人,少說也有二百來人,金家來的人是呂山領頭。柳惜見和班炳煌互瞧一眼,均想:“瞧你們到底要做什麽?”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人前,同新來的江湖豪客見禮。


    及至到了呂山跟前時,呂山含笑緩緩從座椅上站起,道:“柳賢侄,多日不見,英氣更甚往昔啊。”


    柳惜見笑回道:“前輩說笑了。”再往他身後一看,那日在洛水鎮酒肆中追拿她的姬無殤等人也在,來者是客,心中雖恨,可麵子總還是要做做,當下同眾人一一都見過了禮。隻是金家目下似隻來了呂山一幹人,他們身旁坐著的便是百日門弟子。柳惜見一眼看去,見那日追拿馮心雪的那姓柴女弟子也在其中,心道:“今日來了好多熟人啊。”她與班炳煌又同百日門眾人見過,再與綿竹幫幫主、幫眾打過招呼。


    原以為如此已將禮行全,卻沒想左邊角落處傳出幾聲女子冷笑,聲音不輕不重,正好夠人聽得見。眾人往那裏瞧去,見卻是神鷹派弟子中有人陰陽怪氣。


    人中又有挑事的人道:“車女俠,是為的什麽不樂?”


    神鷹派中一黑衣女子道:“唉,隻怪咱們小門小派,人家瞧不起,讓咱們坐在這又黑又遠的犄角旮旯裏不說,連招呼也不願招呼一聲。”廳上一時間寂然無聲,也沒人再說話。


    柳惜見和班炳煌這才想起,還未與神鷹派的人見過禮。


    萬古山莊與徽州金氏雖有仇怨,但兩派名望地位相差不多,又怕朝陽教從中搗亂得利,是以在人前都還是互給對方幾分薄麵。神鷹派九年前欲借應涵釗之手搶奪龍首刀,從此和萬古山莊勢如水火,今日前來礙著眾江湖人的麵,萬古山莊弟子方沒有冷臉,但心中卻不甚瞧得起,因此便將神鷹派的人安排坐在角落裏。柳惜見和班炳煌兩個稍有名位的弟子與眾人招呼時偏又漏了他們,神鷹派的人自覺受人輕視,才出言譏嘲。


    班炳煌走近神鷹派人眾前,拱手道:“今日人實在太多,怠慢之處還勿見怪。”豈料神鷹派中無一人回應,領頭的車懷素更是斜眼看向別處,直視班炳煌如無物。廳上數百雙眼睛直往他們這邊瞧來,班炳煌見神鷹派的人神態傲慢,暗暗有氣,主人之禮已盡,當下走回廳上別處。


    柳惜見笑道:“師兄,神鷹派的英雄都是別族兄弟,想來隻會說方才那些言語,也聽不明白你賠禮的話。”


    班炳煌道:“我還說呢,怎麽沒人回句話,如今想想師妹你說的大合道理。”隻見神鷹派中有人麵色轉怒,柳、班兩人當下隻暗暗留心神鷹派人的舉動,也不再同他們多談。


    廳上眾人瞧完了熱鬧,隨意閑談,石溫忽高聲道:“呂師兄,你與鄒師兄、薑師兄他們讓咱們到萬古山莊來為你們做個見證,是做什麽見證?”


    柳惜見往呂山那看去,呂山道:“石師兄莫急,咱們的人還沒來齊呢,等人都齊了,咱們再說。”


    石溫道:“聽說常莊主如今不在莊上,要不要等他回來了再說?”


    呂山笑道:“無礙,反正今日咱們來也不是要找常莊主。”


    柳惜見心內暗思:“師父離莊,眾位師長如今又均不在,他們要是在你金家哪敢如此放肆,哼,便是要把他們引走才敢來,還說什麽不是來找我師父。”她心念轉動,又想道:“金家為何要把師父他們引走,無非是怕師父他們在難以成事。金家說要做見證,是做什麽見證?請了江湖上這麽多人,該不會是無理找茬,到底為的是什麽事?他們如今最大的仇敵是我,難道是衝我來的?引走師父程師伯幾位,就是怕有人護著我……”當下愈想愈覺合情。不禁朝呂山座上看去,見他慢悠悠喝著茶,也不管周身事。


    正癡想間,外頭有人報道:“賀山派侯幫主、唐州楚大俠、中州元大俠到。”話聲未落,便見廳外來了一行人,來者正是賀山派幫主侯寺桓及其門人,唐州義俠楚天留,中州俠士元浩。柳惜見再往後一看,連那日在遂州遇見的元三姐和元晟也在。


    班炳煌迎上見禮,柳惜見隨後,將眾人引入餘下的座上。侯寺桓一幹人還未坐定,外間便又傳報道:“廣源鏢局關大俠、關少俠、刁少俠到。”


    柳惜見聽聞廣源鏢局來了人,回頭往廳外看去,見一高壯的中年男子帶了幾個年輕人隨後,有男有女。多的她也不認得,那刁信她卻識得。那日她身著男裝與刁信打鬥,又是在黑夜之中,這時也不怕刁信認出來,當下迎上去與眾人見禮,互談間才知為首的那中年男子便是廣源鏢局的主事人關無奇,另有兩個男子是他的兒子,那些女子則是他的兒媳。刁信也帶了自己的一妻一妾來。柳惜見將廣源鏢局諸人引入座上,暗想道:“後邊不知還會來什麽人?”


    正想之時,關無奇離座,去與朝陽教的祝棠躍、卓秋鳴等人相談,神色舉止甚是恭謹,柳惜見心中思較起來。


    班炳煌想起適才柳惜見在後廳同他交代的事,尋了時機著自己二師弟李柏鳴去安排。呂山遲遲不說正事,柳惜見、班炳煌及萬古山莊一眾待客弟子隻好與眾客寒暄。過不多時,李允然走近柳惜見,拉了她到門邊,輕聲道:“師姐,我師父還有鹿太師叔、洪師叔他們還是找不見。”


    柳惜見道:“那咱們便先應付著。”她二人說完話,抬起頭時見刁信的兩個夫人湊頭私語,柳惜見走上去問道:“兩位嫂嫂,不知有什麽要幫忙的。”


    當中一個瘦些的道:“柳姑娘,我想問問貴莊的茅廁在哪?我們姐妹二人想去行個方便。”


    柳惜見聽了這話,腦中閃過一念,道:“我正要去廚房交代些事,正好順道,我帶兩位嫂嫂去吧。”刁信的兩位夫人道了聲謝,隨柳惜見出了廳。


    客廳不遠處原有一茅房,但柳惜見心有盤算,便想帶兩位刁夫人繞道去更遠處花房旁的幾間茅房如廁。行了一陣不到,大夫人問道:“柳姑娘,快到了嗎,咱們怕是在路上吃壞了東西,正拉肚子呢。”


    柳惜見道:“快了,夫人。”


    待到時,柳惜見看著兩位刁夫人進了茅房,說道:“兩位夫人,這兒的路繞得很,我怕你們會迷路,你們方便完了可在這等我,我一會兒便回來接你們。”


    兩位刁夫人答應了。


    柳惜見飛奔到花房中,尋了打理花草的兩個丫頭,各給了每人一錠銀子,同她二人道:“你們倆一會到茅房門前去,說一番話,要大聲說,讓茅房裏的人聽見。”


    那兩個丫頭答應了,柳惜見同一個子高些的丫頭道:“你就說,你方才到廳上送茶水時,聽朝陽教的兩個弟子偷偷議論,關無奇把司馬罄放跑了,壞了他們大事,等這趟回去,司馬教主便要收拾關無奇他們。”


    教另一個丫頭道:“你則說,是嗎,關無奇是誰我不知道,不過常聽莊主他們說,朝陽教的司馬教主蠻橫得很,就是侄子也殺,這要收拾別人那也不出奇。”


    柳惜見再教了兩個丫頭數語,便讓她們到茅房門前剪草木談說。兩位刁夫人肚痛仍在茅房中未出,便聽到了門外兩個丫頭的話,心中隻是驚駭。兩個丫頭說完柳惜見所教話語,轉說旁的事,做做樣子便搬了兩盆蘭草走遠。


    柳惜見暗中窺看,見二夫人先從茅房中出來,在外氣憤。大夫人不多時也出了來,二夫人問道:“你聽見她們說的了嗎?”


    大夫人道:“聽見了,司馬徽要真敢對咱們鏢局做什麽,便把他囚禁自己哥哥的事抖露出來!”


    二夫人頓足道:“誒呀姐姐,司馬徽連侄子都殺了,咱們無親無故的他又怎會怕。司馬罄那老家夥是從咱們相公手裏放跑的,相公又不是公公的親生兒子,我怕司馬徽要是真問起罪來,公公到時會推相公出來頂罪。”


    大夫人撫膺問道:“這怎麽辦?”


    二夫人道:“別等那柳姑娘了,先回去找時機和相公說這事。”姐妹二人攜手匆匆離去。


    柳惜見回到花房,同兩個丫頭道:“方才我叫你們說的話做的事,別對旁的人說,知道嗎?要是讓第四個人知道了,便打斷你們腿!”


    兩個丫頭諾諾連聲。


    柳惜見這才不遠不近跟著兩位刁夫人回到廳上,不出一會兒,班炳煌來到她身畔,悄聲道:“方才後麵的人傳話來,你吩咐的事已布置妥當,不過朱師弟在後廳裏加派了人手。”


    柳惜見回道:“好。”


    又喧嚷一陣,見驚霧推了陶辰從後廳出來,柳惜見走去同二人說道:“陶師兄,這我們來應付吧。”


    陶辰早聽說廳上情景,知事情不妙,便想同來抗禦。柳惜見則怕真動起手來傷到他和驚霧,這才勸他回避。陶辰也知柳惜見是好意,但報了衛莊舍生之心,便道:“驚霧,你下去吧,我留在這。”


    驚霧搖搖頭,道:“不,弟子隨師父一起。”


    此時,外頭弟子報道:“徽州金門鄒大俠、薑大俠、金少俠、楊少俠到。”


    柳惜見心道:“可算來了。”見陶辰並未帶得有兵刃,便將自己長劍遞在他手中,說道:“師兄,我要去待客拿著這劍不好,你暫先幫我管著吧。”說是這般說,陶辰卻知柳惜見是看自己沒帶兵器,有意留下這劍給自己防身。他自傷了腳後,意誌消沉,有一日便將自己佩劍砍砸斷了,故此失了劍,適才來廳上又來得急,也未暇尋旁的兵刃。此時柳惜劍留下隨身長劍與他,他知曉柳惜見本事如何,也未推拒,將劍收好。


    柳惜見走過李允然身旁時,同她輕聲道:“一會兒要是出了什麽事,你護好陶師兄和驚霧。”


    李允然點頭道:“明白。”


    柳惜見這才去到廳外去,同班炳煌一起與鄒無晉等見禮,來的盡是金家弟子,統共三十四人。柳惜見瞧人眾中並無東方五弦和東方文卯,抽身出去同李允然道:“你現去同朱師兄說,東方五弦和東方文卯沒來,隻怕賊心不死,往寶界山外圍加派人手。”


    李允然聽罷,去往後廳。廳上眾人看金家和萬古山莊不久前才在洛水鎮打鬥一場,今日還能如此和氣晤麵,心中暗道兩派奸偽。


    呂山從椅子上站起,同鄒無晉等人匯到一處。柳惜見叫人添了座椅,待金家弟子坐定,便說道:“呂前輩、鄒前輩、薑前輩,聽說今日各派的英雄都是你們邀來的,為做個見證,不知是要做什麽見證?”


    鄒無晉和呂山相視一眼,道:“柳賢侄,實說咱們今日倒是為了找你來的。”


    班炳煌來到柳惜見身側,道:“幾位前輩是為找我柳師妹來的?”


    鄒無晉道:“不錯。”說罷,環顧廳中,又道:“怎麽不見常莊主、程壇主他們?”


    班炳煌道:“哦,幾位師尊有事,恰不在莊上。”


    鄒無晉道:“那也無妨,咱們今日是為找柳賢侄來的。”


    柳惜見上前兩步,道:“鄒前輩口口聲聲說要找我,究竟所為何事?”


    鄒無晉道:“咱們掌門的二公子金化成兩月前在安州沒了蹤跡,這事柳賢侄可知?”


    柳惜見聽了這話,心中怦怦突跳,回道:“略有耳聞。”


    鄒無晉微微冷笑,道:“那柳賢侄可曾見過這東西?”說著,從腰間拿出兩根梅花針,舉在手中。柳惜見一看,才想起自己在遂州禦敵,力竭倒地前迷迷糊糊,曾把金化成的兩根梅花針發了出去,被救回醒轉後,竟將這事忘了。


    如今鄒無晉將那梅花針出示在眾人麵前,柳惜見已知金家今日的來意如何,背後不禁起了陣陣冷汗,極力寧穩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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