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昌寧連說了兩個可是也沒下文,蔣生性子急躁,看不得他婆婆媽媽,問道:“可是什麽?”


    尤昌寧看了常澤一眼,常澤向他點點頭。尤昌寧這才看向程秀,道:“古鎮康因為江時安斷足一事懷恨在心,便去找李園師兄、陶辰師侄他們來出氣,陶師侄年少氣盛,頂撞了古鎮康,古鎮康一怒之下便也砍了陶師侄雙足。”


    李允然“啊”的一聲尖叫,緊緊抓住鄰座袁百卉的右手。袁百卉也是一臉驚駭,緩過神來時輕輕順撫李允然後背。


    明千霜在座上捏緊了拳頭,他雖沒和陶辰有甚深交,但陶辰為人忠厚,又與他一同趕了十多日的路,明千霜對陶辰總是有些情誼的。這時忽聽說他雙足被廢,別說是習武之人,便是尋常人也可說是已成廢人,明千霜想起自己幼時中化血針後被判不能習武的情景,思及今日的陶辰與當日自己怕是一般的心境,因此憤慨中又深為陶辰惋惜哀歎。


    堂上無人不怒,程秀起身一掌將座旁的一張茶案拍得粉碎,道:“古老賊!”衛儀卿、李允然等年輕弟子從沒見過程秀如此震怒之態,一時被嚇到。常夫人勸慰程秀一番,程秀這才息怒坐下。


    隔了半晌,常澤才道:“尤師弟,你說下去。”


    尤昌寧道:“陰堯到洛水鎮時金家弟子正對付洪師兄他們,陰師侄將周師叔那邊的消事稟告給安師兄後,安師兄便忙知會鄧師叔,鄧師叔帶著十三個弟子退往鎮上的青竹巷,這才躲過金家圍攻。洪師兄帶的那一路弟子除了洪師兄自己還有柳師侄、班師侄外,均被金家人擒了。隻是他們三人走散了,柳師侄取得江時安身上的白水銀珠後四處尋同伴,街上遇到湯師侄被人惡待,將湯師侄帶走。”


    蔣生道:“湯師侄,是湯芷芬麽?”


    尤昌寧道:“是。”


    蔣生道:“金家人又怎麽欺負咱們的弟子了?你說明白了,等日後咱們遇見了金家弟子,也不能放過他們,把他們加諸咱們弟子身上的加倍討回來!”


    常夫人臉色微變,看向常澤。


    尤昌寧說的“惡待”便是孟詩將湯芷芬賣到青樓一事,尤昌寧已極力為其隱瞞,不料蔣生竟要究根問底。


    常澤道:“蔣師弟,這不要緊,金家弟子不管是誰,咱們今後都別輕易放過便是。”


    蔣生不再多言,鹿關秋道:“昌寧,這些小輩弟子我分不大清,你直接說他們名字吧。”


    尤昌寧道:“是,師叔。”接著道:“柳惜見和湯芷芬匯合後,便接著找尋金家弟子的落腳處,她們用江時安引來金家弟子,一路跟蹤到金家弟子的住處,她們原想去救被抓住的同門,但兩人才到大門前便遇上班炳煌,又驚動了金家弟子,沒能成事,三位師侄匯合後便逃到一叫紅石村的廢屋中避敵。那時安師兄和鄧師兄、洪師兄三人才匯合到一處,他們也在設法召集失散的弟子。”


    “班炳煌知道安師兄他們的住處,但怕安師兄那裏也出了事,便讓柳惜見和湯芷芬先在紅石村等候,他自己一人回洛水鎮尋安師兄。可等到他找著安師兄再去紅石村尋柳惜見兩人時,隻看到那間屋子外麵有二十多具金家弟子的屍首,卻不見湯芷芬和柳惜見。”


    聞孝法道:“她們人呢?”


    尤昌寧道:“咱們四處尋她們二人,後來在鎮上先尋到湯芷芬,湯芷芬那時正被金家弟子圍攻,咱們救下她後,她才說了她為何又回到洛水鎮。原來日落時她到村中向村民買飯食,卻被金家弟子盯上,金家弟子盯得緊,她也沒法兒給柳惜見傳信,便沒再回那間廢屋,而返回洛水鎮。”


    明千霜道:“那便隻剩柳惜見一人在那廢屋裏了,這麽說那二十幾個金家弟子是她殺的?”


    尤昌寧道:“不錯,當夜柳惜見料理了那二十多個弟子後,便帶了江時安回金家弟子落腳的地方。後來咱們抓到幾個金家弟子拷問得知,柳惜見那晚藏在對麵的裏牆伺機救人,可被趙賢安察覺,趙賢安去追柳惜見,柳惜見也不知使什麽法子讓趙賢安沾上貴妃醉舞,將趙賢安殺了。”


    蔣生拍手叫好,鹿關秋道:“咱們那麽多弟子的性命,總算……總算有人來還了。”


    各人覺得解氣,心中鬱結消了不少。


    尤昌寧道:“柳惜見取得趙賢安身上的白水銀珠後,在趙賢安屍身上撒了貴妃醉舞,重回金家弟子住處大鬧,引古鎮康來碰趙賢安屍身,古鎮康著了道,又被柳惜見所殺。”


    李子道傾身向前,問道:“古鎮康也被她殺了?”


    尤昌寧道:“是,這些都是咱們抓了金家弟子問到的,咱們的弟子也隔窗聽到柳惜見誘殺古鎮康,不會有錯的。”


    李子道點點頭,道:“金家八大高手去其三,莊主,日後金家的梁柱便少了,咱們要行什麽事也容易得多。”


    常澤笑著點頭。


    尤昌寧又道:“這些都隻是一日之中的事,那時金家調來援手的呂山還沒到,無人主事,古鎮康一死,金家弟子群龍無首,隻有一個金化機和柳惜見過了幾招,但被柳惜見製住了。陶辰、李園師兄他們便被柳惜見這麽救出來了,臨走時他們將金化機和江時安一並帶著。”


    聞孝法道:“做人質?”


    尤昌寧道:“李園師兄後來是這麽說的。”


    各人也覺此法妥帖,沒多置評。尤昌寧接著道:“那時李園師兄他們不知咱們在青竹巷,無處可去,便領了柳惜見和陶辰他們到隔壁河陽鎮上的璞明寺。那時李園師兄幾個中七日絕命散的毒已是第五日,急著取解藥。李園師兄怕柳惜見一人拿不到解藥,他知道安師兄在鎮上的隱秘住所,便讓柳惜見回洛水鎮去找安師兄。柳惜見回到洛水鎮已是第二日,這一日形勢大變,呂山領著一大批弟子趕到洛水鎮。”


    程秀道:“呂山到了?”


    尤昌寧道:“是,呂山早幾日便往洛水鎮趕了,隻是那一日才到。他帶了一百七十多人來洛水鎮,可咱們萬古山莊的弟子,算上安師兄和我們這些專門去探聽消息的人也才有四十九個。”


    李允然暗暗想道:“這要怎麽和人家鬥?”


    尤昌寧道:“呂山到後,派弟子四處尋查咱們的下落,柳惜見便是在這時進的洛水鎮。她奪走白水銀珠,殺了古鎮康和趙賢安,擄走金化機和江時安,金家弟子還把江時安斷腿的賬算在她頭上。短短一日內,她已成了金家最大的仇敵,因此柳惜見到了鎮上後,便引來許多金家弟子追殺。”


    衛儀卿看了一眼柳惜見的長劍,心痛無比。


    尤昌寧道:“金家還招來了章翼濟的人馬,讓他們幫著捉拿柳惜見。章翼濟那家夥帶了金芒劍來,這又引來許多江湖人去洛水鎮。金家和章翼濟一夥合力追蹤柳惜見,柳惜見許是知道有大批金家弟子追她,她也沒去安師兄家裏,而是到了鎮上的一家酒樓,請了那酒樓裏的一個雜役幫她送信。”


    各人知道安玖兒是萬古山莊的第一號探子,他的什麽“隱秘住所”或是“家”便是萬古山莊互通聯絡的地方,除非是山莊中的掌權人,否則無權知曉,便是知道也不能輕易對別人宣說。因此尤昌寧說李園知安玖兒隱秘住所卻不帶眾人前去,過後再遣柳惜見獨自去尋似是大費周折,但此全是為了不致萬古山莊在洛水鎮的聯絡地因人眾口雜而泄露。眾人知道此中道理,也無人出聲質問。


    尤昌寧道:“柳惜見的信上寫明了李園師兄他們的藏身之處,也告知咱們他們中毒一事,讓咱們去焦順那拿七日絕命散的解藥。安師兄家中的人收到信後,將這消息傳到青竹巷。那時青竹巷中的弟子分了十多個出去探聽金家的動靜,分了十多個前往周邊近處邀請幫手,隻剩下二十多人。”


    眾人聽得直皺眉頭。


    尤昌寧道:“安師兄先帶了五人去焦順那裏奪解藥,但人太少,被焦順他們困住,安師兄手下的一個弟子逃回青竹巷報訊,洪滄師兄這才帶了十個人前去應援,這回才將七日絕命散的解藥拿到。”


    尤昌寧一下說這麽多話覺得口幹,端起身旁茶案上的茶水啜了兩口才續道:“安師兄他們去焦順那搶解藥時,我和鄧師兄守在青竹巷,得到弟子來報,柳惜見在鎮上一家布莊那裏遭金家弟子圍攻,那時咱們人手不夠,我隻帶了六個弟子去救她。可咱們到那間布莊前麵時,隻見金家弟子在收拾死屍,沒看到柳惜見人。”


    明千霜道:“她逃了?”


    尤昌寧道:“是,咱們那會見滿地是金家弟子的屍首,便沒現身,後來打聽才知,柳惜見被圍攻後和金家弟子激鬥一場,金家弟子看她殺得太凶,不敢逼進,她才得時機逃脫。過後咱們探聽消息的弟子回報,柳惜見在那布莊前殺了三十九個人,傷了十六個人。”


    蔣生道:“真是痛快!”


    聞孝法卻微微皺眉,心思:“殺人太多也不是件好事。”


    李允然暗暗思道:“我要何日才能練成柳師姐這樣的本事。”


    尤昌寧道:“咱們知柳惜見在洛水鎮上,便想將她找回,可也不知她藏在何處,到得聽說她下落時,柳惜見又已和金家弟子交過手了。”


    蔣生道:“你們怎次次趕晚?”


    尤昌寧道:“也非咱們不去尋她,隻是那洛水鎮不小,咱們沒有先金家一步尋著她。”


    常澤道:“無礙,當時情形也難搶先金家一步,尤師弟,你說下去。”


    尤昌寧道:“是,這次柳惜見是在鎮上的一家酒肆和呂山他們交手。”


    程秀道:“惜見和呂山交過手了?”


    尤昌寧道:“不錯,咱們後來抓住金家弟子逼問出那日情形。那日有一批金家弟子先發覺了柳惜見蹤跡,便派了兩人去叫幫手,留了兩人在酒肆中看著柳惜見。柳惜見不知為何沒有早點料理那兩人離開酒肆,反而等到金家弟子來了多人才和他們動手。”


    尤昌寧以為柳惜見此舉不慎,歎了口氣,再道:“柳惜見用摩冰掌料理完二十多個金家弟子後,呂山便趕到了。”


    眾人聽到這心中一緊,人人雙目凝視尤昌寧不動。


    尤昌寧道:“柳惜見不是呂山對手,中了呂山一掌,但呂山也在她手下受了些傷,聽金家弟子說,呂山先打了柳惜見一掌,他以為柳惜見會就此罷手受縛,可沒想到柳惜見受了他一掌還有力氣還掌,便是這麽攻其不備,呂山才會傷在柳惜見發出的第二掌下。”


    堂上有人點頭,有人歡喜,有人低頭思索。


    尤昌寧道:“呂山被柳惜見摩冰掌傷到,一時凍僵,他手下的弟子本想就此將柳惜見擒了,但柳惜見撐著還擊,燒了那間酒肆,最後還是逃了出來。”


    聞孝法道:“她怎麽燒的?”


    尤昌寧道:“聽說她在打鬥之時將酒澆在金家弟子身上,臨走時點了火便逃。”


    蔣生道:“燒死了呂山他們沒有?”


    尤昌寧道:“沒有,被後麵趕到的弟子救了,可聽說受傷不輕。”


    蔣生道:“可惜了。”


    尤昌寧道:“柳惜見逃走後出了鎮,走到鎮上一座叫胡丹山的山頭,那時她受傷跑不快,被金家弟子追上,幸虧後來咱們一位弟子及時趕去,救了她。”


    衛儀卿心稍稍安定,卻怕後麵柳惜見再遇險,又提起心來。


    尤昌寧道:“那晚追他們的金家弟子太多,他們隻有兩個人,柳惜見又帶著傷,沒有法子攻破金家弟子圍追堵截逃出那山。後來柳惜見看沒有法子,便將白水銀珠交給和他一起的那個弟子,讓那弟子獨自帶著白水銀珠逃躲。那弟子一人確是更容易逃出,他下了那山後,便將白水銀珠帶回,交給安師兄。”


    尤昌寧想起藍伽邪回來那日述說他和柳惜見山上所遇,不禁難受,指著長桌上那條黑腰帶道:“柳惜見將白水銀珠縫在那條黑腰帶中,咱們拿到腰帶後打開來看過,確證真是白水銀珠後才又重新縫起來的,我適才回到莊上,莊主和夫人裁了腰帶這才將銀珠取出。”


    各人目光往黑腰帶上看去,見得黑布中帶了點橘紅色,是已幹的血跡,一時各有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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