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煜離開多年,靖北侯府也無人打掃,府中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如此破敗,估摸著是太康帝覺得他再也不會回來了吧。


    顧隨在皇宮外有一處私宅,那是她早些年自己花錢置辦的一所小院子,隻因皇宮裏太悶了,時常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所以與宮煜一同回到靖北侯府的就隻有溫白,他擼起袖子,從牆角堆得老高的雜物堆裏翻找出了勉強還能用的掃帚和一些其他的灑掃物件兒。


    宮煜費了老大勁兒才將井裏汙濁的水排幹,打好一盆幹淨的井水,沒有擦灰的帕子,就翻出櫃子裏他以前穿的衣裳,用青戈隨便扒拉兩下,落在手裏就成了一張再簡單不過的帕子。


    兩人二話不說開始打掃屋子。


    這場大掃除足足持續了兩個時辰有餘,靖北侯府太大了,光靠他們兩個人,隻怕打掃到天黑也擦不幹淨所有的屋子。


    最後宮煜掃的實在有些煩了,他丟下手中的帕子,蹙著眉頭大致掃了一眼還沒有清掃幹淨的屋子,還剩一大半。


    他摁摁眉心,覺得這樣不太行,等他們掃完整個靖北侯府,天都黑了,想著,宮煜“唰”地一下抽出腰間掛著的青戈,隻一道劍氣刮過,頓時,風塵四起!


    這道劍氣,不輕不重,薄如紙麵,剛好擦過所有的屋子,卷起一層又一層的灰塵,又在半空中團成球,隨後猛地撲向在牆角處偷窺的人。


    宮煜收劍回鞘,腳步停在牆邊,冷眼注視著眼前這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紅衣少年。


    “你們這群年輕人呐,有大門不走,怎麽偏偏喜歡翻牆?”


    那少年撲了一臉的灰,他狼狽從地上爬起,揉著發疼的屁股,又“哎喲”叫了好幾聲:


    “翻牆怎麽了,走大門多沒意思,兩腳一跨就進來了,有牆不翻,樂趣少一半。”


    那少年,張牙舞爪,穿的是京城裏最好的料子,就連衣服上的配飾都是用金箔打造而成的小飾品,掛在身上不重,一旦搖晃起來,就稀裏嘩啦地響,很是動聽。


    宮煜以前也喜歡掛這些小玩意兒,無他,單單是因為好看而已。


    有段時間,他爹還大罵他招搖得像隻四處開屏的花孔雀,一點也不知道低調。


    可罵歸罵,打歸打,一遇到新奇的玩意兒還是第一時間想到自己的兒子,然後一蹦一跳地拿著戰利品去逗宮煜。


    那時,軍營裏好多將士都笑宮九承不僅僅是妻管嚴,還是寵子狂魔。


    宮煜盯著他,恍惚間,好像看到了當年的自己:“那我問你,你為何要翻靖北侯府的牆?”


    周然撇撇嘴,雙手叉腰:“我聽說靖北侯回來了,過來一窺殺神的風姿不行嗎?怎麽,犯法啊?”


    宮煜實在想不明白,靖北侯回來,這算哪門子的勁爆消息。


    竟然被這麽多人流傳,一路上,他也碰到過不少拉著他袖子就問他是不是靖北侯的百姓,那些百姓大多都是故人之子,從未見過宮煜,自然也不知道他容貌如何。


    隻是聽宮裏的人講,靖北侯如今還是一副少年的模樣,同當年離開鹿相國的時候一模一樣。


    疑似得到了仙人點撥。


    “不犯法,”宮煜的神色有些微妙,他朗聲笑道,“現在你看到了,是不是該翻牆出去了?”


    周然的神情恍惚,不可置信地抬眼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穿著麻布粗衣,衣袖高高擼起,頭發用發繩隨便紮起,整個人看起來和藹可親,絲毫和殺神掛不上邊的人。


    他失聲退到牆邊:“你,你是靖北侯?”


    宮煜點頭:“怎麽,難道不像嗎?”


    不應該啊,宮煜心裏泛起了嘀咕,他記得他爹當年就是這麽打扮的,怎麽他一出去旁人就知道他是靖北侯,而自己這番打扮,卻被人誤認為是下人?


    還是說,他裝的不像?應該再拿出點獨屬於靖北侯的氣質來?


    周然搖搖頭,一針見血地,中肯地做出評價:“不像,和我想象中差太多了。”


    這話,可把宮煜逗笑了,他一時間竟被這孩子吸引去了注意力,興致勃勃:“那你說說你想象中的靖北侯是什麽樣子。”


    “最起碼得有一把很好看的劍。”


    周然一臉鄭重地說著:“話本子裏都是這麽寫的,每個飛簷走壁,匡扶正義的大俠,他們的佩劍都是名震天下的絕世神劍。”


    “像他們那樣厲害的人又怎麽會親手打掃房間,更不可能用自己的佩劍去掃塵。”


    宮煜不可否認地搖搖頭,他移步走到院裏的石桌旁,拎起火爐上冒著熱氣的水壺,泡上一壺花茶。


    他吹了吹茶麵,抖去一身的灰塵,眼皮也沒抬:“可是,故事是故事,現實是現實,也不是每一個濟世救人的大俠都像話本子裏所描述的那般狂放不羈。”


    “人太狂,必遭殃的道理你難道沒聽說過嗎?”


    周然坐到宮煜對麵,一把抓住後者推過來的茶杯,穩穩當當,一滴茶水也沒灑。


    宮煜瞧著這一幕,心裏暗笑一聲,倒是個習武的好苗子。


    “才不是呢!”周然大聲斥駁宮煜的觀點,“那些大俠都很受百姓愛戴的,他們是為了天下太平,大俠如果連自身都難保,又怎麽做大俠?”


    這一嗓子嚎的,差點沒把宮煜喊破功,這孩子還是太年輕了,一身的中二病,不過仔細想想,自己當年又何嚐不是如此?


    他現在也不過是學著他爹的模樣在這裏裝前輩罷了。


    “那你,想做那個大俠嗎?”宮煜忽然說了這麽一句。


    “什,什麽?”


    周然愣住了,舌頭險些沒捋直:“我?我不行我不行!”


    “為什麽不行?你方才不還說大俠的存在是為了匡扶正義,天下太平,難道你不想守護天下,守護蒼生嗎?還是說,你怕了?”


    “我……”周然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他隻是崇拜那些大俠,也想過自己去當大俠,但從不敢輕易嚐試。


    隻是因為他是冠英侯的兒子。


    一旦他這麽做,難免會落人口舌,引起一場朝堂之爭。


    就在周然滿臉為難想要辯解時,卻見一抹白影忽然出現在院子裏,來人手中拎著食盒,直接忽視了他的存在,將食盒放到桌上。


    “吃些東西吧,都忙活一下午了。”


    宮煜有些猶豫,抖著手揭開食盒的蓋子:“大,大師兄,這是你做的?”


    溫白橫插在兩人中間,他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是,是我從外麵鋪子裏買來的。”


    宮煜神色複雜了幾秒:“你哪兒來的錢?”


    洞塵界所流通的貨幣乃是以太康帝為年號所鑄造的銅錢,他們剛回來,溫白又怎麽會有太康年間的銅錢。


    “你說這菜?”溫白不明所以,嗤笑出聲,“放心,是我隨身帶的靈植,找人家飯館兒廚子加工的,不要錢。”


    宮煜:“……”還真是溫扒皮!


    “啊對了,”溫白將視線落在周然身上,他有些不爽地盯著周然,語氣更是涼薄,“師弟還未同師兄介紹,這個外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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