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燭火通明。


    判官雙手攏於袖中,神色凝重地打量著身前的男人,良久,他才悶悶道了一句:“肉身堙,魂魄散,歸大道,他已不在我們地府管轄範圍內。”


    伶舟霧好似聽不到這番話似的,隻是執著地站起身,邁著步子緩緩朝青銅門內走去,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知道,但我還是很不甘心。”


    判官啞然失笑。


    青銅門後便是死氣沉沉的陰司,聚集於此處孤魂怨鬼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得多,形態不一,有的提著自己的腦袋浩浩蕩蕩地往縫腦袋的地方趕去,生怕再晚一會兒就趕不上人家鬼差下班了。


    有的則是被三兩凶神惡煞的鬼差壓著丟進一口大大的油鍋裏,拿著鍋鏟,在鍋裏翻來覆去炸上好幾圈,等被撈起來後,那鬼渾身上下都是腐爛的皮肉,渾身骨頭被炸的酥脆,空氣裏還彌漫著骨頭湯的香味。


    更有甚者,哭天喊地,鼻涕泗流,跪在黑白無常跟前直喊冤枉,一隻鬼喊倒也罷,可百來隻鬼一齊喊,喊得隻叫這兩位一個頭兩個大,幹脆全都拉到孽鏡台前,手一劃,那罪名都翻不到頭!


    漫步至忘川河畔,伶舟霧最終在三生石前停下,他望著石頭上的名字隱隱有些出神。


    世人隻知三生石上記載了無數風流往事,紅塵戀人,卻不知這些名字之所以被刻在這上麵,那是因為“緣”。


    有些人生前愛而不得,死後就想著再與自己的愛人長相廝守,便會在這三生石上刻上自己的名字以及,他愛人的名字。


    再入輪回後,原本毫無緣分的兩人,會因為這虛無縹緲的“緣”,而再度重逢。


    當然,也不是什麽人的名字都可以刻上來,除非這兩人命定之中再無相遇的可能,天人永隔,不複相見,三生石才會承認。


    判官忽然就沉默了:“您為天道,他乃大道法則,他有輪回,而您卻是不可能再出現在六道之中,三生石續不了你們的“緣”。”


    伶舟霧輕掩口鼻,劇烈地咳嗽了兩聲,他右手一揮,手中的折扇便渾然張開,就在判官雲裏霧裏看不明白時,伶舟霧指尖捏著扇麵,“嘩啦”一聲,扇子一分為二。


    “你,你你你……”判官愕然,他還從未見過像伶舟霧這般的瘋子!


    那折扇非俗物,乃是伶舟霧的本命靈寶,何為本命靈寶,乃是自他誕生起就一同出現的仙品靈器!


    靈器載魂,如今這把扇子生生被伶舟霧撕成兩半,這與親手撕碎自己的七魂六魄有什麽區別!


    伶舟霧吐出一大口鮮血。


    身形單薄,搖搖欲墜。


    “明兄,咳咳……斷掉的緣,我給你續上了,咳咳咳咳!”


    他哆嗦著手將另外一半扇麵丟到忘川河裏,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另外一半魂魄隨著湧動的河水流向遠方。


    判官無奈扶額苦笑:“您這又是何苦呢,明棋並非我空靈界人氏,縱然他真的再度入輪回,也不會在這裏,你強行續上的“緣”隻會隨著每一次的輪回而消失殆盡。”


    伶舟霧笑著搖搖頭:“我會找到他的,一定會。”


    “可你再入六道,前世所有因果將一概清零,彼時,你不再是伶舟霧,他也不再是明棋,忘記一切的你又該如何尋?”


    “你不是說了嘛,緣分而已,哪怕隻有一絲執念,也終會在茫茫人海中相遇。”


    判官搖頭歎息:“癡兒啊。”


    “判官大人,”伶舟霧又咳嗽了兩聲,從長袖之中掏出一張寫有生辰八字的黃紙,遞過去,“我還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麽事?”判官蹙眉。


    伶舟霧攏了攏身上的薄衫,道:“我門下有一弟子,大難將至,我希望判官大人能看在我的麵子上再許他一世。”


    判官接過那張黃紙,隻看了一眼,臉上便露出十分難辦的神情:“此人天人五衰,本應早夭,卻不知因何緣由,生生活到如今,照規矩,他理應是沒有來世了。”


    “可既然是天道開口,那我,便再允他一世吧,隻是,恐此子輪回轉生之後身體孱弱,再無法修行,亦或許,會死於非命。”


    伶舟霧眼眸暗了暗:“仁義至盡,多謝。”


    *


    話說此時,宮煜正和聞淵大眼瞪小眼,他笑眯眯的,看起來和藹極了,但隻有聞淵才知道,眼前這家夥到底有多變態。


    你見過一個能拳打金龍,腳踹刑天,還差點連雲庭的臉麵都掀翻的真男人嗎?


    反正他見過。


    聞淵咽了咽口水,胡亂指了個方向:“昏睡前,我看薛老四好像是往那個方向去了。”


    “多謝。”宮煜禮貌回謝後便調轉腳步朝聞淵指的那個方向走去。


    薛不聞與何奈簽的有生死契,找到薛不聞就相當於間接地找到了何奈,這倆人,合則天下無敵,分則兩敗俱傷。


    這是宮煜根據他倆多年執行任務的情況所得出來的,客觀的,中肯的,一針見血的結論。


    說來也巧,沿著這條道走了沒多久,四師弟是沒遇到的,反而遇到了倒在大樹底下的溫白。


    那是一棵巨大的桃花樹,因為時節的原因,桃花樹並沒有開,光禿禿的一片,孤苦的人躺在樹幹旁,略顯恬靜,遠遠一瞧,竟半分違和感也看不出來。


    宮煜撇撇嘴:“……唉,大師兄你怎麽還是這麽講究啊。”


    倒都要倒在桃花樹下,合著他就該一頭倒在黃泥巴地裏唄。


    天幕裏的人卻比他還要興奮。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念念不忘,必有回響,第一個找到大師兄的不是別人是你啊,這說明什麽,你倆的緣分深啊!】


    【我合理地懷疑大師兄是提前掐好地方躺在這兒的,信我還是信姐是武則天。】


    【我隨五毛錢,賭大師兄肯定是故意的!】


    【我隨一張卷子……】


    【……】


    宮煜捂著發疼的腦袋,心想那群人怎麽又開始胡言亂語起來了,他擺擺腦袋,快步走上前,不知是出於什麽心理,他伸手探了探溫白的鼻息。


    隨後長舒一口氣:“還好還好,是活的大師兄。”


    青戈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宮煜在原地躊躇了片刻,最終還是蹲下身將溫白背在背上,朝著這條小路的盡頭繼續往前走去。


    定河城一家子,就該整整齊齊的。


    殊不知,在宮煜看不到地方,溫白的眉頭動了動,他恍若有一絲的怔忡,但臉上的凝重很快就煙消雲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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