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大半宿,薛不聞終於將陶有嵐被砍得稀爛的身體拚湊完整,長條桌,也就是他們先前吃飯的那張長桌,現在那上麵正躺著一具無頭屍身。


    已經寅時了,客棧裏的人還沒睡醒,隻有一樓大廳內還亮著些許昏暗的燭光,在溫白的壓製下,這群人縱然想醒,也醒不過來。


    薛不聞在轉行被拐進定河城修仙前,一直都是替何奈料理後事的,何奈管殺他管埋,什麽樣的屍體沒見過。


    再加上他常年累月研究毒、蠱,在別人眼裏你可能是個絕世大美女,清秀小郎君,可在薛不聞眼裏,全都是骨頭架子,沒有任何美醜可言。


    但今晚這一坨坨軟爛的肉泥可是把他為難壞了,不同於拚骨架那麽方便,碎成一塊一塊的人體組織碎片在沒有特別熟知人體構造的情況下,極難複原。


    終於,薛不聞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著桌上幾近完美的修複品撇撇嘴:“好歹也是個高階凶屍,被人砍成這樣,屍界的臉都被你丟完了。”


    “行了,你就少抱怨幾句吧老四,當心他待會兒帶著自己的腦袋過來找你。”溫白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神色有些疲倦。


    此處本就是邪乎的很,陰氣重陽氣弱,他還要不斷釋放靈力去鎮壓客棧裏同行的修士,難免有些疲憊。


    宮煜則抱著青戈靠在柱子上,一動不動地盯著一直在窗外迷離徘徊的黑影,似人,又似鬼。


    偶有幾聲銳利刺耳的怒吼尖叫聲穿透木板,襲進屋內,叫的人後背冷汗涔涔,汗毛倒豎。


    “這門外那一坨坨黑不溜秋的東西是什麽玩意兒?叫的難聽死了。”薛不聞拉伸著腰,堪堪往窗子那邊一瞥。


    “應該是白天裏那群被我們殺死的怪物。”宮煜挑眉笑道,“它們現在估計正忙著找自己的腦袋呢。”


    “巧了不是,我們這兒也有個需要找腦袋的。”薛不聞一邊洗去手上沾的血跡,一邊笑著調侃道。


    擦幹淨手後他又戴上了那雙黑手套,仿佛這已是家常便飯。


    崔厘軒見狀,有些不解地問:“你的手也不難看啊,為什麽要遮起來?”


    薛不聞像是聽到了什麽冷笑話,他坦然將自己套著黑手套的手伸出去:“那我現在給你機會扯掉我的手套,你敢麽?”


    這話甫一落下,此前一直坐在角落裏沉默不語的何奈忽地起了身,將薛不聞的手拉了回來:“你若不想渾身潰爛而死,還是不要碰了。”


    這話是對崔厘軒說的。


    崔厘軒摟緊懷中的劍,他早就聽聞定河城有位天生的毒物,想來就是眼前這位了,他自是不敢去碰。


    即便借他一百個膽子。


    “喂老何,當眾拆我台子你很高興嗎?”薛不聞垮下臉,悻悻地收回手,“我又不會真的下毒。”


    何奈依舊冷著臉:“反正他不能碰。”


    聞言,宮煜側過身來擠眉弄眼地笑道:“五師弟啊,你這到底是在關心崔道友,還是在關心你四師兄?”


    溫白也側眸看過來,手中折扇輕輕搖晃,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好嘛,”還不等何奈發話,薛不聞便搶先一步開了嗓,“那我問你,你和大師兄是怎麽一回事?”


    “什麽怎麽一回事?”宮煜沒反應過來,“你今天吃錯藥了?”


    “哼哼,我可都看到了,今天在飯桌上。”薛不聞哼哼唧唧幾聲,他本想再往下說幾句,可眼睛一斜,忽地瞅見溫白唇角微勾,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他被這種眼神看的渾身一哆嗦,利索地閉上嘴,不再言語,再說,再說他可能就要涼涼了。


    正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師父常年鎮守三生門,不得出,所以定河城上上下下打小事情都是由溫白來打理。


    他可不想回去被加課業啊!


    燭光搖曳,客棧很快再度安靜下來,定河城幾人以及崔厘軒都安安靜靜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動也沒動,長短不一地打著哈欠,昏昏欲睡。


    這一幕,可把不少熬夜看直播的網友看的一臉懵逼。


    【怎麽回事?老板的屍體還躺在這裏呢,他們這樣也能睡著?】


    【不會吧,他們該不會害怕,所以幹脆直接在客棧一樓抱團取暖?】


    【不理解,但我大為震撼。】


    ……


    安靜許久的天幕再度熱鬧起來,吵吵鬧鬧,宛如人聲鼎沸的集市,吵的宮煜睡意全無。


    他半睜半眯地撬開眼前的一點視線,惺忪的目光在客棧裏四處遊走,忽地,停留在木窗上。


    木窗上糊著一層薄薄的紙,透過紙背,宮煜可以清晰地看到窗外貼著一張臉,一張慘白、毫無生氣的臉!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宮煜唰地一下拉開窗子,與外麵那張臉四目相對,許是這一幕發生的太過突然,那張臉生生怔住了好幾秒。


    “你……”那張臉頓住了,雙眼驀地瞪大,“你難道不害怕?”


    那張臉沒有身子,僅僅是一個頭顱,那頭顱將自己吊在窗欞外麵的鐵鉤上,從裏麵看,很容易將它誤以為是白天裏那群怪物。


    而屋裏的人必然會方寸大亂,而如果今晚待在這裏的是淩阮阮和那個冒牌貨老板,他們必會衝出去驅趕怪物,而此時,它的目的就達成了。


    隻要回到它的地方,那麽無論它之前被害的有多慘,砍的有多爛,身體定會在極短的時間裏複原,這就是它不太精妙的複活計劃。


    宮煜麵無表情地看著窗外的頭顱,對視了兩秒後,他倏然往後彈跳一步,右手順勢而上拍拍胸脯:“哇哦,好嚇人。”


    “所以呢?然後呢?”做完這一係列動作後,宮煜又頗為不屑地聳聳肩。


    陶有嵐的頭:“……”


    【哈哈哈哈!殺神你笑死我有什麽好處,好繼承我的花唄嗎?】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隔著屏幕我都能感受到老板想抽死他的衝動。】


    【我靠!頭還真就自己找過來了?這大聖見了都得說聲好。】


    殺神?


    聽見這個名諱,宮煜不可遏地嗤笑一聲:“我好像有點,不太喜歡殺神這個名諱,所以,勞煩諸位下次換個好聽點的稱呼。”


    霎時間,天幕鴉雀無聲。


    沉默了許久後,接著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爆鳴聲:


    【他他他他他,他剛剛是在跟我們說話嗎?我今晚的蘑菇是不是沒煮熟,見小人了?】


    【確定無疑啊家人們,殺神就是在跟我們講話啊,媽呀,我剛剛都差點以為我要拿著戶口本跟我老宮私奔了!】


    【嗚嗚嗚,激動的我狠狠掐了我弟一把,我的紙片人老公什麽時候才能突破次元壁來到現實世界陪我啊。】


    【做夢呢,也沒見你扇自己兩巴掌。】


    【小兔子崽子你在瞎嗶嗶什麽?看我血脈壓製!】


    【……】


    聽了良久,宮煜終於想起了正事,他抬手將陶有嵐的腦袋從鐵鉤上取下,抓著人家的頭發,就像拎小雞一樣拎在手裏。


    一回頭,客棧裏其他人也都醒了,看見宮煜手裏抓著陶有嵐的腦袋後,更加睡不著了。


    這小子,心可真大啊!


    末了,宮煜將腦袋丟在長桌上,目光中隱隱帶些威脅:“自己安回去。”


    陶有嵐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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