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席書禮一同前來的,還有東江四套班子的其他領導,一大幫人堵在樓下,席書禮站在最前麵,看到王鵬從電梯裏出來,席書禮就遠遠地朝他笑著說:“王廳長,東江可是你的第二故鄉,你不會是想過家門而不入吧?”


    “哪裏哪裏!”王鵬快步上前,與趨步迎上來的席書禮熱情地握手,“我是怕麻煩到大家。”


    龍耀揚此時也走到近前,“我們歡迎都還來不及,怎麽會嫌麻煩?”


    “就是,請都請不來啊!”隨後跟過來的李慕風也大咧咧地嚷道。


    王鵬與眾人一一握手,抵不住大家的這番熱情,他隻好在東江逗留一晚,出席了東江市委特意舉辦的晚宴。


    晚餐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餘曉豐也從雲江趕了過來,被席書禮親熱地拉著,安排坐在王鵬的邊上,讓他陪老領導好好喝幾杯。


    整場晚宴說得最多的,當然還是東江市委市政府希望王鵬不要忘了東江,要經常到東江來調研,檢查督促東江的行政監察工作,推動東江經濟軟環境的發展。


    晚上,席書禮等人又先後到王鵬房間裏閑聊,談他走後東江的工作現狀,談東江目前正在推動的各類項目和活動,席書禮更是希望王鵬能在省裏多為東江助威。


    王鵬的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並且不時禮貌的附和著來人的言談,直到餘曉豐和薑朝平在最後走進他房間,他才真正展開一個舒心的笑容,並且伸了一個大懶腰,擰著脖子說,“不瞞你們講,我昨晚看材料一宿沒睡,上午安排好工作後,下午就直奔東江,搞到現在真是累得不行了。”


    “你早說啊,我幫你都擋了!”薑朝平笑著說。


    “嗬,現在口氣不小,敢得罪領導,你是不想幹下去了?”王鵬斜睨著薑朝平玩笑著問。


    哪知,薑朝平立刻正色說:“不錯,我已經把辭職報告交上去了,老席和白部長都找我談過。我呀,去意已決。”


    薑朝平要辭職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王鵬剛走那陣,席書禮找薑朝平談過,他也留了下來,王鵬以為這隻是薑朝平以退為進的策略,沒想到這事根本沒有掀過去。


    “不是答應老席好好幹下去了嗎?”王鵬坐正了身體分別扔煙給薑、餘二人。


    “沒辦法,合則聚,不合則散嘍。”薑朝平無所謂地笑笑,“反正你一走,我就沒打算久留。”


    “朝平……”


    “哎,打住!”薑朝平揮手笑道,“別說什麽抱歉的話,你不欠我的,是我自己對當官沒興趣了,誘惑多、陷阱多、規矩多,做清官太難,做貪官又有風險。我隻要一想到,忙來忙去到頭來都無非一場空,那還不如下海做做生意。至少,有些在官場上不被允許的事情,少了很多約束,自由度可以高一點。”


    薑朝平理解問題的角度,王鵬不苟同,但他也不想反駁,畢竟人各有誌,強求不得。


    “那你想好幹什麽了嗎?”餘曉豐在一邊點上煙問。


    “我想過了。好歹我在發改局幹了那麽長時間,從省裏到地方也掌握了不少的人脈,完全可以開個谘詢公司,為各大企業跑項目、爭取各類扶持資金什麽的,賺取項目和資金提成。”薑朝平說完吐了一個大大的煙圈。


    王鵬覺得煙圈後麵的薑朝平是虛幻的,與他最初認識的那個腳踏實地、一臉書生意氣的薑朝平有著本質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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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餘曉豐瞥了王鵬一眼後,對著薑朝平說:“這種公司說白了就是靠關係吃飯,一兩樁生意人家或許是賣你人情,時間久了隻怕也是要燒高香的,保不齊什麽時候就踩線了!”


    “存在即是合理。”薑朝平立刻說,“這個年代,有需求就有市場,經濟是衡量一切的杠杆,凡是符合價值規律的東西,幹嗎非得看成是洪水猛獸?”


    薑朝平狀似瀟灑地彈了彈煙灰,收斂了臉上的不屑一顧,對王鵬說:“我心裏有數,這些年,我的一些想法與做法,你其實是不能接受的,也是極不讚成的,所以我很感謝你在任期間對我的包容!不過,那次的事情以後,我想得很明白,一個人再怎麽有權,再怎麽能在官場上運用價值規律掙錢,那都不過是一枕黃梁。為什麽?因為製度約束著我們,老百姓的眼睛盯著我們,到最後沒有一分錢會真的屬於我們,誰要想把錢裝進自己的口袋,遲早要全數吐出來,而且極有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和一家老小一輩子的幸福。既然如此,我們這些人當官當那麽辛苦幹什麽?真TM為了什麽理想嗎?狗屁!還是為了那丁點高高在上的虛榮?虛假!”


    “你想得極端了。”王鵬忍不住還是插了一句。


    “我說的是事實!”薑朝平的眼神染上一絲難得一見的狠勁,“你看看那些做生意的商人!他們把成捆的錢往我們兜裏塞的時候,與我們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的,出了事的時候嘴巴裏吐得比誰都快不說,還會反咬一口說什麽環境逼的、形勢逼的,可真正TMD拿槍指著他們送錢的官員有幾個?”


    王鵬和餘曉豐都沉默著,薑朝平鼻翼輕聳著,嘴角帶著冷笑,“所以啊,與其到死都不可能暢快地賺到屬於自己的錢,還不如做個生意人。行賄怎麽啦?就算被槍斃了,我賺來的錢不用充公!”


    王鵬相信,如果薑朝平不信任他,斷不會把這樣真實的想法吐露出來。


    但是,恰恰是薑朝平的這種信任,讓他感到了切膚之痛,他在感歎當年那個意氣奮發的薑朝平消失不見的同時,也暗暗為薑朝平這些帶上嚴重“病菌”的價值觀所擁有的市場而深刻地憂慮。


    “朝平,這個世界本來就有不同的角色分工,你該多想想自己踏入機關時的初衷,難道真的就是為了錢?”餘曉豐能夠體會王鵬的心情,他本人也想拉薑朝平一把,尤其在這些危險的想法下辭職去做生意,餘曉豐仿佛已經看到了未來的薑朝平會擁有的下場。


    王鵬已經閉上了眼睛,他不但身體覺得極度疲勞,連心也是疲勞的。


    薑朝平對餘曉豐的善意還是回以微笑,但語氣帶著死不悔改的因子,“曉豐,我不怕跟你說,我剛參加工作的時候想的就是升官發財,我相信普通老百姓的思維中,也大都認為當官比任何職業都有前途保障。我們過去讀書為什麽?為了前途!前途是什麽?說穿了就是錢途!否則也不會有那麽多的人用“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句話來教育自己的子女了,國人的觀念是曆經千年不變的,絕非什麽理想主義能夠排除這些根深蒂固的觀念。而今,越來越多的人也看清了一點,讀再多的書、當再大的官,都不如兜裏有錢來得硬氣!要不然,怎麽會有造*的不如賣茶葉蛋的說法?”


    薑朝平說得興起,但他瞥到雙目緊閉的王鵬,滿臉的疲色之下,不知道是在聽他說話,還是已經累得睡著了,當下立刻刹住話頭不打算再說下去,反正在他心裏也很明白,他今天說的這些話,永遠也不會獲得王鵬的認同。


    餘曉豐也注意到薑朝平突然不再說話的原因,率先站起來拍拍大腿說:“老領導也累了一天了,我倆還是早點告辭吧。”


    王鵬卻突然睜開眼睛說:“曉豐再留一會兒吧,我很久沒見你了,想再聊聊。”他看到薑朝平的神色有點訕訕的,隨即又道,“朝平,本來是想和你一起聊的,但既然你確實無心官場,我就不拖著你東拉西扯了,你別介意。不管怎麽說,你在我心裏,始終是好兄弟!”


    “我理解。”薑朝平笑笑,揮著手就往門口走,“我先走啦,有機會我去天水看你。”


    盡管薑朝平自顧自已經往門外走,王鵬還是站起來跟過去,一直送他到電梯門前,看他進了電梯才折回來。


    “您是不是很擔心朝平的情況?”餘曉豐在王鵬回來後問。


    王鵬點點頭,又點了一根煙說:“從我進梧桐縣政府到現在,認識朝平十年,今天第一次聽到他說這樣的話,我真的很震驚!”


    “天要下雨娘要嫁,他的思想起了變化,想拉回來恐怕也難呐。”餘曉豐歎息著說。


    “其實,對於你們倆,我心裏一直感到很愧疚!”


    “您說什麽呐!”餘曉豐急道,“人在官場身不由己這道理我是懂的,我相信朝平也懂,我們如果沒跟您來東江,情況就一定比現在好嗎?我看未必啊!您想開點,朝平的事情怨不到您身上,您能使的力都使了,有些關卡那是得由我們自己去闖的。”


    餘曉豐的理解令王鵬總算有點欣慰,他這才微微頷首轉換話題,“你的工作最近還順利嗎?”


    說到工作,餘曉豐馬上露出笑容,“局麵已經打開了,各方麵的工作推進都很順利,班子也算團結,市委市政府也都挺支持我的工作,您可以完全放心!”


    “你做事情一直都很踏實穩重,相信雲江在你的帶領下會有一個嶄新的麵貌。”王鵬期許地看著餘曉豐。


    “其實,我很希望您能多抽些時間到雲江走走,給我指導一下工作。”餘曉豐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想法,並不時打量著王鵬的臉部表情,揣測他會不會接受自己的邀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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