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鵬重新沉默下來,似乎是接受了潘廣年的說法,又像是在咀嚼潘廣年話裏的內涵。


    潘廣年很滿意王鵬此刻的表現,他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以他近二十年的工作經驗,他覺得像王鵬這種把工作成績和群眾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年輕人,最好的交心方式就是動之以情,因而他接下去的話更是用了十足的感情。


    “王鵬呐,也許你覺得我這些態度是裝出來的,可是我們倆不同於其他幹部的關係,我們是一起從寧城出來的,又是一起經曆了長風製藥汙染事件的,我對於工作的態度、對群眾利益的重視度,別人不知道,你卻應該最清楚不過!”潘廣年頓了一會兒,“是,自從和你搭班開始,我對政府工作的確幹預頗多,這是為什麽呢?因為你還年輕,還有很長的仕途要走,目前這個階段是你仕途生涯的一個坎,在經曆了薛平、許延鬆的事後,你得罪的人不在少數,隻要你行差踏錯一步,你的整個仕途就毀了!事實證明,我的猜測是對的,省委有不少的人對你、對我都產生了成見,陳江飛此行,對你我的未來將會產生不小的影響啊!”


    王鵬一直認為,潘廣年是一名學者型的官員,直到今天,他才發現,潘廣年的身上,早就染上了一般官僚的習氣,而且通過他的言行,被發揮得淋漓盡致。


    他站起來,朝著潘廣年誠懇地說:“潘書記,作為黨的幹部,無論省委做什麽樣的決定,我都會無條件地服從。也許,你也會認為我這是裝出來的態度,但我可以以自己的黨性保證,這是我最真實的態度!我相信,隻要陳江飛同誌挑不出我們工作中的失誤,省委就一定會繼續給予我們更多的信任。”


    王鵬的滴水不漏立刻令潘廣年感到了沮喪。


    倆人隔著辦公桌對視著,所不同的是,王鵬一臉的坦然,潘廣年則是滿臉的疑惑。


    又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後,這一次王鵬率先打破了沉默,“無論怎麽樣,工作組是省委派下來的,代表的是省委,該有的接待工作還是應該做,這件事就由我來安排吧。”


    王鵬沒有再等潘廣年表態,而是直接說:“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離開潘廣年辦公室走到樓下,餘曉豐站在台階下一直在等他,車子就停在台階邊上,餘曉豐為他打開了車門,王鵬卻停在台階的最高處,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我希望你能來一趟東江。”王鵬說得很簡短。


    “出事了?”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吃驚,顯然對王鵬在這個時間用這樣一種口氣說話,體會到一種從未出現過的緊張感。


    “來了再說吧。”王鵬不想在電話裏討論,有些事肯定當麵說更好。


    擱了電話走下台階一上車,餘曉豐就發動了車子。


    王鵬靠在後座上,立刻閉上了眼睛。


    他維持了一天的平靜心境,還是被潘廣年剛剛的一番話影響了。


    就算再行正坐端,王鵬知道自己也需要提防暗箭襲擊,連莫扶桑都能敏感地意識到這一次對王鵬來說是一次巨大的考驗,提醒他“防人之心不可無”,那麽那些躲在角落裏的眼睛的主人,在長時間的忍耐之後,必然也都會發現這一次是他們上位的絕佳機會。


    東江目前的班子成員中,王鵬知道有兩個人是不得不防的,一個是專職副書記施國權,一個是新任常委、常務副市長周昌海。


    施國權在班子裏一直扮演著老好人的角色,但他能一路官至副廳,並且能夠從許延鬆之前把這個位置穩坐至今,就絕不會像表麵那樣的簡單,王鵬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忽視了這個人。


    至於周昌海,這個潘廣年剛剛拉拔上來,用來掣肘王鵬的常務副市長,從他這段時間大手筆搞開發區拆遷的動作上,就不難看出也是個有強烈野心的人,這樣的人,離市長之位又是如此之近,有取而代之的想法,一點也不會令人感到奇怪。


    對這樣兩個人來說,王鵬或是潘廣年無論誰在此時經曆政治危機,對他們而言都將是一個良好的政治契機。


    想到過去自己身上經曆的那些莫須有事件,王鵬意識到不能僅僅用一種不怕查的心態來麵對陳江飛的到來,他必須對整個情況有所掌握。


    但是對王鵬來說,省委會做出下派工作組的決定,就意味著潘榮芳在這個過程中也承受了不小的壓力,必須要通過這樣一個方式以事實來堵上悠悠眾口,這種敏感的時候,連席書禮給他的通知電話都顯得那樣小心謹慎,他又怎麽可能再從潘榮芳那裏獲得更多?


    除卻潘榮芳,歐陽暉是個埋頭搞政策研究的人,王鵬可以從他那裏提前獲知最新的政策動向,卻不能讓自己的老師卷到政治鬥爭中來,那麽王鵬在上層最大的靠山無疑就剩下李家了。


    李家人雖然沒有全數為官,但從這些年的接觸來看,李家在政商兩界觸角很廣,可謂是根深葉茂,雖不能說可以撼動華夏政局,但對各地官場的影響力卻也不容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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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題卻出在寧楓最新帶來的,有關李澤的消息,讓王鵬又為李家在運河省的情況感到擔憂,他如此急著見東子,就是想從他那裏直接獲得李澤的真實消息,以及搞清楚在自己已經麵臨的危機中,還能不能獲得來自李家的助力,在關鍵時刻對省委施壓,最不濟也要能抵禦施、周二人隨時可能施放出來的暗箭。


    陳江飛帶工作組來東江的消息,僅僅兩天工夫就像長了翅膀的蝴蝶,飛進東江官場每一個有心人的耳中,然後發酵出各種各樣的猜測與行動。


    而陳江飛本人與他那個工作組卻遲遲沒有到東江的跡象,也並未如潘廣年告訴王鵬的時間那樣如期而至。


    陳江飛的篤定,也給了潘廣年充分的時間做一些他認為對自己有利的安排。


    他組織宣傳部和四套班子成員,召開了一個東江遠景產業規劃討論會,對市政府前段時間提出的、被他擱置一段時間的遠景產業規劃重新給予了肯定,並且在這次會議上提升了這個遠景規劃的高度,定下了接下去半年內大力宣傳該規劃的基調,不但給宣傳部規劃了具體的目標任務,也給班子成員們定下了統一的宣傳口徑。


    潘廣年在會上一掃他那晚與王鵬談話時所表現出來的焦慮、不滿,而是用一種充滿熱情與活力的態度,為與會的幹部們描繪一副廣闊的東江前景。


    “新時期的黨政部門和領導,就是要敢於幻想、勇於幻想,把我們對未來的幻想,通過充滿激情的工作,和切實可行的措施保障,變成令人歡欣鼓舞的現實!”潘廣年言語激昂,闊臉上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這就要求我們各級黨政部門,緊密團結在市委身邊,積極響應市委號召,在市委、市政府的領導下,堅定不移地實施戰略規劃,令東江在未來幾年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同潘廣年一起坐在主席台上的王鵬,臉色平靜,並沒有潘廣年的那種興奮莫名。他知道在這番套話鋪墊之後,潘廣年必然接下去就會為這項工作做出具體布置,大到時間期限,小到單位人員安排和工作機製等等,都會圍繞著這件事形成,並且一定會將工作的高度定在不影響團結穩定的政治局麵這樣一個高度。


    從寧城時期起,潘廣年就養成了這種目空一切的一言堂作風,王鵬可以肯定,潘廣年在這個時候大張旗鼓地把本已經被潘廣年擱置的遠景規劃翻出來,其目的絕對不是真的為了東江廣闊的未來,而是為了在工作組來東江期間,在東江的上空形成一種政治氛圍,為東江市委書記的形象再添新分。


    正如王鵬推測的一般無異,這的的確確是潘廣年召開這個會議的真實目的所在。


    他就是要通過這樣一個方式,在一段時間內控製整個東江的輿論導向,將整個城市的新聞話語權牢牢地捏在自己的手裏。


    他不能在為王鵬設下的暗戰裏把自己給搭進去,在即將麵臨的那場有陳江飛參與的戰爭中,他必須要利用自己的主戰場優勢,控製住東江的局麵。


    潘廣年要控製東江輿論導向的企圖,不但王鵬心知肚明,其他參會的人員也都明白這位市委書記的政治意圖,他們在潘廣年發言結束時,沒有半秒遲疑地鼓掌表達自己對市委的擁護之意,用四起的掌聲體現了東江班子成員團結一致的決心。


    會議過去的第二天,王鵬接到了東子的電話,倆人約在舊城的一家咖啡館見麵。


    自從東子父母替李慧出頭整治王錕,王鵬與東子之間也產生了一種很微妙的隔膜,盡管王鵬明白那也算是王鯤咎由自取,但一想到李懷楚毫無情麵、說出手就出手的做法,王鵬的心底時常會止不住生出一股寒意。


    想到寧楓的那些關係論,王鵬總是在內心希望,他和東子之間可以永遠維持一直以來的那份、如同兄弟般的情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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