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見王鵬責怪王鯤,便一掃先前的緊張感,不急不緩地說:“你別怪他,他也讓我別回來,說家裏不會原諒我們,是我自己一定要回來的。”


    王鵬看著王慧一時說不出話來,真的是周瑜打黃蓋啊,他在一邊起什麽勁呢?但從王慧這話裏,王鵬也聽出味來了,王鯤與王慧在對待倆人私*奔這件事上,還是有分歧的,這種分歧不是他們對這件事本身的態度,而是他們看待家人的態度。顯然,王鯤不在意家裏人怎麽看,也不指望家裏人諒解,而王慧為感情做出抉擇的同時,還希望得到家裏人的諒解。


    王鵬一下醒悟過來,這兩年春節放在家門口的那些東西到底是誰送的了。


    “既然回來了,就跟我回家去,靠你這樣每年在門口偷偷放的那點東西,也治不了你和阿媽的心病!”王鵬幹脆地說。


    王慧被王鵬說中心事,咬著嘴唇不說話。


    一旁的莫扶桑隱隱聽出王慧去西疆似乎是沒得到家裏人同意,心裏覺得奇怪卻不敢問,隻好低頭顧自己吃著,也不時地幫王慧布菜。


    從“梧桐小酌”出來,莫扶桑借故有事先走了,給王鵬兄妹留下獨處的空間。


    王鵬不由分說讓王慧帶自己去她住的小旅館,取了行李結了賬,就帶她回家。


    王慧心裏矛盾,但還是跟著去了。


    由於毛衫城的擴張建設,石泉村已經拆得沒剩幾戶人家了,王家也在十月份的時候就拿了搬遷獎勵和房租補貼,在梧桐租了房子暫住。春節臨近,王帥來電話說火車票不好買,要三十晚上才能到家。幸虧孫梅梅已經趕回來過年,這天正好趕來幫秦阿花備年貨,秦阿花才不用一個人張羅著過年。


    王鵬帶著王慧到家的時候,孫梅梅正和秦阿花有說有笑地一起醃肉,見到王慧,她們的臉上的笑容一下都僵住了。


    秦阿花手上粘著鹽,走到王鵬和王慧跟前,抬手指著王慧厲聲問王鵬:“王二毛,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老娘,誰讓你把她帶回來的?!”


    “阿媽!”王鵬兄妹倆同時叫道。


    秦阿花對著王慧一揮手道:“你別叫我,我做不了你阿媽!”


    王慧雙膝一軟,“撲通”一聲就跪在了秦阿花跟前,哽咽著說:“阿媽,你打我罵我都好,隻是別氣著自己。”


    秦阿花背過身去,同時甩著手說:“我不用你來關心!快走,不要讓我趕你!”


    “阿媽!”王鵬走過去拉住秦阿花的手臂勸她,“小妹一個人千裏迢迢地回來,不為別的,就為她心裏還是有這個家,你也別在這大過年的時候趕她啊。”


    “家?”秦阿花猛地轉過臉對著王鵬,聲色俱厲地問,“我們這個家還算家嗎?我沒了老公,少了個兒子、丟了個女兒,早就家不成家了!”


    她說完一把扯掉自己身上的圍裙往地上一扔,就“蹬蹬蹬”地衝進自己的房間,“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孫梅梅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看一眼跪在那裏含著一眶眼淚卻強忍著不哭出來的王慧,歎著氣走到秦阿花的房門口,敲了敲門走了進去。


    王鵬拉了拉王慧的胳膊,輕聲說:“起來吧,阿媽都已經進房了,你也別跪著了。”


    王慧輕輕掙脫了王鵬的手,兀自跪在那裏不願意起來,淚水倔強地停留在她的眼眶裏。


    王鵬繼續勸她:“什麽事都得慢慢來,你不能指望靠這麽一跪,就把阿媽心裏的怨和苦都一筆勾銷了。阿媽要是不心疼你,真的就直接把你趕出去了!”


    王慧低著頭輕聲說:“二哥,我知道,所以我更該跪,替我自己跪,也替大毛跪!”


    王鵬愣住了,這個傻丫頭,真的是太癡了!


    既然勸不動她,王鵬隻好作罷往秦阿花的房間裏去,也得安慰安慰老娘才行,不管有沒有用,有人說話,她心裏的鬱結才能散開來。


    推門進去,王鵬就看見秦阿花拉著孫梅梅的手在抹眼淚。


    王鵬如果事先知道孫梅梅今天在家,他不會直接就把王慧帶回來,畢竟孫梅梅也是受傷很重的,原諒王慧,無異就有點對不起孫梅梅的意味在裏麵,確實挺兩難的。


    看到王鵬站在門口不進來,孫梅梅倒先轉過頭叫他:“二毛,你過來勸勸阿媽,我去看看小妹。”


    王鵬聞言,對孫梅梅愈發地佩服了,王大毛真是沒眼光,這樣大氣的女人,得修幾輩子才能討得進門啊,偏偏他就把她給扔了,真是冤孽。


    “阿嫂,謝謝你!”王鵬由衷地說。


    孫梅梅放開秦阿花站起來,走到王鵬跟前說:“二毛,以後別再叫我阿嫂了,我也不想帶著這個身份過一輩子,更不希望你們王家人一輩子都好像欠了我似的。我讀書不多,但做人的道理我懂,感情這種事情既不能勉強也不能壓製,我們還是都把這件事情扔一邊去吧。你和三毛、小妹要是真看重我們這些年的情義,以後就叫我一聲阿姐,反正阿媽已經認了我這個女兒。”


    王鵬鼻子一下子酸了起來,眼眶也一陣陣地泛熱,他趕緊轉過臉微微仰仰頭,生怕孫梅梅看到自己已經掩飾不住的複雜情緒。


    孫梅梅開門走了出去,王鵬走到秦阿花身邊坐下來,拉著她的手說:“阿媽,我和你一樣難過!可是,連阿嫂都說了,感情不能勉強和壓製,你就原諒他們吧,我想阿爸在天之靈也不想看到我們一家人分開。”


    秦阿花用手掌抹了抹自己的眼淚,輕歎著說:“我呀,從去年春節就猜到了,那些東西啊,一定是這個丫頭放在門口的,也隻有她最清楚我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可她偏偏就做了件我最不喜歡的事!”


    “阿媽……”王鵬猶豫著開口,“其實,如果不是當初你堅持把阿嫂討進門來,小妹如果真跟了大毛也不是不可以的。”


    秦阿花聽得這話,一下甩開了王鵬的手,抬起指頭戳著王鵬的額頭說:“你們呐!梅梅大度那是她品性好,這不代表事情就過去了!”她放下自己的手,長歎著說:“我自己生的兒子是個什麽德性,我心裏最清楚。小妹不是我親生的,可她才出生就被我抱了回來,跟自己生的沒什麽兩樣,而且阿媽和你阿爸也不願意虧了這女娃,她才多大點歲數啊,能有我了解自己的兒子嗎?”


    王鵬聽得心驚,他是真沒想到,老娘雖然是個農村婦人,但識人的能力真的是一流。原來,她雖沒有一直跟在王大毛身邊,但卻對他的為人清清楚楚。王鵬原來隻當老娘反對大哥和小妹僅僅是出於人倫上的考慮,卻沒有想到還有這方麵的原因。


    秦阿花在王鵬驚訝的時候繼續在說:“女人這一輩子,最怕的是嫁錯人,梅梅已經嫁錯了,小妹還要一頭栽進去,你說我這個當媽的,怎麽能想起來不心痛?偏偏那人又是自己的兒子,打不得也罵不得,你叫阿媽怎麽做啊?!”


    “阿媽,你的苦心,他們以後會懂的!”王鵬摟住老娘的肩頭,“你給他們個機會,讓他們自己去悟吧。”


    秦阿花將自己的手輕輕搭在兒子的腿上,心情沉重的說:“小妹剛抱來的時候,包裹裏有張小紙條,我和你阿爸都不識字,也不知道寫了什麽,又怕拿出去叫人識了,以後傳出去,她家裏要來把他認回去,那紙條就一直被我壓在箱子底下。”她說著就往床對麵的一個桐木箱子走去,“你現在幫我看看,到底寫了什麽!我不想讓小妹這麽早就把自己的終身定下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怕當初她父母是不得以丟下她的,萬一再是一個什麽有文化的人家,我們豈不是對不住小妹,白白耽誤了她?”


    王家兄妹都知道小妹是抱來的,但不知道裏麵還有這麽一個小細節,王鵬接過秦阿花遞過來的紙條,隻見已經泛黃的紙張上寫著:“好心人,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不得不留下我可憐的女兒!如果我還能有幸活著,並且得到老天眷顧與女兒重逢,一定結草銜環感謝您的大恩大德!女兒小名丫丫,學名李+”


    這是一張沒有寫完的字條,字體娟秀,而沒能寫完整的,恰恰是王慧的原名,李姓的後麵,跟著一個“十”,但根據所寫的部位來判斷,應該是個以“十”為部首的上下結構的字,這樣的字,在漢字裏麵實在太多了,王鵬沒辦法推斷。


    秦阿花聽王鵬讀了字條的內容,歎口氣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人家的孩子到底是養不住的。”


    王鵬理解老娘心裏複雜的心思,隻好安慰她:“寫這條的人未必還活著吧!阿媽,你既然這麽心疼小妹,就原諒她吧,她還在外麵跪著呢。”


    秦阿花聽到這話,卻又一下堅硬起來,“讓她跪吧,不把她跪醒了,以後萬一真見到她親生父母,就該我給人家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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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媽……”


    王鵬還想勸,秦阿花直接打斷了他,“不是阿媽心硬,阿媽得逼著她回來把書給念完了,她才19啊,這樣不明不白地跟著大毛,以後萬一……”她連忙朝著地上“呸,呸,呸”地吐了幾口幹唾沫,才繼續說,“不管怎樣,我們現在的經濟也能供她重新把書讀下去,也讓她和大毛那個小畜生分開一陣,要那以後他們還想在一起,我也不攔著他們!”


    秦阿花話音才落,門口就傳來王慧的一聲哭喊:“阿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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