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完一支煙,理清了思路,王鵬才返回縣委辦。


    莫扶桑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東西,正在幫王鵬整理桌上的東西。


    “我自己來吧,”王鵬走到莫扶桑身邊拉過紙箱,“怎麽好意思讓你幫我整理。”


    “這麽客氣!”莫扶桑笑了一下,“你去了很久啊?!”


    莫扶桑嘴裏說著話,手卻沒有停下來,還是幫王鵬一件件收著桌上的東西。


    老孫頭這時喊了王鵬一聲,並向他招了招手,“小王,這種歸歸整整的事情就該姑娘家來做,你呀,還是過來,咱們再聊聊,怕是以後沒多少機會聊嘍!”


    王鵬看了莫扶桑一眼,低聲問:“真交給你了?”


    莫扶桑白他一眼,“就知道你假客氣。”


    王鵬嘿嘿笑著朝老孫頭走去,還直接摸了根煙扔過去。


    辦公室裏就他們仨,老孫頭說話也隨意些,把自己跟前的報紙往王鵬麵前一送,“今天還沒來得及看報紙吧,瞧瞧這個。”


    王鵬一看,是有關江一山的一篇短幅報道。


    王鵬不解地看著老孫頭。


    江一山在天水五年,在這個省會城市推動了大規模的改擴建,城市麵貌不可同日而語,自然也為他的政治生涯添上了濃重的一筆,也是他能當選本屆省人民政府省長的政績基礎。但這都不是什麽新鮮的事,老孫頭為什麽要他特別注意這個報道呢?


    “新官上任之初,在新聞裏出現的頻率是個值得研究的事情,它所傳遞的是一個微妙的信號。”老孫頭抽著煙,眯著眼,煞有介事地說,“你多注意一下,應該隻好不壞吧。”


    王鵬重新把報紙拿過來,又將那篇報道讀了一遍,沒什麽新鮮的,無非是江一山在省政府召開的二五普法學習會議上發表了講話,強調農村普法的重要意義。


    自從中央推出覆蓋全國的全民普法以來,一五普法有很多不盡如人意之處,關鍵在於工作在基層沒有充分落實,停留在走過場的層麵上。二五普法階段,各級黨政領導針對一五普法中的經驗教訓,都提高了重視程度,王鵬認為江一山的這個講話,應該沒有什麽特別之處,純粹是和其他領導一樣,表個態罷了。


    老孫頭在王鵬看報紙的時候,又從自己身後的櫃子裏拿出一本本子推到王鵬手邊,王鵬瞥到,那是一本自製的剪報本。


    他放下手裏的報紙,一頁一頁地翻看著,所有的剪報都是有關江一山的新聞,他驚異地抬頭看著老孫頭,“你專門收集的?”


    老孫頭得意地點了點頭,“我這兒啊,有每一位省委常委的報道收集,他們是整個省的這個!”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在黨報上麵有關他們的每一個報道都體現著上麵的政策思路,而最近講得最多的就是農村經濟改革。”


    王鵬心裏不得不對老孫頭暗暗佩服,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對他道:“你沒升上去真是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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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孫頭嘿嘿一笑道:“我年輕的時候有你的悟性,和與你一半的機會,自然也上去了。可惜啊……”他狠吸了一口煙,“想通透得太晚!”


    王鵬隨手翻著剪報本,老孫頭又拿出幾本一般大小的本子一並兒推到他跟前,“拿回去細細揣摩吧,就當我送你的調職禮物。”


    “這怎麽敢當?”王鵬忙推回去,“這可是你的心血啊!”


    “心血隻有派上了用場才能沸騰起來,對吧?”老孫頭頗有深意地反問王鵬。


    王鵬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把本子都移了回來,“那我承情了!”


    倆人對座著一口一口地抽著煙,沒再說話。


    莫扶桑倒在王鵬桌子前說了一句:“桌麵上都幫你理完了,桌子裏的你自己來整吧,少抽幾口煙,一會兒就吃午飯了,沒多少時間給你整理。”


    王鵬嘿嘿笑著摁滅了煙,抱著老孫頭給的一堆剪報本,回到自己的桌前,開始整理桌櫃。


    午飯過後,老孫頭和翁麗華就一起幫著王鵬和莫扶桑將東西搬到新辦公室,得知王鵬一個人一個單間辦公室,老孫頭和翁麗華都沒什麽特別的反應,莫扶桑卻驚訝得不時拿眼瞟著王鵬,覺得裏麵一定有什麽道道,王鵬沒有告訴她。


    下午一上班,年柏楊就把王鵬叫了過去。


    “看看這個。”


    王鵬進年柏楊辦公室後,年柏楊就將一份內參遞給他。


    這還是王鵬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內參,初次聽潘廣年提到內參的時候,他連什麽叫內參都不懂。


    年柏楊遞過來的內參已經打開,正翻在一篇對江一山的訪問上麵。


    在這篇訪問裏,江一山談到了天水農村正在試點的農村改革,大談基層的權力下放問題,提高市、縣、鄉鎮的決策能力,大力推進基層教育醫療改革,尤其是加快農村改革步伐。


    王鵬看完以後,輕輕合上內參放回年柏楊的辦公桌上,年柏楊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麵,看著王鵬問:“你怎麽看?”


    “這個我不敢隨便發表意見。”王鵬說。


    江一山畢業於全國著名的京都大學,一直在國家部委任職,外放到天水市任職省委常委、市委書記、省長前,一直在建設部工作,沒有任何的基層工作經驗。但是,在提倡幹部年輕化、知識化的大背景下,這一時期的幹部提拔任用,學曆遠重於基層工作經驗,江一山作為知識型幹部被重用也無可厚非。


    問題在於,理論隻有聯係實際,才能迸發出真正的光彩。王鵬中午大致翻閱了老孫頭收集的剪報,發現江一山所有的政治理念都是以宏觀理念為基礎,視野很少放到基層的實際問題,這就好比大廈將起,基礎卻並不紮實。


    再則,寧楓當初會在江一山家裏遇到年柏楊,可見年柏楊與江一山並非一般交情,在年柏楊麵前談論江一山的執政理念,顯然不明智。


    王鵬回答了年柏楊之後,年柏楊並沒有追問下去的意思,但王鵬深信,領導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有的放矢,既然讓自己看這個,年柏楊肯定是有用意的。


    果不其然,年柏楊自己直接道出了讓王鵬看這個內參的真實用意,“作為新上任的、理論型的省長,江省長上任要燒的第一把火,就是村和鄉鎮集體企業的改製!”


    王鵬這個時候真的很佩服老孫頭看透事物表麵直達實質的功力,僅一篇寥寥數語的短篇報道會讓他看出端倪來,他自認自己還得假以時日才能磨煉出來。


    年柏楊說完這個,又突然話鋒一轉問王鵬:“田家強的事是怎麽一回事?”


    說到田家強的事,王鵬心裏狂跳了幾下,年柏楊終於還是問了。


    王鵬昨晚與莫扶桑喝酒,確實沒喝醉,原因是他們沒喝多久,他就收到了邱文海打來的傳呼。


    彭開喜在曲柳被田福貴的兒子田光強打了以後,心裏一直憋著氣,但因為手邊的事放不下,暫時將這個事情擱置了起來。


    年柏楊在常委會上讓步後,彭開喜在狂喜之餘,就想到了要適時教訓一下這些小毛孩,免得都學得和王鵬一樣不知天高地厚,尤其是讓王鵬脫穎而出的石泉村,更是要讓他們知道一下在梧桐到底是誰說了算,也好徹底斷了王鵬這小子的翅膀。


    所以,王鵬周六去寧城的時候,彭開喜卻親自辦了一件事,讓現任梧桐縣公安局治安大隊大隊長周紅星徹底調查毛衫市場退租事件中,趁機作亂的不法分子。


    周紅星就是當初抓王鵬、江海濤等人的,原曲柳鄉派出所所長。那次事件後,他雖然得了處分,但作為彭開喜麾下的幹將,沒出半年就被調到了縣公安局當了治安大隊的大隊長,自然對彭開喜感激不盡,而對王鵬可謂是恨之入骨。


    周紅星得了彭開喜的指示,也算是動了一下腦筋,想到自己畢竟在公安局,受著市局與縣政府的雙重領導,石泉又是王鵬的地盤,要想拿到田光強打人的證據不容易,而且明眼人一看就是彭開喜要整人。


    彭開喜覺得周紅星的想法有道理,就放手讓他去做。周紅星耍了個小聰明,給田光強設了個套,還捎帶上了田家強。


    本來這真不是什麽高明的圈套,也就是周紅星慫恿幾個小流氓,在石泉找田光強碰碰瓷,偏偏田光強年輕氣盛,非要較出個真來,一幫人上了村委會論理,三言不合兩語不對的就打了起來,田家強勸架不成還被一起裹了進去,硬讓一個小流氓詐成動手打人。


    小事情要是被上麵一重視,就會上升到政治高度,彭開喜又怎麽會放過這個做文章的機會?愣是在休息天就把陳東江、何秋樺都叫到了自己辦公室,大批石泉村幹部素質低下,不堪重用,陳、何二人回到鎮裏,又把邱文海叫來詳細詢問、批評了一番,讓他做好村裏的穩定工作,等著上麵進一步的指示。


    王鵬從邱文海那裏知道這件事後,就覺得這其實反倒是一個反擊彭開喜的絕好機會,他早晨考慮過是不是試探一下年柏楊的意思,但想想覺得宜動不如宜靜。如果年柏楊真的全麵啟動了對彭開喜的暗戰,那麽隻要他發現這裏麵有機可趁,就必然會抓住機會,自己隻要想好應對之策,等著獲取年柏楊進一步的信任。


    眼前,機會果然來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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