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臨近十二月底的天氣,風吹在身上會不停地往脖子裏鑽,人隻要不動就會瑟瑟地抖。王鯤與王慧已在王鐵鎖的墳前跪了一夜,秦阿花一直就在邊上站著,如泥塑木雕一般,她沒有任何要這兩個害死丈夫的人起來的意思,她隻知道自己的心被割裂了。從小,她是最寵老二,可老大一直是她的希望,她和王鐵鎖一直覺得等老了,是要跟著老大過日子的。但是現在,王鐵鎖還沒真的老呢,就蹬腿去了,始作俑者還是他們夫妻的“老來靠”和那個從小抱來養大的女娃子。她最近不停地想,要是時間能倒回去,她一定不會把這個女娃子抱回來,讓她在鐵軌邊凍死餓死,也比讓王鐵鎖這麽早去了的好!


    王鵬做完早飯來到屋後,看到老娘還是直愣愣地樹在那裏,眼、鼻、心都一起泛起酸來,“阿媽,你站了一夜了,進去吃點熱粥,暖暖身體,不然也會病倒的。”


    秦阿花一言不發地看了看跪著的王鵬、王慧,扶著王鵬的手進屋去了。


    王帥正是高三,王鵬怕他學習落下來,王鐵鎖一落葬,就讓他回學校了。這會兒,母子倆坐在八仙桌前無味地吃著,總覺得家裏是越來越沒多少人氣了。


    秦阿花扒了兩口就把碗推到一邊,失神地看著王鵬,喃喃地說:“二毛啊,早點結婚成個家,阿媽跟你過去。這房子啊……”她抬頭看了眼王鐵鎖的黑白相片,“住著傷心呐!”


    “阿媽,你要是不想在這裏住,我給你在鄉政府邊上租個房子。我也不住宿舍了,每天陪你一起過,也不用等到我結婚,我就能天天陪著你!”王鵬哽著聲說。


    秦阿花抬起一個手,用手掌擦了擦眼睛,“回頭吃完了,把那兩個孽障也叫回來吃了,送伊拉走吧!我去困一會……”她撐著桌子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往自己屋子走了幾步,又折回來,“我去你屋裏困。唉,王家是散哩啊!”


    王鵬想去扶她,被她輕輕推開了,“你阿媽自己能走!”王鵬隻好陪著她進了自己屋子,看她躺下,又幫她掖好被子,才退出來輕輕搭上門,去了屋後。


    王鯤與王慧還跪著,所不同的是,王慧此刻的頭是靠在王鯤肩上的。


    王鵬走上前,低聲道:“阿媽讓你們起來去吃早飯,吃完了就直接回去吧。”


    王鯤、王慧聞言,相扶著站起來,一夜跪下來,兩個人的膝蓋以下幾乎是無感的,都是站都站不穩,王鵬卻像是沒看到一般,顧自己回了屋。


    王鯤在桌前坐下後的第一件事並非吃飯,而是點了一支煙抽上,王慧替他把粥盛了放在桌上,然後在他身邊坐下,惶惑著不敢看王鵬。


    “二毛,我知道你恨我們,阿媽也怨怪我們。可是,如果換了你,你就能保證自己不像我似的?”王鯤突然對王鵬說。


    王鵬輕哼一聲道:“你要是想找理由,總能找出千千萬萬來,可你能為自己再找個阿爸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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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鯤嘴角扯了扯,“沒想到,四年過去,你還是這樣。”他掐了煙,端起王慧剛剛盛的那碗粥“稀裏胡囉”地喝下去,然後也不等王慧吃完,就拉了她到秦阿花的房門口。


    “阿媽在我屋裏睡呢。”王鵬看著他們的背影說,“她讓你們吃完就走。”


    王鯤根本不理會王鵬後麵半截話,隻是拉了王慧到王鵬的房間門口,撲通一聲跪倒,“阿媽,我和阿慧走了,以後除非你叫我們回來,否則我們就不會再回來給你添堵了,你自己保重!”


    一說完,他就趴下身子,“咚咚咚”叩了三個響頭,王慧在他邊上也跟著叩了,臨站起來時,她抹著淚對房門裏麵的秦阿花說:“阿媽,你要怪要恨都衝我吧,是我對不起王家,更對不起阿爸,你不要怨恨大毛!”


    王慧被王鵬牽著一路往外走,一步三回頭,盼著二哥王鵬能出來看他們一眼,但是直到出了村,她都沒能看到王鵬,眼淚終於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硬是甩脫了王鯤的手往回跑。到家門口,正見王鵬在曬場上掃地,一下就衝過去跪在他腳邊,“二哥!你打我罵我吧!從我和大毛進門,就沒見你正眼瞧過我們,這比挖我的心還讓人難受啊!”


    王鵬別過臉去,不想讓王慧看到自己眼裏打著轉的淚,“走都走了,回來說這些幹嗎?你們既然選擇拋掉這個家,就好好地走下去,別讓我們看你們的笑話!”他一直都不相信大毛,隻要一想到王鯤在寧城時搭三搭四的景況,他就為王慧的將來擔憂,但這一切都是她自己選的,連老娘都阻止不了他們,他又能如何呢?


    王慧見即便如此也得不來王鵬正麵看她一眼,隻好抽抽嗒嗒地站起來,掩著麵離去。


    日子就這麽一下滑過去,王鵬真的在鄉政府邊上租了房子,是房管所的直管房。雖然是一層平房的那種老房子,但勝在帶了個院子,秦阿花可以在院子裏養幾隻雞來解悶。何小寶自從王鐵鎖的葬禮之後,常到石泉看秦阿花,也不跟王鵬打招呼,自己一個人就去了。秦阿花搬來以後,她更是每天早中晚三趟地去看秦阿花,讓一向孝順的王鵬終於礙著老娘的麵子,對她有了幾分好顏色。


    農曆新年來臨前,鄉裏的黨代會和人大,先後在有驚無險的過程中落幕。說驚,是指何小寶在大家一片驚愕中取代程廣生坐上了黨委副書記、紀檢書記、人大主任的位置,可謂是一飛衝天。無險,是指陳東江和何秋樺,補選以後都如上級黨委政府期望的那樣,分別擔任了曲柳鄉的黨委書記、鄉長。


    比起黨委的書記副書記、政府的鄉長,一幹班子成員的任命就花樣多了許多,王鵬因為父親新喪、工作又忙,自然是無心去關注這些人事變動,但即便是這樣,還是會有人主動地把消息傳給他,而最終張貼在布告欄裏的名單,也的確證實了那些小道消息的可靠性。


    過去曲柳隻有兩個副鄉長,這次不但增加了一個位置,其中兩個還是縣裏推薦下來的,隻有章達開一個“老人”坐上了分管財政、工業的副鄉長位置,也算是何秋樺手下頗為敏感的一個位置,從這一點上也可以看出陳東江下了不少的功夫、做了不少的工作,才得以用章達開來掣肘何秋樺。


    另外兩個分別為負責農業、民政、計生的副鄉長高建偉和負責城建、水利、土管的副鄉長蔡光良。前者是與柴榮同年份的選調生,他的官運遠好於柴榮,連年提拔竟已成了副科級幹部,而柴榮還走在艱苦奮鬥的路上。後者原為白馬鄉副鄉長,因為白馬鄉也屬於撤鄉改為街道並入寧城的鄉鎮之一(與曲柳的區別是,白馬拆全部,曲柳拆一半),許多崗位合並調整,他又不想留在那裏,就托了關係弄了個平調來了曲柳。


    而曲柳原來的兩個副鄉長和紀檢書記程廣生,都趁著這次機會調走了,原鄉人大主席桑震亞調到鄉政協聯絡辦當了主任。


    章達開成了副鄉長,黨政辦主任的位置空出來,毫無爭議地落在默默無聞了五年多的柴榮頭上,總算是沒讓他在同屆選調生高建偉麵前太丟臉。


    而計生辦主任一職又一次讓王鵬大跌眼鏡,竟成了剛到鄉裏沒多少日子的田菊花的囊中物,一下子又使工建辦少了一個人手,何秋樺二話不說,直接把許梅芳調了過來,算是和田菊花來了個互換部門。至於其他諸如財政所、基金會、農科站、文化站等等部門的中層和辦事員也都是換的換、調的調,唯獨工建辦隊形保持基本不變。


    鄉裏大大小小的位置都有了落實,三澤鎮對牌坊、玉水兩村汙染的事卻沒有太大進展,隻有金軍這方麵的工作進行得有條不紊,不但方鶴雲已經帶了樣本回天水,把江麗和蕭鵬飛留在了曲柳,他們還與鄉裏協商借用了鄉派出所邊上空置的兩間平房,進行裝修後,一間當辦公室,一間作實驗室。


    別看蕭鵬飛人長得比劉胖子還大一圈,但人比劉胖子勤快得多,他每天都來回騎幾公裏的自行車去牌坊、玉水等幾個被汙染的村子取樣、監測,晚上和江麗一起寫報告,讓王鵬掌握了不少的一手資料。


    王鵬這段日子空下來就在思考陳東江的話,冷靜下來細想,也不無道理。事實上,陳東江在看完王鵬有關三澤鎮汙染的匯報後,就將匯報轉給了何秋樺,又召開了黨委會議,形成向上匯報的意見後就報到了縣裏。然而,報告送出,也就如泥牛入海,悄無聲息了。


    王鵬向蔡光良和何秋樺匯報過多次汙染檢測數據,也小心地提議是不是去縣裏催催這件事,但這兩個人無一例外地都對這件事不太熱情,都說自己剛來,對鄉裏的情況不熟悉,這種遺留下來的老問題,王鵬應該多多向陳東江書記匯報。他們更關心的是梧桐市場的開發建設情況,工業公司的成立進度,鄉宿舍樓的建設等等,因為這些都是他們上任以後正在起步的工作,更容易進入角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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