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知道的事,怎麽星辰山上那些人都不教一下她的?


    他們就不擔心她會傳出什麽流言蜚語?


    就不怕別人會說她魅惑君王?


    “不會的,啊無無心,沒有七情六欲,沒有情緒,更不會愛……”小啊無開口道,人字還沒說出口,小寧淵的聲音先響了起來,打斷她說話,“夠了。”


    小啊無住嘴,疑惑地看著他。


    她隻是在說實話,為什麽眼前這位君王看起來好像……


    不高興。


    是了,她師傅說過,眉頭緊蹙並且表情難看的,大部分是不高興。


    若對方不高興,那就住嘴,再說就不禮貌了。


    這是她師傅說過的。


    她謹記在心。


    “你當真想在離國待下去?當真想當離國的國師?”燭火搖曳,小寧淵那雙狹長的眸映著小啊無的身影,認真問。


    “是,隻有啊無能當離國的國師。”小啊無點頭應道,那張漂亮好看的臉色由始至終都沒一絲表情。


    可看著她這張臉便覺得她尤為認真,每一句話都不像是在開玩笑。


    “師傅說過,離國會有一場大劫,旁人化不了,隻有啊無能化解。”


    “這一場劫,不止是離國的劫,也是啊無的劫。”


    “若能化解此劫,啊無會有大造化。”


    小啊無認真道。


    師傅還說過,她不能對任何人產生任何感情,不然會影響她未來。


    不過,這一點沒必要對這位君王說。


    她無心,不會對任何人產生感情的。


    這一點,她百分百確定。


    無心的人,連自己都不會愛,又怎麽可能會愛別人呢?


    這句話,是她剛去星辰山時,一個師姐說的。


    因為她的到來,星辰山上的師兄師姐們都偏愛於她,對她照顧有加,引得那位師姐的不滿。


    那位師姐企圖對她下黑手,沒想到害人竟害了自己。


    最後那位師姐被逐出了星辰山,她離開之際,留下了這句話。


    雖然她不知道那位師姐為什麽會不滿,也無法理解她的不滿。


    但不可否認,她那句話說的很對。


    她連自己都不會愛,怎麽可能會愛上別人?


    所以,師傅的擔心是多餘的。


    她不會愛上任何人的。


    若真有那一天,她會親手……


    毀掉自己的姻緣線。


    “既你想留在離國,當離國的國師輔助孤的話,那從今日起,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守口如瓶。”


    “你無心一事,隻有星辰山上的師兄師姐知道,以及孤知道。”


    “除了孤之外,不得在離國其他人麵前提及你無心一事。”


    “這是孤答應讓你成為離國國師的第一個要求!”


    小寧淵認真道。


    她一開口便說自己無心,若讓別人聽見或讓別人知道她真無心。


    莫說是當國師,她很有可能被人五花大綁架在架子上用火烤!


    但凡是人都有心,可一個無心的人卻活生生地在他們麵前。


    也就是他內心強大,隻是驚訝害怕了一下,若換做別人早被嚇死了。


    若傳出去,他可以肯定離國上下絕對容忍不了她的存在,甚至還有可能會牽連星辰山上眾人!


    她若想保護自己,保護星辰山上的人,對於此事便要守口如瓶!


    “你,可能答應孤?”小寧淵詢問。


    小啊無看著認真的小寧淵,點頭。


    雖不知道為什麽,但她答應他,不會與其他人說此事。


    “竟答應得如此爽快。”小寧淵挑眉,有些驚訝。


    他還以為這小豆丁會問為什麽呢。


    “師傅說,陛下可信。”小啊無回答道。


    她師傅說的,都是對的。


    “喲,感情兒你是因為你師傅的緣故才應得這麽痛快?”小寧淵喲了一聲,詢問。


    “是。”小啊無回答道。


    “不過,啊無也信陛下。”小啊無接著道。


    一句話,讓小寧淵眼底劃過一抹驚訝,重新打量眼前的小豆丁。


    恩,長得好看。


    “哼,既相信孤,那從今往後孤說什麽你便聽什麽,你可能做到?”小寧淵繼續道。


    小啊無蹙眉,思索了一番,搖了搖頭,“啊無相信陛下,但同時啊無也有自己的判斷。”


    “若陛下做的是錯的或說的是錯的,啊無不會聽陛下的。”


    “啊無是離國的國師,是為了輔助陛下成為明君,是為了化解離國大劫而來。”


    “啊無不是陛下的臣,故在某些事上,啊無不會遵照陛下旨意。”


    小啊無認真回答道。


    有些事若她覺得這位君王做的是對的,那她聽。


    可若她覺得這位君王做的或說的是錯的,她不止不會聽,還會為他糾正。


    所以,這個條件她不會答應。


    “一個無心的人竟然會分對錯?”小寧淵仿佛聽見什麽有意思的事般,饒有意思地看著眼前的小豆丁。


    “啊無隻是無心,不是無腦。”小啊無認真道。


    她隻是沒有七情六欲,可對錯她還是會分的。


    “那麽孤問你,你覺得孤方才杖殺那群狗奴才是對是錯。”小寧淵坐在床上,膝蓋前屈,手搭在膝蓋上,雙目玩味地看著小啊無,等著她的回答。


    “他們是陛下的貼身太監,照顧陛下的飲食起居,卻不知陛下您發燒,不曾為陛下請太醫,玩忽職守不說,更是沒把陛下放在眼中。”


    “若不殺雞儆猴,隻怕其他人也會如此對陛下。”


    “故,陛下做的是對的。”


    小啊無回答道。


    那些人明擺著是表麵遵照這位君王的意思,實際上……


    根本沒把這位君王放在眼裏。


    他們隻當他是個剛上任,沒半點本事卻一身暴戾的君王。


    正因此,所以她才沒出麵替他們求情。


    因為——


    他們是錯的。


    小寧淵臉上泛起一抹驚訝,嘴角卻勾勒起一笑,似對這回答十分滿意。


    “你可真有意思啊。”小寧淵眯眼,看著眼前的小豆丁都覺得順眼多了。


    “孤殺人時,那些老東西不是進諫就是拐彎抹角地說孤是錯的,孤該寬容些,孤該學先帝那般善待他人,若不然便是背地裏說孤壞話,說孤無情暴戾。”


    “沒有一個人說孤做的對,你是第一個。”


    小寧淵開口道,有些自嘲的意思。


    沒有人說他是對的,所有人都說他是錯的。


    連他繼位,也是錯的。


    他們都覺得該是他皇叔當離國的皇帝,畢竟他皇叔宅心仁厚,離國上下全歌頌他,讚揚他。


    可惜——


    他父皇去世之前立了聖旨,將皇位傳給了他這太子。


    那些人對他有氣,卻隻能憋著。


    而他就喜歡看那些人對他不滿,但又因為他父皇臨終前的聖旨而不敢對他如何的模樣。


    有趣極了。


    “下去吧,孤明日會讓你上朝,會當眾宣布你便是新上任的國師。”


    “不過,勸你先洗個澡,一身髒兮兮地,跟被丟棄的小狗一樣。”


    小寧淵打量小啊無,眼底劃過一抹嫌棄道。


    那張臉是幹淨的,但她身上的衣服沾了灰塵不說,有幾處地方還烏漆嘛黑,髒兮兮地。


    他可不希望這豆丁以這副模樣上朝,那樣會丟他離國的臉。


    “啊無不是狗,也沒被丟棄。”


    “啊無隻是不小心被師傅撿到了。”


    小啊無認真道,堅定地認為自己不是被丟棄。


    小寧淵:……


    感情兒她還真是被父母拋棄了?


    以及,她到底是怎麽堅定地說出自己沒被丟棄,而是被撿到這句話。


    不過……


    小寧淵沒反駁她。


    被拋棄已經夠可憐了,他何必雪上加霜呢?


    “那也該洗個澡先,國師該幹幹淨淨地才是,免得丟了孤的臉。”小寧淵開口道。


    “啊無不丟臉。”小啊無繼續道。


    小寧淵:……


    “你不丟臉,孤丟臉!”小寧淵一字一字,咬字清晰道。


    這到底是什麽木頭腦袋?


    她真能當好國師?


    跟她說話真費勁!


    “陛下長得俊,也不丟臉。”小啊無繼續道,漆黑的雙目映著小寧淵那張俊俏而棱角分明的臉。


    小寧淵挑眉,不知怎地聽得她這話,心情好了幾分。


    旁人可能是諂媚,但她……


    說的大概是實話。


    “算你識趣。”小寧淵輕哼了聲道。


    薑願在一旁看著這一幕,隻覺得小時候的寧淵蠻好哄的。


    幾句話便把他哄得飄飄然,甚至忘了幾個時辰前還嚷嚷著要誅她九族的事。


    “還不快走?”見眼前的小豆丁沒走的意思,小寧淵不禁道。


    “啊無有一個問題。”小啊無認真道。


    “趁著孤心情好,有什麽問題趕緊問,問完就快……走。”原本想說滾的小寧淵回想起剛剛說滾之後小啊無說的話,硬生生地把滾改成了走。


    他可不想跟這小豆丁扯太多廢話。


    麻煩死了。


    女人真麻煩!


    “陛下分明不想讓啊無當國師,為什麽突然改變主意?”啊無詢問,眼底布滿疑惑。


    這位君王翻臉比翻書還快。


    她,猜不透。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就這?”小寧淵挑眉,原以為她想問什麽深奧的問題,沒想到問得這麽膚淺。


    “恩,啊無不懂。”小啊無點頭,詢問。


    她不懂。


    師傅說過,啊無不懂不要緊,不懂的事隻要開口問就好了。


    哪怕對麵是君王,也不用害怕。


    隻要她問,她輔助的那位君王一定會回答的。


    “嗬,因為……隻有你會對孤說真話,隻有你不會諂媚孤,昧著良心說假話啊。”


    “孤身邊的大臣很多,可忠於孤的……一個都沒有。”


    小寧淵表情煞變,變得認真,連聲音都帶著幾分譏笑。


    笑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他是離國的君王,他們會在他麵前喊他一聲陛下,會在麵前誇他。


    可他們忠誠的人不是他。


    多麽可笑,卻又多麽可悲。


    一個君王不得臣子的擁戴,連一個可信的人都沒。


    說出去,連他自己都忍不住笑出聲。


    那些人不敢當著他麵說真話,隻有這小豆丁敢。


    盡管她還是個小豆丁,盡管她是個木頭做的,可她敢說。


    光這一點,她便足以留在他身邊。


    因為他怕……


    怕自己有朝一日真會相信那些人的讒言,會在他們的高捧以及虛偽的話裏迷失自我,最後……


    真成了他們口中的昏君。


    他需要一個人時刻地在身邊提醒他,他做的是也是有錯的,而不是每一件事都是正確的。


    他急需一個人幫幫他。


    好巧不巧,這小豆丁就很適合。


    盡管他說想誅他九族,但明顯讓她留在身邊更合適。


    小啊無眉頭緊蹙,沉默。


    “怎麽?你同情孤?”見小啊無不說話,不開口嗆自己幾句,小寧淵詢問。


    若這小豆丁敢說同情他的話,那他大概會……


    討厭她。


    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小啊無搖頭,目光堅定地看著小寧淵,“不是。”


    “啊無會謹記陛下要求,往後會直言不諱的。”


    “若陛下錯了,啊無會竭盡全力阻止陛下錯下去。”


    小啊無認真道。


    說完,小啊無朝小寧淵彎腰,離開。


    小寧淵被她這話弄得一愣再愣。


    直到小啊無的身影從自己眼中消失,他才回過神來,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笑。


    真是個木頭啊。


    不過木頭好啊。


    希望她說到做到。


    不然……


    他真怕自己會陷入懷疑自我中。


    他雖繼位不久,但是他聽過太多太多高捧他的話了。


    他想要的是被理解,想要的是有人能指出對錯,而不是盲目地說他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當然,有些事他也希望被理解。


    比如——


    殺那些貪官大臣以及那些對他不尊敬的狗奴才們。


    但是,他誅殺他們,反而不被理解。


    以至於他懷疑自己真的做錯了嗎?


    他是不是該對他們寬容一些?


    不過,往後他不會再懷疑了,因為有人說他做的是對的。


    思及此,小寧淵眼底布滿堅定。


    他起身,從龍床上下來,穿上鞋子,隨後從小格子裏掏出了一本冊子。


    看到那本冊子時,薑願挑眉。


    這冊子,不就是白喻給她的那本?


    如今這本冊子正放在酒店裏。


    燭火搖曳,隻見小寧淵提筆、沾墨,認真地在冊子上寫著字。


    一筆一劃,尤為認真。


    他的字鋒利又漂亮,不管是誰見了都會誇讚一句。


    薑願就那麽在一旁看著,雖看不懂這千年前的文字,但是……


    她知道這冊子是什麽了。


    是寧淵的日記本……


    小寧淵寫完,放下筆,又合上了冊子,把冊子放回原位。


    隨後才出了殿門,往龍浴池方向去。


    他也得洗個澡,去去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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