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潮帶著蘇沁從防空洞出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橙黃色的陽光撒在雨後的大地上,一切晦暗都無所遁形。


    散落的喪屍殘骸還留在原地,蘇沁跟在虞潮身後上前查看,還能看見881曾經使用過的那幾具喪屍身體的軀幹。


    881使用過的軀體破損最為嚴重,幾乎都被扯得四分五裂。


    看著滿地殘破的軀幹蘇沁對喪屍的恐懼好像減少了一些,因為有881的痕跡。


    虞潮輕鬆處理掉還在附近徘徊的幾隻喪屍,帶著蘇沁往化工廠的方向走。


    化工廠的門口還有已經熄滅的信號彈,完成自己的使命後孤零零的躺在原地。


    化工廠裏還留有食物和帳篷,小隊逃離的非常匆忙什麽都沒有帶,化工廠內除了空無一人其他都保持著前幾天駐紮的模樣。


    蘇沁翻出食物和虞潮一起分食。


    “我不知道去哪裏找他們……”蘇沁盯著自己的腳尖為自己的無力有些歉疚。


    “我陪你等一天。”虞潮安撫蘇沁。


    太陽的最後一絲光芒無法阻攔的離去,夜晚要待在安全的室內這是所有能生存到現在的幸存者們的共識。


    蘇沁爬回自己的小帳篷,今天沒有薛善言守夜,也沒有魏彬在隔壁帳篷看書的微光,沒有顧盼和餘姐聊天的細碎聲音,沒有老四的呼嚕聲。


    也沒有881。


    明明昨天才和881約好之後要一起玩遊戲。


    蘇沁躲在睡袋裏又想哭了,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落針可聞的安靜能是這麽可怕的事情。


    虞潮把兩張椅子拚在一起,半躺著守在蘇沁的帳篷門口。他的手中把玩著手中的鉛筆,聽到蘇沁壓抑的抽泣聲。


    虞潮沒有去打擾蘇沁,孩子要學會獨自生活才能長大。


    蘇沁會獨自生活,也會好好照顧自己,在a城基地的時候每天都能認真完成工作然後自己做飯收拾家務,他很早就長大了。


    他是為孤獨而哭泣,為全世界隻有自己一個人的感覺而落淚。


    蘇沁的哭泣聲停止之後虞潮才放下手中被他捏得不成樣子的鉛筆,閉上眼睛休息。


    蘇沁因為哭得太久,醒來的時候眼睛紅腫得不成樣子,鼓鼓囊囊的眼泡看起來像隻小青蛙。


    虞潮站在門邊,用精神力探視附近存在的生物。


    “要出去找找嗎?我的精神力覆蓋範圍有限,走遠一些或許可以探查到他們。”


    虞潮原本隻想陪著蘇沁在原地等待一天就回地堡,但是昨天夜裏蘇沁哭得太傷心,虞潮就提出要帶他出去尋找。


    “好!謝謝虞潮哥哥,你真好。”蘇沁求之不得,趕緊嘴甜賣乖就怕虞潮改變主意不帶他去找人了。


    蘇沁用薛善言給他帶的蠟筆在化工廠的桌上留下字條,然後拿著一個小包往裏麵裝了一些食物就跟上虞潮。


    虞潮帶著蘇沁往車隊撤離的方向前進。


    走了半小時,蘇沁的體力不好不能繼續跟上虞潮,虞潮隻能抱起蘇沁繼續往前走。


    虞潮讓蘇沁坐在自己的左手臂上,用抱小孩的方式托著蘇沁。


    虞潮以前有一個小外甥,小外甥很喜歡虞潮這樣抱著他,因為這樣抱著比騎在脖子上更安全而且能得到更高的視角,虞潮猜測蘇沁也會喜歡。


    蘇沁不喜歡,但是他現在麻煩虞潮帶著自己,虞潮就算想拽著他的腳踝提著他走蘇沁都不會有太多意見。


    “虞潮虞潮!你看那邊!”


    被抱著沒走多久蘇沁就看見遠處升起的粉紅色煙霧,激動的拍拍虞潮的肩膀都忘記還要叫他哥哥。


    虞潮放下蘇沁把他重新背到背上:“摟緊。”


    蘇沁緊緊環住虞潮的肩膀,虞潮箭步加速往信號煙霧升起的方向飛奔。


    到達煙霧發散的附近,三輛蘇沁熟悉的車子停在原地,煙霧的源頭在不遠處的小型連鎖超市門口。


    虞潮放下蘇沁讓他進車裏躲著,虞潮往煙霧的方向飛奔過去。


    蘇沁蜷縮在座椅中間,謹慎地四處觀望,現在他不能使用變形技能,隻能盡量保護好自己不給虞潮添麻煩。


    “呃……”車後方傳來一陣痛苦的呻吟聲。


    “誰在哪裏?”蘇沁爬到窗戶邊壓著聲音問。


    “蘇……沁……”一個熟悉的聲音叫著蘇沁的名字。


    聲音很小,但是蘇沁聽出那是魏彬的聲音。


    蘇沁連忙下車往聲音的方向探查,在距離車後十幾米處的一個低矮危牆後麵,魏彬捂著肚子依靠在那裏。


    魏彬身旁還躺著一個瘦小的男生,大家都管他叫麻雀。


    因為麻雀滿臉雀斑,個子也小,他看見蘇沁就會臉紅著跑遠,蘇沁從來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


    “蘇沁,你怎麽……來了。薛隊長……他來了嗎?”魏彬喘著粗氣斷斷續續地問道。


    魏彬的肚子上似乎有很大的傷口,他因為失血過多滿臉蒼白,嘴唇上幾乎沒有一絲血色。


    “你等等,你別怕,我去車上拿藥箱來!”蘇沁慌張的安撫魏彬。


    魏彬緊緊抓住蘇沁的手腕不讓他離開。


    蘇沁試圖起身的動作被製止,回頭看向魏彬。


    魏彬原本捂著肚子的手為了抓蘇沁挪開了位置,蘇沁能清晰看見魏彬腹部的抓痕,還有手腕上被咬掉一塊肉留下的血口和牙印。


    “魏彬,你……”


    魏彬被喪屍咬了,再多的包紮全都是徒勞。


    “蘇沁,喪屍……進化了,它們……它們能思考……要,要告訴薛隊長……”魏彬的呼吸聲越來越粗重,抓著蘇沁的力道也越來越大。


    “麻雀……他妹妹,還在,還在基地裏……幫幫忙,照顧一下他,他妹妹……”


    “他妹妹才九歲……”魏彬的瞳孔逐漸失焦。


    魏彬的眼睛裏再也看不到蘇沁,無神地望向天空:“我,我也才二十六呢……”


    “媽媽,我好想,想我媽媽……”魏彬的眼球開始泛白,抓著蘇沁的手止不住的顫抖。


    躺在地上的麻雀全身開始痙攣一般的抖動,魏彬顫抖的手也失去力氣抓不住蘇沁。


    “媽媽,媽……媽……”魏彬的嘴裏不斷呼喚著母親,抒發著他作為人類最後的執念。


    魏彬的父親死於礦難,底下還有一個妹妹,末世剛爆發那一年死在學校裏。


    蘇沁知道魏彬是從小縣城裏一直努力學習考到大城市的學校裏的,他的母親獨自一人為了供他讀書吃了不少的苦。蘇沁知道關於魏彬母親的不少事跡,每次魏彬總是一臉驕傲地跟大家說著他厲害的媽媽。


    餘姐會笑著說他是媽媽寶,魏彬也不否認隻是用略帶羞澀的靦腆笑容帶過話題。


    不識幾個字的農村婦女隻覺得多讀書才能有出息,她不知道青春期的孩子們會因為她的土氣嘲笑她的孩子,一有機會就跟著賣貨的拖拉機去縣裏看上高中的兒子和上初中的女兒。


    她總是帶著一大筐煮好的雞蛋,還用蛇皮袋裝著換季的衣服,寫著廣告宣傳語的塑料袋裏是給女兒買的裙子和給兒子買的運動鞋。


    那位一輩子操勞的婦女第一次來到魏彬上大學的大城市還是為了看病,魏彬跟蘇沁說過他其實有些慶幸母親在末世爆發之前就死於疾病。


    因為他母親死之前都一直覺得自己的兒子將來會在大城市打拚出一番事業,和他妹妹過上不需要用體力勞動換工錢而且每一件衣服都沒有補丁的好日子。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死在一個破舊的危牆邊,馬上要變成沒有理智的醜陋喪屍。


    “魏彬……”蘇沁痛苦地喚著魏彬的名字。


    蘇沁抹了一把眼淚,撿起魏彬掉下的眼鏡。最後深深看了一眼即將變異的魏彬和麻雀,扭頭往車上跑。


    蘇沁死死咬著下唇,壓抑著自己的哭聲,眼淚一滴一滴打在地上,身後是魏彬和麻雀痛苦的嘶吼聲,蘇沁卻不敢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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