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半夜,萬籟俱寂,整個村莊都沉浸在深深的沉睡之中。文之武果真來了,他那顆心始終放不下,滿心惦記著海棠蓋房子的事。


    文之武這次小心翼翼地順著村西那陰森恐怖的亂墳崗子旁的那道幽深溝壑,像一隻敏捷的狸貓般,悄無聲息地摸到海棠借住的六嬸子那兩間房子的側麵坡下。他身手矯健地爬上坡,輕輕推開窗戶,敏捷地進了海棠的屋子。


    海棠一見到文之武,猶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下子就趴在他堅實的肩膀上嗚嗚地哭了起來。那哭聲中飽含著無盡的委屈和思念。文之武輕輕地撫摸著海棠那如瀑布般黑黑的頭發。


    “之武哥,你知道人家這些天是怎麽過來的呢?自從上回楊天貴的人抬著楊二爺的大孫子和春玉的屍體進村的時候,我真為你擔心死了。”海棠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提心吊膽的日子。


    “哎,人不是我殺的,這個何叔這個老色鬼!已經被我崩了。”文之武恨恨地咬牙切齒說道。


    “那你怎麽就沒管住他們啊!”海棠埋怨著。


    “是啊,怨我,這不搞的楊天貴玩了命追我。那場戰鬥挺玄的,要是沒有遊擊隊出手相救,我可能真就被楊天貴綁回來,哥給淩遲刮了。”文之武回想起那場驚心動魄的戰鬥,仍心有餘悸。


    “臭嘴,不許你胡說。”海棠有點生氣了,抬起上身,咬著嘴唇,像個孩子一樣一把捂住了文之武的大嘴。她的眼神中充滿了關切和緊張,生怕聽到那些不吉利的話語。


    “好,不胡說。”文之武順從地應道,滿眼都是對海棠的寵溺。


    “對了,我問你,柳紅是怎麽回事?”海棠想起了柳紅和她說的話,心中不禁泛起一絲疑慮。


    “挺可憐的一個女人。”文之武歎了口氣,目光變得有些黯淡。


    “那你們為什麽綁楊家大院的女人和孩子,這樣做,不是男人做的事。”海棠終於鼓足勇氣,說出了她內心一直不願意麵對和提及的事情。她的眼神中充滿了不解和質問。


    “哎,都是二當家大海和他的兄弟幹的。”文之武很無奈,眉頭緊鎖,臉上滿是對大海這幫人的痛恨。


    “他們為什麽綁女人和孩子?這不是大英雄做的事情。”海棠很是覺得不公,她的聲音提高了幾分,情緒也變得激動起來。


    “這幫人都想女人了。也是啊,都是男人,吃完睡,睡完吃,身體壯的跟牛一樣,能不想女人嘛!”文之武似乎在一定程度上理解他的兄弟的生理需求,他的語氣中帶著些許無奈和寬容。然而,他卻沒意識到這種想法所潛藏的根本問題,忽略了這種欲望可能帶來的不良後果。


    “那也不能綁女人和孩子!他們連我都綁了去。上次來,和你提了這事。”海棠依然怒氣衝衝,她的雙頰因為氣憤而變得通紅,眼中閃爍著憤怒的光芒。


    文之武聽到這話,像是被針紮了一般,一下子坐了起來,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憤怒,“海棠,他們對你怎麽樣了嗎?”他的聲音急切而緊張,雙手不自覺地緊緊抓住了海棠的肩膀。


    “哎,幸好我說了自己的名字,他們似乎知道你和我的事情,就把我放了。”海棠把何叔綁架自己的事情又提了一遍。


    “哦,沒事就好!何叔我已經給一槍崩了。”文之武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再次躺下,可心中的波瀾卻並未平息。


    “文之武,我問你,你對柳紅做什麽了嗎?”海棠很是鄭重其事,目光緊緊地盯著文之武,想要從他的表情和回答中找到答案。


    “沒有,我對她沒做什麽。”文之武毫不猶豫地答道,他的眼神堅定而坦誠。


    “那為什麽她回來說自己也想當土匪,要殺光所有壞人?”海棠皺著眉頭問道,滿心的疑惑讓她急於尋求一個合理的解釋。


    “她在那也是那麽說。估計是瘋了。”文之武隨口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屑和不解。


    “她死了!”海棠有些傷感地說道,聲音低沉而沉重,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悲哀。


    “怎麽死的?”文之武聽到之後,一骨碌坐起來,身體繃得緊緊的,有些驚慌地問道,他的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楊家大院說,柳紅半夜偷了楊二爺的手槍,自殺了。”聽到海棠如此說,文之武閉上了眼睛,臉上的肌肉微微顫抖著,沉默了許久。突然,他張開眼睛問道:“知道柳紅是哪裏人嗎?”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在努力壓抑著內心的複雜情緒。


    “是城裏柳家胡同柳三爺家的閨女,不過聽說柳紅不是三爺親生的,是三歲時從人販子手中買來的。”海棠緩緩答道,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憐憫。


    “哦,是這樣,那你還知道關於柳紅什麽事情嗎?”文之武轉過頭急切地問道,他的目光裏流露出一種迫切的渴望,仿佛急於從海棠的口中了解更多關於柳紅的事情。


    “其它的就沒聽說,哎,不過柳紅也夠慘的,你們咋那麽狠,綁女人和孩子也算英雄嗎?沒有大海他們作孽,柳紅也許還能好好活著。這人不錯,在楊家大院從來不欺負下人。其實啊,我照顧她最後那些日子,知道柳紅也恨透了楊二爺,聽說翠花背後和我說,楊二爺年老體衰,根本就不行。那一夜柳紅整整哭了一宿。我還聽翠花說,有一天,楊二爺進城裏辦事沒回楊家大院,楊天福眼饞柳紅,就偷偷溜進柳紅的屋子把柳紅給那個了。”


    “啊!楊家大院這麽亂倫!”文之武有些不信。


    “嗯,孫德勝媳婦和我說,楊家大院裏麵亂著呢。你聽我說,打那起,本來一直文文靜靜的柳紅就像一個妓女一樣在楊家大院浪蕩起來,專找他兒子作風,丟他老臉,弄的楊二爺跟丟了魂似的,到處托人求那個藥,你猜怎麽著,楊二爺還真找了個秘方。那陣子,就是你們把柳紅綁走前幾天,楊二爺都尿血了,可是嚇壞了江氏。楊家大院辦喪事時,翠花和我咬耳朵說,你們要是不綁走柳紅,恐怕那時躺在棺材裏的就是楊二爺了。”


    海棠不知是責怪文之武,還是講給文之武楊家大院的奇聞軼事,她這一通話語中,既有對柳紅悲慘命運的同情,也有對文之武等人行為的不滿。


    文之武默默聽著,他的眉頭緊鎖,心中越發感覺不安。


    他無法擺脫柳紅那天晚上發瘋時那哀怨無助的眼神,那眼神仿佛一把利劍直直地刺進他的內心;也無法忘記柳紅柳肩頭的那塊梅花胎記,那胎記就像一個深深的烙印,刻在了他的腦海中。


    文之武記得自己的妹妹文書,肩頭也有一塊胎記。妹妹文書 是 1917 年生人,屬蛇的,三歲那年的一個春天,陽光明媚,微風和煦。文之武和母親在與院裏忙碌地做著夥計,妹妹則帶著爸爸在她百歲時給她買的那副精致的長命鎖到屋後空地上玩耍。


    晌午時分,當母親讓他去房後找妹妹時,妹妹已經沒了蹤影。全家焦急萬分地尋遍了村子的每一個角落,呼喊著妹妹的名字,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地方,可根本就找不到妹妹的影子。


    母親哭得死去活來,那撕心裂肺的哭聲回蕩在整個村莊,讓人聽了心碎不已。後來聽村裏人說可能是被人拍了花給拐走了,母親後悔得要撞缸尋死,當時被鄰居嬸子們拚命地攔住了,打那母親就變得有時精神恍惚,常常一個人呆呆地坐著,嘴裏念叨著妹妹的名字。後來,全家想了很多辦法,花了很多錢財,四處打聽,托人尋找,都是尋不到文書。


    文之武有點躺不住了,他顯得有些煩躁,在床上翻來覆去。於是起了身穿好衣服,要走。海棠也坐了起來,滿臉納悶地望著文之武,她不知文之武怎地了,問到:“之武哥是海棠惹你生氣了嗎?離天亮還有三個多時辰哩。”


    文之武穿好衣服,坐在炕邊,深情地說到:“海棠,哥想你著哩,真的,這些日子天天想你,做夢都夢著你。”


    “我不信,人家都說小別勝新婚,可是你今天咋那樣子熊啊?”海棠有些生氣地說道,她的眼中閃爍著委屈的淚花。


    “哎,海棠,我有一個心事啊!”


    “啥子心事 ,是不是你有了別的女人?你嫌棄我了。”海棠說著,目光死死地盯著文之武的眼睛,那眼神中充滿了懷疑和不安,仿佛要從他的眼神中找出答案。


    “海棠,瞧你咋說的,我心裏就你一個女人。可是不知咋地,今天我老是想起我那丟了的妹妹文書啊。”文之武急切地解釋著,臉上滿是無奈和傷感。


    “你妹妹,啥時丟的?”海棠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問道,她的聲音因為驚訝而提高了幾分。


    “妹妹三歲那年,在屋子後麵的空地上自己玩的時候丟了。這回,我不知咋地,一想起柳紅肩頭的梅花胎記,我就想起我那丟了的妹妹文書,按歲數,今年也剛好十九歲,屬蛇的。剛才聽你一說柳紅是人販子賣給柳三爺的,我就心更不安了。”文之武的聲音低沉而沉重,仿佛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之中。


    海棠看著心情沉重的文之武,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麽才是好。她默默地穿好衣服,也下了地,緩緩地站在文之武的麵前,伸出雙手給他輕輕地揉著太陽穴。文之武低著頭,眉頭緊鎖,在尋思著什麽,整個人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突然,他抬起了頭,海棠發現她的文之武的眼睛裏含著兩滴晶瑩的淚花。那淚花在燈光的映照下,閃爍著悲傷的光芒。海棠俯下身,用柔軟的雙唇輕輕地吻著文之武滿是淚痕的眼睛,仿佛要用自己的溫柔去撫平他內心的傷痛。


    “海棠,我打算進一趟城裏,去柳家胡同查一下柳紅的身世。”文之武突然抬起頭來和海棠商量道,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堅定和決心。


    海棠有些遲疑,她的臉上浮現出擔憂的神情,說道:“之武,我擔心你進城會被發現,那可就危險了。”


    可是她又無法阻止文之武去尋找真相,看著文之武那堅定的眼神,隻好輕輕地點了點頭,說道:“你可小心點,海棠不能沒有你。”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雙手緊緊地抓住文之武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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