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又是一片沉默。


    好一會兒後,他歎息了一聲,“美君,咱們剛結婚那會兒,我對你怎麽樣,你應該是知道的。


    後來我也不是不關心在乎你,冷漠對你,而是我確實已經不敢跟你說話了。


    隻要你不高興,我就說什麽都是錯的,我不想跟你吵架,不想嚇到孩子們,隻能選擇沉默。”


    沈青峰說著,不由得苦澀的勾了勾唇角,“現在說這些也都沒什麽用了。美君,咱倆夫妻一場,看著孩子們的份兒上,好聚好散吧!


    以後我們不再是愛人,但仍舊是他們父親母親,是親人。”


    “青峰,咱們之間真的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彤彤的事情,我會告訴彤彤不讓她以後再亂說的。


    那件事不會再有別的人知道。


    而且那個人已經死了啊,你怎麽就不能原諒我一次呢?嗚嗚嗚……”劉美君聲音中滿是悲愴的問道。


    沈青峰垂下了眼瞼,不去看劉美君的臉,“美君,對不起,我做不到。”


    “你休想!”


    沈青峰的話說完,劉美君突然哭著嘶吼了一聲,“沈青峰,我告訴你,你生是我劉家的人,死是我劉家的鬼。


    我劉美君可以喪偶,但絕對不會離婚的。”


    劉彥峰這時候忍不住推開病房門,走了進去。


    沈初寧該聽的,不該聽的,都已經聽到了。


    這時候反而不好直接走了,她隻能硬著頭皮進了病房,跟沈青峰和劉美君打招呼,“大伯,大伯娘。”


    劉美君趕緊收起了臉上崩潰猙獰的表情,擦幹了眼淚,“彥峰、寧寧,你們來了。


    正好,彥峰你在這兒陪你爹一會兒,我回去給你爹帶飯過來。”


    等劉美君走後,沈青峰倒是十分平靜的看向了劉彥峰和沈初寧,“剛才我們說的那些話,你們都聽到了?”


    劉彥峰點點頭,“爹……”


    沈青峰擺了擺手,示意劉彥峰不用再勸了。


    “彥峰,你去辦出院手續吧,我想出院了。”


    “爹……”劉彥峰臉色一變,趕緊想要勸。


    但還沒等他開口,劉彥峰的神色就嚴肅了起來,“彥峰,是不是爹說的話對你們一點用都沒有,連你也不把我這個爹放在眼裏?”


    “爹,我不是那個意思,可醫生說……”劉彥峰連忙要解釋。


    沈青峰都沒等他把話說完,直接說道:“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醫生也說了,我這病治不好,也沒多少日子好活了,我不想在這醫院裏浪費時間。”


    劉彥峰見沈青峰這樣,知道他是已經下定決心了。


    他拗不過他,隻能答應道:“好,爹,我這就去給您辦出院手續。”


    沈初寧這時候已經紅了眼眶,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掉。


    她不知道大伯昨天明明都還說隻是小毛病,怎麽到了今天就成了治不好的病了呢?


    沈青峰伸手,慈祥的替沈初寧擦眼淚,“寧寧,別哭了,大伯這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你這一哭,倒顯得大伯好像馬上就要死了似的。”


    沈初寧不敢再哭了,趕緊擦幹了眼淚,“大伯,昨天您不是還說醫生說您隻是小毛病嗎?怎麽今天就……您到底得了什麽病啊?”


    可說著說著,她又忍不住要掉金豆豆。


    沈青峰一臉豁達的笑著,又替她擦了擦眼淚,“醫生之前也沒檢查出來,今天才告訴我,我肝上長了個東西。”


    沈初寧不由得有些激動的抓住了沈青峰已經有些蒼老粗糙的手,“大伯,醫生能檢查出來,那肯定就能治,我們治啊,不管多少錢我們都治!”


    沈青峰看到沈初寧這模樣,欣慰的笑了笑,“寧寧,大伯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醫生說了,大伯這病在國外叫啥癌症,咱們國內現在治不了。大伯也不想在醫院裏遭罪了,就想回老家去,跟你爸一起待一段時間,剩下的日子,能活多久算多久。”


    沈初寧聽到癌症兩個字,已經悲痛得不能呼吸了。


    她夢裏也曾聽說過這個病。


    知道這個病是真的不能治的。


    哪怕是後來醫療技術發達了,許多人得了這個病之後,在醫院裏接受了許多治療,也不見得能留住生命,甚至還可能走得更痛苦。


    她努力的忍著眼淚,但眼淚還是溢出來了,她趕緊抹了眼淚,也不再勸大伯了。


    這時候,劉彥峰已經給沈青峰辦好出院手續了。


    沈青峰收拾了東西就要走。


    劉彥峰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道:“爹,娘說她回去給您準備晚飯去了,咱們要不再等等娘?”


    沈青峰慈藹的目光看向劉彥峰,最後卻是歎息一聲道:“不等了。彥峰,你一直就是一個好孩子,是弟弟妹妹的榜樣。


    以後爹不在家,你好好照顧你爺爺和你娘。”


    “爹……”沈青峰還想再勸,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從小他就知道,爹在家裏像個外人似的。


    等他長大點,他就知道,爺爺對爹雖然客氣,卻也是一直防著爹的。


    爹其實是有能力的,可就是這樣一個有能力的人,卻在縣委工作了這麽多年,都還是一個小科員。


    那是因為他爺爺防著爹,在上麵壓著,不讓他爹升職。


    而他娘又喜歡爭強好勝,她不允許她的男人輸給大院兒裏其他人。


    爹無法升職,娘又希望爹能步步高升,給她掙麵子,兩人之間的矛盾自然就越來越大。


    娘每次覺得在大院兒裏其他阿姨麵前丟了麵子,就在家裏又吵又鬧,又摔又打的怪爹沒本事。


    這時候,爹一般都是沉默著。


    有時候,娘鬧得太厲害了,爹怕他被娘嚇著,會把他拉進他懷裏,捂住他的耳朵。


    他以前剛知道結了婚的兩口子,過不到一塊兒,還可以離婚的時候,是想過讓爹跟娘離婚的。


    但現在爹真下定決心要跟他娘離婚了,他心裏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沈初寧早上是跟林淑蘭說了,她下班要來醫院看大伯的。


    所以他們走出醫院的時候,羅叔的驢車已經停在醫院門口了。


    沈初寧跟林淑蘭和周婭說了大伯要跟她們一起回村裏去養病,林淑蘭和周婭連忙給沈青峰讓了位置。


    沈青峰也連聲跟林淑蘭和周婭道謝。


    林淑蘭擺擺手,“青峰,你這可就見外了,別說寧寧現在是我們家兒媳婦,就算沒有這層關係,咱們一個生產隊的,搭個車就是順便的事情,也用不著這麽客氣。”


    劉彥峰一直目送著驢車離開,直到驢車都看不見了,他才往家裏走。


    等他到家裏的時候,劉美君剛端著燉好的雞湯從廚房出來,準備裝好就給沈青峰提過去。


    看見大兒子,她還有些驚訝,“彥峰,你咋回來了,你爹那邊……”


    “爹跟寧寧回老家去了。”劉彥峰語氣有些沉重的道。


    “砰!”


    劉美君不敢置信的看著劉彥峰,甚至有些懷疑她耳朵出了問題聽錯了。


    一時走神,她手裏端著的裝著雞湯的砂鍋,直接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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