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後,公園的池塘邊,我和袁小花正在看小青蛙,一群蜜蜂嗡嗡嗡的飛來飛去,好不熱鬧,忽然,其中的一隻不慎落入水中,小小的身軀努力的遊動著。


    “媽媽媽媽不好了,小蜜蜂掉進水裏了。”袁小花見了,急的大叫:“我們快把它救上來吧。”


    “好。”


    袁小花急忙找來兩根樹枝,一根給我,一根伸向水中,試圖把蜜蜂挑上岸來,奈何,樹枝一撥動,蜜蜂便隨著水紋兒飄向一邊,眼見袁小花力所不能及,我也伸出援手,努力的營救,眼瞅著有兩回蜜蜂已經爬上了樹枝,無奈它一抖翅膀,又掉進了水裏。


    “怎麽辦啊,媽媽?”袁小花急的紅了臉。


    “別著急,我們一定會成功的。”我盡量把胳膊伸的更遠些,盡量輕輕的挑動,讓蜜蜂慢慢靠近樹枝。然事與願違,哪怕是再小的波動都會讓水麵泛起層層漣漪,使得蜜蜂逐波而去,漸行漸遠。


    “它會死嗎?”


    “不會的。”


    “它會遊泳嗎?”


    “嗯…會…。”


    “媽媽,它不會遊泳。”


    “是啊,它不會遊泳。”


    蜜蜂像沒了力氣,越撲騰越慢,越撲騰越滑向池塘的深處。


    “它快不動了。”


    “嗯。”我答。


    “它可能想歇一會兒。”


    “是的,它累了。”


    “它已經沒勁了。”


    “是啊。”


    “它可能在學遊泳,媽媽——她肯定是在學遊泳,但是它現在累了。”袁小花抬起頭,空中的蜜蜂不知何時飛走了。“媽媽,它是想歇一會兒再遊,就像我,學遊泳時也想歇一會兒。”


    “是的。”我連忙說,我被她滿滿的愛心打動。


    “咱們走吧,它肯定是不想有人打攪它…”袁小花說。一片烏雲飄了過來,把影子投到池塘裏,池塘暗了,蜜蜂模糊了,四歲的袁小花看著遠處越發虛弱的蜜蜂,臉色通紅,眼裏含淚,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拉著我的手走了。


    我悄悄的回頭望去,蜜蜂已經停止了掙紮。


    三 富養


    袁小花生長在帝都,帝都自古都是天子的腳下,天子腳下的臣民,自然與生俱來有種優越感,生活也較其他的城市講究且精致。帝都的臣民,稟承著閨女要富養的原則,衣,一定要光鮮亮麗大牌時尚;食,高檔飯店要常來常往;住,五星級酒店應進出從容;行,標配的是豪華遊輪頭等機艙。文化熏陶更是不能少,隔三差五要去欣賞歌劇舞劇音樂劇,學習騎馬遊泳跳芭蕾,從小就得培養出富貴氣質,家長們對此樂此不疲,仿佛自己的孩子有朝一日會飛進紫禁城裏做鳳凰。我也一樣,別看閨女小,但絕能不輸在起跑線上,袁小花不負所望,樣樣優秀,喜得我終日合不上嘴。


    初秋的一天,遠在老家的我的表弟帶著我姨姥姥途經帝都,暫住我家幾日,我高興的忙裏忙外。表弟來自煤都小城,盡管是小城中的佼佼者,但言談舉止穿著做派卻深深的烙著小城的印記,尤其是那一雙肉色尼龍絲襪子,總是不合時宜的鬆垮著,更襯托的他渾身上下有種說不出的鄉土,看得出他努力的時尚著,卻仍舊給人以東施效顰的感覺。我姨姥姥還好,七十幾歲的年紀,幹幹淨淨,清清爽爽,藍褲藍褂白套袖,家做的黑布鞋,頭戴的確良的白帽子,咋一看回民一般,臉上雖然有溝有壑,勝在有歲月的沉著。可奇怪的是,即便是有大把的歲月做底氣,卻擋不住她眼裏的探尋謹慎和遲疑,完全沒了她在自家時那種殺伐決斷果敢自信,更缺乏帝都老人的從容和傲驕,連我也暗自感歎,大城與小城之間的差距是如此強烈。我們熱烈的聊著,要知道,我小的時候可沒少在我姨姥姥家度過。


    “這孩子,越來越招人稀罕,比頭年見著更可人兒。”我姨姥姥歡喜的誇著小花,並向她伸出雙手,我也期待著小花像平日一樣禮貌又文雅的走近我姨姥姥,可出乎我的意料,四歲的袁小花頭一次拒絕別人,她搖搖頭,轉身跑進了她的小屋,久久不出來。


    “你在幹嘛?”我好奇的進到她的房間,看見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你怎麽了?”


    她不語。


    “你不高興了嗎?”


    她還是不語。


    “為什麽啊?”


    她看著房頂,眼睛眨也不眨。


    “那個太姥姥特別好,咱們去年還去過她家,還在她家摘過葡萄呢,你忘了嗎?”


    “沒忘。”


    “那你為什麽不和太姥姥打招呼,那樣多沒禮貌啊。”我以為是因為我對姨姥姥過於親切而忽視了她,才惹得她不開心。


    “不。”她撅起了小嘴,氣鼓鼓的樣子。


    “那為什麽?”我詫異的看著她。


    “那個舅舅和太姥姥,髒。”


    “啊?”


    我愕然,第一次,我質疑自己對孩子的富養教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靜靜的葡萄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一奶奶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一奶奶茹並收藏靜靜的葡萄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