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走過的從前現在想來也都是美好的。我五大爺那一年在帝都的西山腳下住了很久,我得以和付美蘭有了更多的接觸,也有了我倆唯一一次單獨相處的機會,我請她吃飯。我五大爺實在不喜歡在外麵吃,他說:


    “你倆去吧,吃好的,我請客。”


    於是我和付美蘭坐在西山腳下的餐廳裏,吃著飯閑聊著。


    “你怎麽會看上我五大爺呢?他比你大二十多歲。”我說。


    “我那會就想找個歲數大的,會疼人的,能和我好好過日子。”


    “那我五大爺的歲數也太大了點吧。”我心想,以我五大爺的年紀做她的父親都可以了。


    “是,要是你五大爺再年輕點就好了,我也常常這樣想,可是,你五大爺要是再年輕點,可能還不會看上我呢。”


    “你也太不自信了吧,”我被她說笑了。“你那麽年輕,又漂亮,還愁找不到好的?”


    “我自己啥條件我知道,比我年輕漂亮的有的是,又有幾個能找到中意的?再說了我有啥,除了比你五大爺年輕點,我啥都沒有。”


    “那倒也是。”我心裏想。“可是年輕就是資本啊,”我嘴上說。“那,你以前不認識我五大爺?”


    “不認識,但聽說過,畢竟你五大爺在咱那兒挺有名的。”


    “你和我五大爺真是在婚介所認識的?”


    “是,我們是通過婚介所認識的,我離了婚一直在我兩個姐姐家輪流住著,我娘家就這兩個姐姐,說實話住了幾年我也住夠了,在人誰家住著也不仗義,又當保姆又看眼色的,所以我就去了婚介所,就想找個人趕緊嫁了。那麽巧就看到了你五大爺的信息,當時我還不相信,我以為是重名呢,就特意打聽了一下,我沒想到那麽有錢的人也會來婚介所征婚,於是我就給你五大爺打了電話,可能當時也是好奇吧。”


    “那你們見了麵彼此就相中了?”


    “是我相中你五大爺了,我沒想到你五大爺長得那麽帥,也不像那麽大歲數的。”付美蘭倒是沒有遮掩,實話實說。


    “是,我五大爺長的是帥。”我點著頭,不服不行,我五大爺就是帥,尤其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越加相貌堂堂風姿陽剛,氣場更猶如百獸之王一樣勢不可擋,我們都羨慕的不行。“重要的是我五大爺人還特好。”我又說。


    “嗯,你五大爺人好,善良,我最中意的就是這一點。”


    “是吧,你不知道,要是細說起來,過去那些年和那些事,你會更佩服我五大爺,你知道嗎?我小苗姐不是我五大爺親生的,可是這麽多年來,我五大爺對她和對小芸對立秋是一樣好,不分彼此。”我為了證明我五大爺真的好,說出了這個我們老佟家不是秘密的秘密。


    “是呢,這個開始我都不信,我尋思你五大爺和我逗著玩兒呢,他們父女感情那麽好,怎麽會不是親生的呢?”付美蘭欽佩的說:“都過了三四年我才相信是真的,光憑這一點,你五大爺就值得尊敬。”


    “就是,我五大爺一直就是我們老佟家的大家長,我們誰有困難都找他,他從不推脫,尤其是對我們這一輩兒的,更是搭橋鋪路,盡心盡力,我們也都特信任他。”


    “可是,他這幾個孩子除了長相和脾氣跟他一樣,其他的方麵一點都不像他。”


    “有點啊,”我笑著。“可能是因為我五大爺的光芒太耀眼。”我承認,我立冬哥,小芸和立秋各方麵確實都不如我五大爺,我五大爺除了脾氣不好,除了有些掌控欲以外,還真沒什麽大的缺點。“可能因為他們從小都沒有吃過苦,也沒有過我五大爺那麽豐富的人生經曆吧。”我說:“我五大爺很慣著孩子的,他不願意他的孩子也像他小時候一樣辛苦,可能每個父母都這樣吧。”


    “那倒也是。”


    “你兒子呢?你們也慣著嗎?”


    “不,窮人家的孩子,沒那麽多說頭。”


    “他也常來你這兒嗎?”


    “年節的來,平時不來。”


    “他和我五大爺處的好嗎?”


    “還中吧。”


    “比如,你兒子訂婚結婚啥的,我五大爺也表示表示嗎?”


    “嗯,這個會表示,你五大爺是個講究人,這點我也挺滿意。”


    “你為什麽離的婚?”我一直都好奇。


    “嗬嗬,我前夫大老粗一個,也不怕你笑話,錢掙不上來不說,脾氣還不好,還老懷疑我,他老在外麵扯用不著的,就覺得別人也和他一樣——哦,我前夫長的好,不次於你五大爺,大高個,威武英俊,相貌堂堂,我就喜歡長得帥的——嗬嗬,可是過上日子才知道光帥沒有用,不光沒腦子還竟招桃花,我跟他操不起那心,那還不說,他一不高興就回來拿我撒氣,我又打不過他,所以忍到我兒子上了初中我就淨身出戶了。”


    “淨身出戶,你啥都沒要?”


    “他啥也沒有啊,就那兩間小平房,還是我老婆婆的,他掙的錢剛夠我們吃飯的,我也早早下崗了,這一點你肯定知道,那些年我光在家伺候孩子了,也沒再找活兒幹,日子過的很緊巴,別說我前夫啥都沒有,就是有我也不要,我隻要能離婚就行了。”


    “就因為這,你離的婚?”


    “我們老吵架,還動不動就動手,一動手就收不住,我也打不過他,又不願意受氣,就離了。”


    “也是。”我忽然從心底佩服起付美蘭的果斷來,有多少女人,寧可在家挨打受氣一輩子,也沒有走出家庭暴力的決心和勇氣,而她,即使一無所有,也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和自由,就憑這一點,也值得點讚。“你兒子跟著她奶奶了?”


    “嗯,跟著我,我也養不起啊,但是他和我的感情遠遠好過他爸,我老婆婆也是,這些年我們也沒斷了聯係。”


    “是嗎,那挺好。”


    “嗯。你看,我前夫倒是和我一樣大的年紀,我們還不是老幹仗,所以說我就想找個歲數大點的,能過日子的。”


    “你跟我五大爺打架嗎?”


    “也吵吵,哪有不吵架的,你知道你五大爺那火爆脾氣,粘火就著,還不都是我讓著他,唉,讓著就讓著吧,好歹你五大爺不打人 。”


    “是,我五大爺這點做得是好,他從不打女人,也從不在外麵扯用不著的。”我撒了個小謊,其實我五大爺年輕時是打過幾次我五娘的,不過那可都是我奶奶和我姑姑挑唆的,我五大爺也打過小芸,因為小芸舍命也要嫁給二婚的大山,氣得我五大爺發了昏才動手的,不過這些我可不能對付美蘭說。


    “嗯,這兩點我信,尤其信他不在外麵亂來——開頭我還不信,你五大爺長得精神又有錢,外頭沒個相好的誰信啊,這年頭有幾個男人沒有花花腸子呢,有幾個不在外麵招蜂引蝶呢,尤其是有錢人,可是這十來年過下來,我敢在任何人麵前拍著胸脯子說:我家老佟就是個正人君子,走到哪我都放一百個心。”


    “是的,我五大爺是個真君子。”我也由衷的說:“你知道嗎,我五大爺年輕時就可招人了,圍在他身邊的大姑娘小媳婦可多了,聽我叔叔們說,他從來不在外麵沾花惹草,一個都沒有,我們也從沒聽過他有什麽緋聞,這一點我五娘特放心。”不知道為什麽,我就喜歡在付美蘭麵前誇我五大爺,好像我五大爺的優秀就是我們的優秀一樣。


    “是嗎?”付美蘭似乎又有點失望,仿佛除了她,別人都不應該完全占據我五大爺的心底一樣。“這一點我也特放心,你五大爺是個真爺們,他也從來不跟別的女人開玩笑,多看一眼都不,就是來我家找我的女人多了,他都要躲出去,更別說有其他了,連我姐姐都說這樣的男人少見,讓我好好伺候他。”


    “是吧,我說的沒錯吧。可是你條件這麽好,你前夫咋還會欺負你?”我老是不相信付美蘭會受氣,講真,她外在的條件真不錯,要個兒有個兒,要條兒有條兒,要模樣有模樣,雖說總是帶著一種淩人之上的架勢,但接觸久了人還是和氣的,也通情達理,又沒做錯啥事,咋還能挨打受氣呢?


    “嗨,啥人沒有啊,你以為都像你五大爺那樣?混蛋的人多著呢,尤其是沒文化又掙不上來錢的,你是沒遇上。再有,我那時也是年輕氣盛,不懂得相讓,要擱現在,興許也打不起來了。”


    “有道理啊。”我想了想,確實,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五大爺一樣德智兼備,也不是每個人從一開始就帶能著智慧生活,我們也都是經過了生活多年的洗刷,才把自己棱角分明的性格逐漸打磨成多邊形橢圓形甚至圓形,才使自己看上去有了幾分智慧。


    “那你之前也不認識我的哥哥姐姐?”我還是好奇,按說她們住的都不遠,我五大爺一家又是那麽閃亮,如果說他們從來都不認識,忽然就成了一家人,我總感覺有點不真實。


    “不認識。”


    “緣分這東西,真是很奇妙啊。”我不得不服。


    “是呢。”


    “我哥哥姐姐也常回來看你們嗎?”


    “要錢了才回來。”


    “要錢了才回來?”


    “嗯。”


    “我五大爺給嗎?”


    “給,不給怎麽辦?”


    “我五大爺給他們錢,你生氣嗎?”


    “不生氣,爹媽給孩子錢不是正常的嗎,我才不管呢,連你五大爺都管不了,我算什麽。”付美蘭嘴裏說著不生氣,可聲音裏還是帶出了一絲不滿。


    “是嗎?你可真好,真想得開。”


    “想不開怎麽辦?誰家都一樣,你說,要是我兒子管我要錢,我不也得給嗎,這麽一想,也就想開了。”


    “也是啊。”我由衷的佩服著付美蘭的大度,難怪我五大爺舍得給她那麽多。“你平時在家裏都忙啥啊?”我又問,飯桌真是個暢所欲言的好地方,吃著喝著便放下了諸多戒備,收起了許多矜持。


    “嗨,洗衣服做飯收拾屋,接待你五大爺的朋友,啥啥都幹,你也知道,你五大爺在家就是個甩手將軍,啥都不幹不說,還老禍禍,好打個麻將還不講衛生,天天招來一幫人,我不得天天跟在他屁股後頭收拾啊。”


    “是,我五大爺還天天招那麽多人來?”


    “可不!你五大爺就愛打個麻將,而且玩起來沒完沒了。”


    “那可真夠煩的。”


    “嗯呐,一天到晚齊吵亂喊烏煙瘴氣的,把家裏造的跟個燒烤店似的。”


    “啊?那讓他們出去玩兒啊,現在外麵多的是棋牌室娛樂室的,不像以前這種地方少,在家玩兒多墨跡。”


    “你五大爺不聽啊,他就好在家玩,咋說都沒用。”


    “是挺煩人的,沒日沒夜的玩兒,趕上吃飯怎麽辦?你還給他們做?”我想起從前我五大爺也是這樣,一日三餐都是我五娘給他們做,我五大爺吃飯很挑剔,又不願意出去吃,連請客也不去飯店,而且,飯店的菜點回來,我五大爺也不吃,我五娘為此可沒少操勞。


    “我才不做呢,我不慣著他們那些毛病——頭兩年我也做過,可現在我家裏外麵的兩頭忙,再給他們做飯,我不得累死啊,所以他們都是從飯店點了送到家裏吃。”


    “你在外麵忙什麽啊?”


    “掙錢啊。”


    “掙錢?”


    “是啊,我不得掙錢嗎!”


    “你掙錢?”我吃了一驚,“你還掙錢?”


    “那當然了,你不知道嗎,你五大爺現在的錢,多一半都是我掙的。”


    “啊?你掙的?”我張大了嘴巴,吃驚的看著她。


    “是啊,你五大爺的錢都是我掙的。”付美蘭一字一句慢慢的說道:“其實我和你五大爺結婚時,他也沒有多少錢了,他原先的家產不是都分給立冬立秋他們了嗎,他現在的這些錢幾乎都是我掙的。”


    “啊?真的?”我聽了瞬間心裏有些疑惑,又有些不快,她說這話我是絕不相信的,別說我不信,就是我們老佟家所有的人應該都不會信,恐怕連川州路上掃大街的人也不信。首先說我五大爺並沒有把錢全都分給孩子們,而是分了一部分,雖然我不是當事人,但我五大爺和小芸和立秋都幾次三番親口說過:我五大爺再婚前分了一部分財產給兒女,不是全部;其次,她不是早早就下崗了嗎?上哪掙錢去?還掙了那麽多?怎麽可能!我看了看付美蘭,這兩年,她比以前更加昂頭挺胸,誌滿氣傲了,還時不時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副把誰都不放在眼裏的模樣,使人看上去很是不爽,不知咋的,我忽然對她生出一絲抵觸來。


    “你掙的?你幹嘛掙的?”我又問,我實在想不出來,她是怎麽掙錢的,何況我五大爺也不需要她出去掙錢啊,我五大爺是什麽人啊,那可是我們小城富豪排行榜上的名人,他從年輕到現在一天都沒有停歇過奮鬥的腳步,這我們老佟家無人不知,川州城裏無人不曉,就連我每次來看他,我五大爺的電話裏說的都是生意往來的事兒,怎麽能說錢都是她掙的呢?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你五大爺歲數一天天大啦,好些事他不願意去辦了,他都交給我去跑,所以大多都是我給跑下來的。”


    “哦,是嗎?”話雖這麽說,我還是半疑不信,就憑她?我眼前的這個下崗十幾年的紡織女工,一個整天在家裏照顧我五大爺的家庭婦女,從前連一點做買賣的經驗都沒有,怎麽忽然就生出了這樣的能力?難道她能比的上小芸?不會吧,那更不可能比立秋強,連她們都逐漸的被商海淘汰了,她,怎麽可能!況且我以前從沒聽任何人說起過她有這等本領。“你還挺厲害,還能替我五大爺做買賣了?”不信歸不信,我依然說道。


    “那有什麽難的?幹久了就明白了。”


    “哦,也是啊。”我頓了頓,又說:“現在辦事比以前簡便多了吧,現在公開又透明,不像那些年,辦個事又繁瑣效率又低,沒智慧沒人脈沒關係真是寸步難行。”


    “現在也一樣,沒人情沒腦子到哪都不好使。”她強調著。


    “那是,這麽說你還挺厲害——可你怎麽認識那麽多人的?你不是說你早就不上班了嗎?”


    “嗨,和你五大爺過了這麽多年,我還不認識一些人?那豈不是白跟他過了?況且這幾年你五大爺的生意一直都有我打理著,我早已是熟門熟路了。”她昂起頭,笑了。


    “哦,是這樣。”我點了點頭,也笑了,雖然我還是不信,但我不想再反駁她,我也沒了飯前想和她深刻交談的那種欲望。“你說的有道理。”


    “是唄,這人,不管到了什麽時候,都得有思想有能力才行,我一直都在學習,用你五大爺的話說,我可有長進了。”她卻神采飛揚。是的,這點我信,她確實在進步,她不光比十年前滋潤了不少,眼目流盼,皮膚亮堂,性格還比以前更自信了,我每見她一回,她的自信就多一絲,而現在的她,更是由內而外的底氣十足的自信著,讓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俗話說錢是人的膽,這句話用在她身上再恰當不過了。


    “那是,你的能力肯定不一般——有我五大爺的言傳身教,差不了。”


    “嗬嗬。”她越發得意著。


    “那你辦事時遇到過麻煩嗎?”我還是有點不服,又問。


    “遇到過啊,有時候一件事兒跑個七八個趟也未必能辦下來。”


    “那怎麽辦?”


    “接著跑唄,實在不行,你五大爺就會想辦法。”


    “嗬嗬,這麽說來,還是我五大爺好使啊。”我也像她一樣生出點得意來。


    “那是,畢竟他經驗豐富。”付美蘭停了一下,又說:“不瞞你說,我和你五大爺剛結婚那兩年,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五大爺口訴,我寫,然後他告訴我到哪,找誰,如何說,怎麽辦,不過這幾年,我什麽都不用他了,我自己全行了,連在網上申報,我也不怵,哎呀,這一天天可把我累壞了,家裏外頭不得閑,才掙下了眼下的這份家業。”付美蘭仰頭喝光了她杯裏的啤酒,掏出手絹來輕輕擦了擦嘴,那種穩操勝券的神態使我忽然生了幾絲厭煩。


    “哦,是嗎?我五大爺可真有福氣,有你這樣的好幫手。”厭煩歸厭煩,我仍言不由衷的應和道:“不過話說你這麽累,就別往外跑了,再累壞了怎麽辦?再說了掙那些錢幹啥,我五大爺就是十年不再掙錢,也夠你們花啊。”


    “嗬嗬,你和你五大爺說的一樣——可是我願意幹,誰還怕錢多了咬手啊。”


    “那倒也是。”


    飯店裏座無虛席,嘈雜鼎沸,南來的人北往的客聚在一起神情亢奮,仿佛有著說不完的話語,屋裏混合著各種味道,充斥的人頭腦有些暈脹。我和付美蘭一人又要了杯啤酒,繼續閑聊著。


    “這些事你和我的哥哥姐姐們說過嗎?”


    “沒有,告訴他們幹啥?”


    “省得他們老來要錢啊,他們要是知道那些錢都是你掙的,興許就不來要了呢。”


    “那不可能,他們該要還得來要,而且如果我說了,你五大爺就會不高興,弄不好還得惹一肚子氣,不值當,過日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家和才能萬事興,再說了,你五大爺不喜歡事多的人。”


    “哦,可是要我,我就告訴他們,先小人後君子嘛,省得大家日後鬧的不愉快,他們都那麽的大人了,都懂。”莫名的,我很想挑起付美蘭的怒氣來,很想看看她到底是否真的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大度,不知咋的,這半年來我對她日益建立起的一些好感,忽然就土崩瓦解了。


    “嗬嗬,沒用。”


    “咋沒用呢?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何況像我五大爺這樣有錢的人家,你不知道,我五大爺以前很慣著孩子的,他對孩子們簡直就是個要星星不給月亮的主兒,給你說件可笑的事兒,立秋小時候可淘氣了,踢足球專門往人家玻璃上踢,我五大爺一有空就拿著錢跟在他身後,看著立秋踢碎一家玻璃賠一家,從不說一句,一直到立秋上了初中才罷休,你說過分吧。”


    “真的?”


    “嗯,我們可沒少批評我五大爺,我五娘為此也沒少和他吵,可他不聽,他說他的孩子們就要隨心所欲的生活,所以說我的哥哥姐姐們對錢沒概念,而且特別能造錢,都是掙一個花三個的主兒,沒了就和我五大爺要。”


    “哼!”


    “有了錢撐腰,就會為所欲為,小芸和立秋就是這樣被慣出來的,你看,她們想咋樣就咋樣,是吧。”


    “哼!”


    “所以說他們自小就有主意,有個性,還厲害,特能打架。”我繼續說著。


    “子不教父之過。”


    “嗬嗬,你們——你和我的哥哥姐姐吵過架嗎?”我又看了一眼付美蘭,她鼻梁骨上那道黃豆粒大小的疤痕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印跡,小紅說過,那是立秋給她留下的。


    “我犯不著和他們吵。”


    “也是,你的身份在那擺著呢。”我看著付美蘭一絲絲變了臉色,內心反而高興起來。“哦,對了,我聽說前兩年,就是我大哥回去要旅社那次,我五大爺不是隻有一個旅社了嗎,最後給了我大哥,就那次,立秋他們和我五大爺吵架了?聽說還動了手?”我又說,說完我故意的看向她的鼻梁,不知咋的,我就是想打擊一下她的焰氣,這一頓飯吃下來,我很有點反感她的自賣自誇,也許她說的有真實的部分——其實以前我們見麵時,背著我五大爺,她也常常有意無意的在我麵前炫耀幾句,無非就是她能幹,包容,能幫我五大爺出主意,是我五大爺的賢內助等等,不過,那時的她說起這些話來是低調的,謙和的,是邊看著我的眼睛邊說的,好像假使我一不高興,她就趕緊改口一樣,完全不像現在,她毫無顧忌。


    付美蘭下意識的摸了下她的鼻梁,頓了下:


    “嗯,是挺厲害的,家具都砸的差不多了。”


    “是嗎?誰砸的?夠狠的。”


    “...立秋。”


    “立秋又犯病了?”


    “嗬嗬....”


    “那不得把我五大爺氣死?”


    “嗯,他們得有半年多都沒來往。”


    “你看,他們多厲害。”


    “哼,光厲害有什麽用?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兔子急了還跳牆呢,誰怕誰啊。”付美蘭忽然提高了嗓音說。


    “要是早知道他們這樣,你是不是就不會嫁給我五大爺了?”


    “那可不一定,我衝的是你五大爺,又不是他們。”她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淡去。“一天天的老回來要錢,沒完沒了,給誰看啊!欠他們的?我還是那句話: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誰也別把誰惹急了,我是你五大爺明媒正娶的,我不跟他們計較就是了——真要是打起架,使起心眼來,他們仨加起來都未必是我的個。”她的五官擰在了一起。


    “嗬嗬。”我扭過頭去,想著立秋說過的話:“姐,就是我閉著眼睛,眼前站著九個睜著眼睛的人,他們合起夥兒來也蒙不了我。”這話,和付美蘭有一比,他們,究竟誰更聰明呢?我不知道,又或小紅說得對,這個女人不一般。“你這麽忍讓,不覺得委屈嗎?”我說。


    “委屈就受著唄,衝你五大爺的麵,我也得忍讓,不過,假使有一天我們真的打起來,我是不會怕他們的!”她堅定的說。


    “要是他們欺負你,你就和我五大爺離婚,反正你現在啥都有了,你這麽年輕還怕啥啊。”我嘴上這樣說,心裏卻暗想:你舍得離婚嗎?離開我五大爺,你將一無所有;又想:假使哪一天她的鼻梁骨上再添一道蠶豆大的傷疤,我一點都不驚奇。


    “唉,湊合著過吧。”付美蘭好像並沒有看出我的心思,也許我並不值得她注意吧。“我都這個歲數了,老離婚讓人家笑話,你尋思出一家門再進一家門是那麽容易的事啊,再說了,你五大爺都七十多了,身體也不好,除了我,誰可憐他啊。”


    “說的也是啊。”我喝了口酒,看向窗外,窗外,高高的電線上飛來兩隻麻雀,肩並肩親密的站在一起,時而嘴對嘴呢喃著什麽,時而啄啄身上的羽毛看向對方,又時而歡快的扇扇翅膀跳著舞蹈,不一會卻各自飛向了不同的方向。“真快啊,這一晃你和我五大爺都結婚十一年了。”我轉移了話題。


    “是啊,十一年了。”


    “我大哥怎麽一直沒來啊?”我問,我忽然很想我大哥,想小芸,想立秋,我不知道他們要是聽了付美蘭的話會怎樣想,會不會和我一樣,越發不喜歡她。


    “他忙,沒時間吧。”


    “他還忙?他忙啥,不都說屬他一天到晚最閑嗎?”我說,還真是奇怪,自從我五大爺住到了康養中心,我們老佟家時常有人過來看望他,唯獨我大哥一次也沒來過。


    “他現在可忙了。”付美蘭看看我,有點詫異的說:“你不知道嗎?你大哥他出馬了。”


    “什麽什麽?出馬了?”


    “是啊,”付美蘭以為我沒聽明白,解釋道,“就是會看仙了,會算卦了,他在家裏給人看香呢。”


    “啊?什麽時候的事?”我大吃一驚,“真的假的呀?”


    “真的呀,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啥時候的事啊?”


    “有一年了吧。”


    “天啊,是嗎?”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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