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姨姥爺後來又來找你了麽?”我秉承著我一貫打破砂鍋問到底的風格追問著。


    “沒有,再沒來過。”


    “我姨姥爺還會再來嗎?”


    “我也知不道啊…..”我姨姥姥忽然有些傷感的說。


    “老妹子,今天紮完就不用再紮了,以後你要注意,不要著急上火,不要受風著涼,歲數大了,可得多加小心。”大夫爺爺起身把那些銀針從我姨姥姥身上輕輕的拔下來,裝進一個鋁製的飯盒裏,然後讓我姨姥姥下地,前後左右的走了幾圈兒,又蹲下站起來伸胳膊抬腿的做了好幾次,又囑咐了幾句,才笑嗬嗬的告辭走了。


    “中了,我也該回去了,晚上的菜我都擇好洗好放到灶台了,米也淘好放鍋裏了,等水仙她們回來,你們一做就中了。”大夫爺爺走後,我姥姥說。


    “姐姐,在這兒吃完晚上飯再走吧。”


    “不了,家走了,家裏還有一大家子等著呢,六月,下地。”


    “哦,”我答應著,正要下地穿鞋,透過窗戶,我看見我姨高秀葉進了院門,沿著葡萄架走了進來。


    “秀葉,快做晚飯了,你咋還來了?”我姨姥姥問。


    “二姨,你好了麽?是不是說今天紮最後一回了?”


    “是,剛紮完,都好利索了,你看看。”我姨姥姥說著,又來來回回走了幾圈兒,伸伸腳,彎彎腰,滿意的笑著。


    “那就好,還得好好養養,別累著。”我姨說,我姨住在嶽家溝的南岸,離我姨姥姥家不是很遠。


    “嗯,秀葉,你來有事啊?”


    “二姨,媽,你們說怪不怪,晌午我涮完碗,出院子倒水時,突然咣當一聲,我家房頂的煙囪掉了下來,嚇了我這一跳,你說,這大天白日的連個風絲兒都沒有,好麽樣兒的煙囪咋還掉了呢?”


    “這有啥大驚小怪的,煙囪掉了不是常有的事兒嗎?”我姨姥姥說。


    “是啊,必是年頭久了不牢靠了。”我姥姥也說。


    “可是,正趕上打南邊走過來個老道,他正好也看見煙囪掉下來,就在我們家門前來來回回轉了好半天,連說了幾個‘不好’,還囑咐我要格外注意,說我那院子不出半年會有一次災星兒。”我姨有點兒緊張的說。


    “喲,是嗎?那怎麽著啊,你沒問問?”我的兩個姥姥也明顯緊張起來。


    “沒有,我光顧著問是啥災星兒了,他也沒說,隻是讓我們多加小心,看他說的那麽當真,我光顧著擔心了,等我回過神兒來,那個老道已經走了。”我姨說。我小的時候,我們那裏時常有道士的身影,我不知道他們來自哪裏,又去往何處,隻覺得他們充滿神秘。


    “你看看,你看看,咋不想著細問問?你那院子住著十來口子人呢,她爺爺奶奶,她大爺大娘,孩子們,還有你們——你沒和她奶奶她大娘說說?”


    “說了,她奶奶沒說啥,她大娘說得找人給看看。”


    “可不是!她大娘說得對,得找人給看看,這可不是小事兒,趕明兒個快到黃仗子村請黃大仙兒來給破綻破綻。”


    “用嗎?”


    “用,這事兒可馬虎不得。”


    “中,等忙活完這幾天我就去。”


    “我和你去。”我姨姥姥說。


    “不用不用,二姨,你才好利索,我和她大娘去就中。”


    “那也中,那你可記著。”


    “嗯。”


    “黃仗子的黃大仙現在看的還準不?”我姥姥問我姨姥姥。


    “準,咋不準!可準了!我們這的好幾個人去年招上了邪麽事兒,都是找黃大仙給破綻的,都好的差不離兒了。”


    “那中,趕明兒個就去!”我姥姥又叮囑著我姨:“這事兒可不能耽擱。”


    “中。”


    “那我們家走了。”我姥姥說。


    “吃了飯再走不中嗎?”每次我們走,我姨姥姥總是依依不舍。


    “不了。”我姥姥拽著我,和我姨一起出了我姨姥姥家的大門,往西走到嶽家溝大橋,我們和我姨分開,她回她家往橋南走,我和我姥姥回我們鐵營子村往北走。九月末,天氣已經涼了,在我們北方,尤其是我小的時候,這個時節,冷暖交換,季節更替,彩色遠行,灰色漸濃,一切都是灰蒙蒙的,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地,灰蒙蒙的山和灰蒙蒙的人群,我和我姥姥沿著灰蒙蒙的嶽家溝大橋走不多遠便進入礦區,再沿著礦區裏的火車道一直往北,大約走一個多小時便到了鐵營子村。我的老家川州是遼西一個很著名的煤礦城市,地勢東南高且群山連綿,西北低且較為平緩,礦區主要在東南麵,這裏鐵軌縱橫,火車呼嘯,南來北往日夜繁忙,我們腳下的這條火車道穿城而過,順著這條軌道,能從我姨家一直走到我姨姥姥家,再到我姥姥家,再到我不知道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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