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如此,草民不僅沒有任何不滿,草民還要叩謝陛下,”妊抱枝道,“龍主事是京城無數妙齡少年的夢中情郎,如今天皇要將草民許配給龍主事,草民自然是感激涕零。”


    “嗯,”李耀祖滿意地點點頭,“你倒是個識大體的。”


    “天皇過譽,”妊抱枝麵露踟躕,眼中閃過一絲哀戚,“隻是家父新逝,屍骨未寒,雖蒙公主殿下恩典,代為陳情,赦免草民守孝之責,然則草民心中之父愛猶存,在此期間又如何忍心拋卻哀思,行那家取之禮?”


    “草民福薄,未曾及笄便痛失父親,未能盡孝於父親身前,草民已是不孝至極,如今本應是守孝期間,若草民如此耐不住寂寞,更是坐實了這不孝的名頭。望天皇垂憐草民的一片孝心,以盡人子之道。”


    李耀祖看著跪在地上的妊抱枝,慍怒道:“你說你一片孝心,可是你父親的案子,你卻是最大的嫌疑人。”


    “草民怎敢欺君罔上?”妊抱枝抬頭,目光直視著李耀祖,“若天下百姓仍對此案心存疑慮,草民懇請聖人借千牛刀給草民一用。”


    霎時,千牛衛們陣列禦前,手上的千牛刀齊齊出鞘,“唰”地一片雪光,刀尖直指妊抱枝。


    千牛衛中郎將鄭開厲喝:“大膽刁民!天皇麵前也容得你狂言造次?”


    李耀祖倒是不覺得妊抱枝這樣的一介女流,能有什麽膽子做出大逆不道之事,隻是覺得妊抱枝的行為太失分寸,不懂禮數,看著妊抱枝的眼神又厭棄了幾分:“難道你不知道禦前不可佩刀?莫非你想謀逆不成?”


    “草民不敢,草民借刀之舉,實欲以此自明心跡,自證清白。”


    李耀祖的聲音已含怒意:“何種自明需要你以刀為憑?”


    武問蒼依舊慈眉善目,她輕挽著李耀祖的手臂:“陛下,今日我們出宮不正是為了尋一個樂嗎?眼下陳抱枝欲做一出好戲,我們何不將其當個樂子瞧瞧?聖人意下如何?”


    “她今日公然冒犯天顏,已是重罪,朕念她一介女子不懂律法,沒治她死罪,已是格外開恩。”


    “陛下最是寬宏大量了,”武問蒼先是哄了李耀祖,而後又興致缺缺道,“每年上巳節都是這些花樣,我正覺無趣呢,難道陛下您還信不過這群千牛衛嗎?”


    “罷了,”李耀祖無奈搖頭,“阿武你呀,處理朝政之時確有天後之風範,然而,一遇到這些玩樂之事還跟個小姑娘一般。”


    “陛下又拿阿武取笑了。”


    李耀祖麵上的怒意褪去,命令道:“且借她千牛刀一用,朕倒要看看,她究竟要如何自證!”


    鄭開還欲再說些什麽,見李耀祖揮了手,便也不再開口,朝著其中一位官階低些的千牛衛使了個眼色。


    那人上前,將自己的千牛刀遞給了妊抱枝,而後又訓練有素地歸隊。


    “謝陛下隆恩。”妊抱枝起身,目光透過前排的千牛位,直視李耀祖。


    在眾人屏息凝神間,她緩緩解開襆頭,手指一鬆,襆頭便從指間滑落,繼而又取下發簪,最後是發冠,發冠落在地上之時,恰好與發簪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聲脆響在此時此刻竟成了曲江池唯一的聲音,眾人被這聲脆響驚得回過了神,才發現自己方才竟然一直都沒有呼吸。


    她們雖然不知道妊抱枝要做什麽,但是沒有一人發出絲毫動靜,都默契地等待著妊抱枝接下來的動作。


    滿頭的青絲傾瀉而下,覆蓋了妊抱枝的肩頭。


    她的動作不緊不慢,隻是目光自始至終都沒離開過李耀祖半分。


    這樣的目光,讓李耀祖無端地握緊了座椅扶手。


    妊抱枝手腕微動,刀身出鞘,千牛衛們頓時戒備更甚。


    她撚起一縷發絲,手中寒光一閃,那縷青絲已然斷於她的掌心之中。


    手掌輕旋,發絲隨風而散。


    一縷,再一縷,妊抱枝的目光依舊緊緊隨著李耀祖,未曾移開稍瞬。


    她的瞳孔中倒映出李耀祖略微驚愕的麵容,此刻,妊抱枝的心中隻有快意。


    青絲鋪了一地,妊抱枝原本烏黑秀密的長發已經化作了利落清爽的短發,雖然淩亂不堪,卻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上從未有過的輕鬆自在。


    “錚”然一聲,千牛刀重歸於鞘。


    妊抱枝持刀抱拳,聲音透著堅定:“《孝經·開宗明義章》有言: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然家父遭難,身為嫡子,我無力尋其真凶,實乃不孝,也無顏再蓄著父親授予我的長發。


    今日草民便在這天下人前削發明誌,一日真凶未現,我便一日不蓄長發!此生此世,再無兒男情長,唯願以滿腔熱血,尋找真凶,為父報仇,讓家父泉下有知,得以安息!”


    整個曲江池隻有她一人的聲音,這聲音並不很大,但一字一句皆是鏗鏘有力,震得眾人久久無言。


    春風得意馬蹄嫉。


    前往西市的路上,妊抱枝心情頗好地騎著墨雲,搖頭晃腦地哼著歌:“我有一頭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


    路上的行人見狀都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妊抱枝知道她們在討論自己,但是這又何防?


    妊抱枝端的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她終於做了自己從穿書以來,一直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情。


    畢竟這是一個連披頭散發都不能出門的時代。


    如今她在天下萬民麵前削發明誌,不但給自己摘去了弑父的嫌疑,而且,再也不會有人說她不留長發違反律法影響市容了。


    春風拂過,每一根短發都在盡情地舒展。


    她扭了扭脖子,多久了,多久沒有感受到這樣的輕鬆。


    再也不用花上許多時間洗發幹發,再也不用天天梳什麽發髻。


    她仰著頭,隻覺得肆意灑脫。


    看向天空的時候,武問蒼今日的目光又浮現在妊抱枝的腦海之中。


    她知道,武問蒼會幫她。


    “阿娘,兒不明白,今日阿耶為何要執意為陳抱枝與龍傲天指婚,這樣行事未免太過急躁。”一回到宮中,李起兮便迫不及待地去尋了武問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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