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李起兮和上官花流踏入蓬萊殿,一同看望武問蒼。


    武問蒼狀似無意地瞥了眼李起兮腰間的佩刀,問道:“阿奴這一個月來都配著這把刀,原先的劍可是不喜歡了?”


    李起兮摩挲著刀柄,答道:“倒也不是不喜歡。”


    上官花流挽著武問蒼的手臂,笑道:“天後有所不知,公主這分明是愛屋及烏了。”


    武問蒼也笑問:“花流這般說,看來,這把刀是陳抱枝送的了?”


    “上官。”李起兮瞪了上官花流一眼。


    “反正你都已經有了新歡,”上官花流才不怕她,“還不允許我這個舊愛跟天後告告狀啊。”


    “哈哈哈哈,”武問蒼慈愛地拍了拍上官花流的手背,“你二人呀,多大了還這般拌嘴。”


    她走到坐榻前坐下,上官花流循著她的步子,一同坐到了床榻的另一側,隔著小幾為武問蒼倒茶。


    武問蒼接過茶,卻未品飲,而是道:“陳抱枝此人,確有幾分果敢與膽魄。”


    “天後所言極是。”上官花流又給李起兮奉了一杯茶,見李起兮搖頭,便用杯蓋撇了撇茶沫,自己抿了一口。


    “隻是,”武問蒼話鋒一轉,“阿奴確定此人能信得過嗎?”


    李起兮垂首看向腰間佩刀:“兒確定。”


    武問蒼示意上官花流先行退下,自己有話要與李起兮單獨交談。


    上官花流依言帶著一眾宮女退了下去。


    武問蒼這才慢悠悠抿了口茶,聲音帶冷:“兮兒,你可是將我昔日所教的,都給忘了個一幹二淨了?”


    李起兮躬身行禮,語態謙恭:“兒不敢忘。”


    武問蒼深深看了眼李起兮波瀾不驚的麵容,恍然發現,不知何時起,自己已經再難從李起兮的臉上窺見她的心思了。


    “世上多少人是明裏一盆火,暗裏一把刀,你身為皇族中人,又怎會不明此理?”武問蒼語重心長道,“陳抱枝此人,既有鋌而走險之勇,亦不乏親手弑父之狠,她可以是你手中的一把好刀,但是,倘若你將自己的後背全然交給她,保不準哪日,這把刀就落在了你的頭上。”


    李起兮垂首,並不應聲。


    過了許久,她坐於武問蒼身側,將武問蒼的手握在掌心:“昔日娘娘曾誨兒言,無防乃大防。馭下之道,在於一視同仁,以誠相待,唯有這般,方能令麾下眾人不疑不懼,傾心以從,無有保留。兒的真誠換來的是她們等價的忠誠,不是嗎?”


    武問蒼道:“話雖如此,但信任亦需托付給值得之人,此女就目前的行為而言,不值得阿奴這般信任。”


    “娘娘錯了,”李起兮望向武問蒼,“她值得。”


    “阿奴何出此言?”


    又一個月過去,案件正式成為懸案,妊抱枝也終於能自由行走了,隻是內傷還一直未曾痊愈,時不時便會咳嗽幾聲,咳得厲害了甚至還會咯出血來。


    每次看到係統商城裏的內傷用藥,妊抱枝都垂涎三尺,可偏偏上次賒賬之後,自己直接倒欠係統400積分。


    不過,還是有希望的,這兩個多月來,雖然自己不在任務對象的身邊,但是她們的命運改寫進度仍然在緩慢地增長。


    如今每個人的命運改寫進度分別是:


    絳春:45%


    妘妒:50%


    陳攬月:47%


    嬴不還:20%


    薑驚風:41%


    沒想到自己隻要在長安殿開開心心養傷,就躺著把積分給賺了,如今自己的積分又重新歸零,再也不用身負債務了。


    她點開了嬴不還的書中詳細結局:被人嘲笑毆打之後,得龍傲天所救,自此成為龍傲天的暗衛之一,在執行任務之時,被萬箭穿心而亡。


    又是龍傲天。


    三月初旬,妊抱枝在上官花流的陪同下,準備一起出宮。


    時值朝臣散衙之際,妊抱枝遠遠地便於百官之中一眼鎖定了周密。


    她如今這副羸弱的身子,全是拜他所賜,妊抱枝又怎敢輕易將他忘卻?


    古代律法曆來不公,官員失職,隻需打上一百大板便可了事,不僅如此,這一百大板甚至還可以通過“贖刑”、“官當”等方式進行減免。


    周密隻需要上交銅錢二十斤,不僅能保住自己少卿的烏紗帽,就連刑法也都免除了。


    妊抱枝心中冷笑,在這樣畸形的社會中,誰又不想攀上權柄之巔?


    既然女子做官無途,那她妊抱枝便要通過自己的方式,讓世人知曉女子的能力究竟能達到何種地步。


    她之所以想盡快將報社開起來,不再僅僅隻是為了賺錢,她必須要通過報社,讓天下人看到自己,再說得準確些,她需要讓武問蒼看到自己的能力。


    若是女子科舉無門,那她妊抱枝便要尋一個法子破格入仕。


    這兩月來,李起兮沒少和她提起武問蒼,她也大概能了解她們的目的與規劃,所以,她有這個自信,更對李起兮和武問蒼有信心。


    春風和煦溫柔,日光透過丹鳳門,潑了皇城一地的金碧輝煌。


    隻是妊抱枝所在的位置恰恰被宮牆遮了個嚴實,半點陽光也無。


    她忍不住打了個冷戰,緊了緊衣襟,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此番動靜自然是引起了百官的注意,許多人都紛紛朝著妊抱枝這邊側目,周密亦在其列。


    周密如今見到妊抱枝,再不敢拿喬,心中反倒是生出幾分畏懼之意。


    他剛想轉身遠離這二人,卻見妊抱枝緩了咳嗽,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周密就這麽撞進了那雙漆黑的眸中,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腳步。


    妊抱枝用拇指腹輕拭嘴角血跡,那血跡並未被她完全拭淨,反倒是從唇角牽出一道血色。


    忽而,她朝著周密的方向緩緩咧開了嘴角。


    身旁的同僚來去匆匆,周密卻徹底僵在了原地,有一瞬間,他竟然感受到了被凶獸鎖定的危險。


    妊抱枝張口,聲音很輕,輕到周密根本聽不到她在說什麽,但周密看懂了對方的口型,那分明是在說:“周少卿,來日方長。”


    瘋了!


    真是瘋了!


    太陽落在周密身上,他竟然覺得不寒而栗。


    他扭過頭不再看妊抱枝,快步地走出了丹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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