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娬娘子,我要兩個饅頭。”孩童細聲說。


    “喲,是小姞啊,”娬娘子邊說邊抹去額上的汗珠,轉身取出特意預留的饅頭,遞給了她,“特地給你留了三個呢。”


    孩童看著自己破損的草鞋,局促地說:“可是大娘,我隻有一文錢。”


    “拿著吧,不多收你錢。”娬娘子不由分說,將饅頭塞進小孩懷裏,又憐愛地揉了揉她的頭,“快回去吧,啊,別讓家裏人等急了。”


    “謝謝娬娘子!”小孩感激地跪地,重重磕了個頭。


    “哎呀,瞧你這孩子,”娬娘子急忙扶起她,“客氣什麽,快些回家吧。”


    隨著沉穩的鼓聲咚咚作響,坊門緩緩開啟。


    人群如潮水般湧向街頭,妊抱枝也將視線從蒸餅鋪處收回。


    長安街道的地麵雖是用黃土鋪就,但卻堅實而開闊,目測寬百米有餘,足以承載熙熙攘攘的人潮浩蕩前行。


    兩側列植的榆槐,於晨曦微光中挺拔矗立。道旁是深深的排水溝,溝外是各坊用夯土壘起來的坊牆。


    牆體並不很高,有些堪堪到成人肩頭,透過坊牆,妊抱枝得以窺見坊內錯落有致的深宅大院。


    再往前,便能看見專人正在用黃土墊道,灑水降塵,往後一路上都有人用彩燈和絹帛將道路裝飾一新。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緩緩停下,她們已經抵達了道德坊與朱雀大街的交匯之處,這裏是皇家儀仗的必經之路。


    此時,朱雀大街早已被圍得水泄不通,人群車馬摩肩接踵。


    好不容易擠下車後,妊抱枝又聞到了那股令人難以忍受的雄騷味,及至陳高節下車之後,那股味道又更嗆人了。


    她皺眉觀察四周,除了絳春皺著鼻子一臉苦巴巴的,周圍的人似乎都對這股氣味渾然不覺。


    絳春小聲埋怨道:“大娘,這裏的味兒怪難聞的,像是好多天沒洗澡的樣子。”


    妊抱枝心中一直縈繞著個問題,這股味道臭得這麽明顯,但除了自己和絳春以外,卻沒有任何人能夠察覺。


    現在人多眼雜,有些問題她不能問出口,隻是獨自凝眉深思。


    忽然,她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這是否與書中人的覺醒有關?


    作為一部古早狗血虐文,書中的配角隻是一個扁平的工具人,是沒有主體性的,她們的存在僅僅隻是為了推動劇情的發展而已。


    或許,隻有當個體的自我意識覺醒之後,才能真正體驗到身體的每一個細微感受。


    不對不對,絳春如今年的命運改寫進度也才16%,還遠遠達不到覺醒的程度啊。


    那絳春和陳攬月以及妘妒之間的區別是什麽呢?


    係統默默冒出了頭:【需要我提醒你嗎?】


    ‘nonono,我感覺我快要想出來了。’


    妊抱枝腦海中閃過一道白光:‘真相隻有一個,那就是她們對男人的態度!’


    【姐妹真是太聰明啦!】係統十分捧場地誇道。


    因為自己和絳春對男人並沒有什麽好感,所以男人身上那些顯而易見的缺點,她們兩個完全能察覺的到。


    而不論是陳攬月還是妘妒,她們在作者的筆下,全都是為了男人可以奮不顧身的形象,自然是察覺不到的。


    說不定還會把這種雄騷味當成男人味呢。


    正這麽想著,就聽見陳攬月的聲音傳來:“阿娘,你看我們前邊的那位郎君,也太有男人味了吧!”


    妊抱枝和係統同步發出一聲苦笑。


    任重而道遠啊!


    妊抱枝捂住口鼻,她怕她又像上次一樣,忍不住幹嘔出來,可那惡臭的味道還是無孔不入。


    忽然間,她覺得空氣中好像多了絲絲縷縷清雅的香氣,難道是自己嗅覺係統被臭傻了?


    妊抱枝放下捂住口鼻的手,又在空氣中嗅了嗅,好像是真的,真的有一股含蓄的香味繚繞在空氣之中,驅散了空氣中原本的雄騷味。


    隨著香味一同傳來的,還有人群轟動的聲音,妊抱枝隨聲望去,隻見一女子肩披短襦,外覆輕紗,紅裙如火,一舉一動皆透露著華貴氣質。


    她鼻梁高挺,眼窩深遂,樣貌不似武周百姓。


    女子周邊,是一群體格魁梧的護衛,她們高大健碩,陽光下肌肉條理隱約可見,如同一堵不可逾越的銅牆鐵壁。


    “這不是姒娘子嘛?”一旁行人驚歎道。


    “哪個姒娘子。”


    “這你都不知道?就是那個北裏名花姒娘子啊。”又有一人猥瑣地笑道。


    “果然生得花容月貌,就是可惜……”


    “就是可惜我們嚐不到這等滋味,可惜呀可惜。”那人幫他補充下半句話。


    “嗬,左不過一個胡姬,我可不稀罕這等殘花敗柳。”


    “你不稀罕,我也不稀罕,哈哈哈哈。”


    “可我聽聞,這位姒娘子初夜還在,不知是真是假?”


    “你信她初夜還在,還是信我乃當今聖人。”


    “哈哈哈哈哈哈。”一群人下流地笑作一團。


    “這位姒娘子平日裏可不出北裏,今日所來為何?”


    “我知道我知道,我聽聞呐,這些個伎子平日裏被假母當作犯人般看管,隻有每月八日、十八日、二十八日,這些個伎子們方能到寺廟裏聽尼姑們講經說書。”


    “哦對對對,”那人又掰著手指算了算,“不對呀,今兒個是七月二十啊。”


    “兩個癡漢!”那猥瑣男子開口罵道:“這姒娘子啊,定是聽說天皇要途經此處,明擺著趕來獻猸討好了。”


    “還是狗蛋兄高見。”


    “隻是她一個醃臢伎子,難不成還想著飛上枝頭當鳳凰不成?”


    “倒不如,讓我們兄弟樂嗬樂嗬來得實在。”


    他們聲音粗噶,似乎是有意讓姒江愁聽見。


    可是姒江愁卻不曾施舍給他們一個眼神,依舊麵帶笑容,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有絲毫變化。


    “俗話說:三個男人一台戲,一群男人亂成雞,今日瞧見了你們,才知道俗話說的可都是真的。”妊抱枝忍不住鼓掌叫好。


    一旁的妘妒擔憂的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可是卻被妊抱枝掙脫了,她繼續說:“可真是一出好戲啊,精彩,實在是精彩啊。”


    那個猥瑣男從來沒有被女子頂撞過,他破口大罵:“哪來的臭娘兒們?我們男人說話,還輪得到你在這指手畫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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