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儀屋沒有使用安吉爾的複製體來驗證自己的猜想,轉而將目光投向了這件倉庫的盡頭一具更早時期的遺體。


    這是一位在他與薩菲羅斯一同占據這個非法窩點之後,便毅然決然地選擇結束自己生命的女士。葬儀屋回想起當時的情景,那是他和薩菲羅斯甚至都來不及出手阻攔,或許是那位女士眼中所流露出的決絕與絕望,讓他們在那一刻遲疑地選擇了尊重她的決定。


    這位女士的死亡膠片不長,卻也不短,她的人生似乎盡是苦難,但是她活過了她的仇人。


    浮現在葬儀屋眼前的是一幅漫長的畫卷,每一個細節都是那麽清晰可見,在這幅畫卷之中,而其中最為關鍵的節點,便是她母親的離世,那是她衰敗的最初。


    自那時起,她就如同一隻失去了庇護的雛鳥,過早地暴露在了狂風驟雨之中。原本脆弱的羽翼尚未豐滿,便已被無情的現實徹底折斷。生活的苦難如潮水般洶湧而至,不斷衝擊著她那搖搖欲墜的身軀。但即便如此,她依然堅強地挺過了重重困境,頑強地存活下來,直至活過了那些曾經帶給她無盡痛苦的仇敵。


    葬儀屋想他應該是後悔的,他本可以阻止,但是他放任了那個女士的死亡,所有看過她過往的人都會明白,她選擇死亡,不過是因為她受夠了苦難。


    不過,葬儀屋也不確定,對方活下來是否能夠贏了真正的解脫,而更加地獄的笑話就是葬儀屋後悔了,但是這位女士的屍體躺在了試驗台上。


    薩菲羅斯想了很久,終於想起了屍體的來源,對於女性,因為過去的教育以及關於母親的投射,他總是有著一份尊重。


    當然這僅限於對方不是自己的敵人,現在想來他記憶裏對於克勞德的在意,或許有著那位臨死前仍然顧念兒子的母親的緣故。


    有些近乎慘烈的對比,一個孩子生活在地下實驗室,母親傑諾瓦是地下實驗室所有作品的源頭,而另一個孩子則生活在地上的村子,生活的來源之一就是出租給地下實驗室土地的報酬,母親愛著孩子,孩子在村子裏健康長大。


    實驗室中的微光閃爍讓薩菲羅斯從回憶中掙脫,現在的他沒有經曆死亡,沒有被魔晄衝刷,導致隻剩下有關克勞德的記憶,他還是一個活著的獨立個體,而非寄生於別人精神的精神體。


    葬儀屋銀色的鐮刀在空氣中浮現,薩菲羅斯安靜地站在一旁注視著對方挑釁神權的行為,一隻粉紅色的書簽自葬儀屋的手中浮現,而後在快速翻頁的死亡膠片中精準落下,年幼的女孩屬於她的記憶時間被截斷,往後的苦難在此刻戛然而止。


    而後,一隻粉紅色的羽毛筆出現在了葬儀屋的手中,膠片化為記述人類生平的書籍乖乖地落在了葬儀屋的手裏,自書簽那頁之後的文字全部成為了空白。


    要寫什麽呢?


    葬儀屋在落筆前停頓著,記載著人類生平關乎人類命運的書籍,並不像是文學家手中的筆可以肆意修改。而他寫下的虛假記憶是他想要借助記憶複活人類的必要條件,如果記憶的邏輯出現了衝突,他並不能保證活過來的人是否因此而再次死去。


    “薩菲羅斯,你覺得她想要什麽?”


    薩菲羅斯與葬儀屋對視,他看了屍體的死亡膠片,得出的答案似乎預示了葬儀屋的失敗。


    “她的母親。”


    女孩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活下去的理由就是母親臨死前的祝福,但是她的母親忘記了,世界上不是所有的祝福都會實現。


    “……”


    不知道為什麽,葬儀屋的眼淚自眼角滴落,落入了地底,他呢喃著道,


    “那就給她一場夢吧。”


    薩菲羅斯看著葬儀屋寫下了新的記憶,女孩的母親沒有死在那個雨夜,而是在進入神羅旗下的醫院後被好心人救助病情得以痊愈,之後女孩跟母親共同生活了十年的時間,但是不幸的是她的母親患上了絕症。


    她為了籌措母親的醫藥費外出工作,卻不幸被人販子賣到了這個地下窩點,她遭遇了苦難,但是很快她也迎來了解救,神羅的英雄薩菲羅斯搗毀了這個窩點,而不幸的是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她的母親去世了。


    隨後,她在薩菲羅斯和葬儀屋的幫助下處理了母親的後事,目前正在為了報恩,而努力學習醫學知識,擔任葬儀屋的助理。


    字跡絲滑得自筆下流出,很快在葬儀屋的筆觸下,女孩的苦難與幸福重新被編排,她的人生自九分苦難與一分的幸福,變成了五分的苦難與五分的幸福。


    記憶的編撰完成後,葬儀屋要做的就是肉體的複蘇。


    等到葬儀屋離開,死亡書簽與粉絲的羽毛筆消失,薩菲羅斯拿起了那本屬於女孩的人生,他的目光在苦難上停留,而後又被幸福所吸引,最後他因為無法理解其中的情感而離開。


    就在薩菲羅斯離開之後,被改寫的生平書籍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肉體的複蘇比記憶的複蘇來得簡單很多,葬儀屋在四年的時間內已經學會了如何從解剖屍體的熟練工,轉變成為一名擅長縫肉體的送葬人,哦,不,科學家。


    女孩的死因是物理性死亡,脖頸的疤痕昭示著當初她的決絕,氣管被重新移植前,她的動脈與氣管都斷成了兩節。


    現在她的氣管被縫合,動脈也被補全,血液倒灌進她的體內將她的屍體填充的紅潤。


    失去了生機的大腦也被重新喚醒,呼吸再一次回到了女孩的身上。


    接下來,等待的就是女孩的蘇醒。


    “老師?我睡著了嗎?”


    女孩醒了過來,但是葬儀屋敏銳地注意到對方的大腦其實仍然處於沉睡,現在的所有反應不過是淩駕在肉體之上的記憶。


    “薩菲羅斯先生。”


    從外麵進入的薩菲羅斯看向了一臉驚喜地看向自己的女士,點了點頭。


    果然女孩並沒有在意,她立刻從床上下來,而後趕緊把葬儀屋的實驗材料整理了一遍,一切似乎都沒有什麽異樣,以記憶複活人類的想法好像成真了。


    但是葬儀屋的臉色難看極了。


    那不是複活,而是被他虛假記憶驅使著依附在軀殼上的傀儡。


    薩菲羅斯也看出了端倪,葬儀屋給這位女士編排的記憶進行了改寫,因此在這位女士的記憶中,她應該比她的軀殼年齡小上幾歲,所以稱為女孩也不為過。


    但是按照複活的原理來說,憑借虛假兼真實的記憶複活後,因為軀殼本身存有一部分屬於人的記憶,女士的大腦會在第一時間察覺到微妙的衝突,從而導致思維的混亂。


    但是現在複活並且整理文件的人並沒有這些流程,甚至在她醒來說第一句之後,當時仍然在她身上的儀器沒有絲毫腦電波活躍的跡象。


    “還要留著嗎?”


    薩菲羅斯看了眼實驗室裏勤勞的小蜜蜂,而後轉向葬儀屋。


    “……留著,看看能活多久。”


    抿了抿唇,葬儀屋吐出了話語,他的大腦在思考,按照邏輯來說,被他選中的人應該活過來才對。


    首先,在他們的世界死神是自殺的人類轉變而成,以這個前提出發,死掉的人成了死神,這何嚐不是一種複活。


    其次,薩菲羅斯舉出的安吉爾的例子。


    還有,傑諾瓦的同化、複製以及吞噬。


    哪裏出了問題?


    是因為人的精神能源死後已經回歸了生命之河,所以才會這樣嗎?


    “你想要什麽樣的棺材?”


    對於實驗有了新的猜想,葬儀屋決定等一等看看自己複活的第一個人給他呈現的答案,在這個中間,他決定先完成薩菲羅斯的請求。


    “透明的,能夠承受住毀滅世界攻擊的。”


    葬儀屋聽著薩菲羅斯的要求,目光在薩菲羅斯身後的銀色柔順的長發上停留了許久,而後笑著道:


    “嘻嘻嘻~講頂級的笑話給我聽吧,那我什麽都可以做哦~”


    以為葬儀屋會提有關頭發要求的薩菲羅斯陷入了沉默,笑話……


    “一個人跟一個人在一起了。”


    薩菲羅斯從自己的腦子裏搜刮過去有關笑話的語句,而後半響幹巴巴地道,


    “接著他們就變成了一從。”


    寒風從兩人間吹過,收拾完實驗室的艾琳,也就是被葬儀屋複活的女士,看著大眼瞪小眼的兩人,眨了眨眼睛,這個笑話好冷……


    “不好笑嗎?”


    薩菲羅斯冷著臉詢問,而後被葬儀屋皺眉嫌棄道,


    “你都沒笑。”


    ……講笑話要自己笑麽?從腦袋裏挖出曾經自己的同事紮克斯的日常,薩菲羅斯抿唇,那雙熒綠色的眼睛裏是一絲疑惑,紮克斯每次講笑話好像都是別人在笑,他則是很生氣。雖然最後紮克斯也笑了。


    葬儀屋看著抿唇的薩菲羅斯似乎有些委屈的模樣,微微挑眉,他有些期待不懂人心,卻內心期待感情的非人者給他的笑話。


    其實有時候笑話能否讓人笑出聲,一個取決笑話的好笑程度,另一個取決的就是講笑話的人。


    過了很久,葬儀屋已經放棄了與薩菲羅斯的對峙,轉身進入了書房開始新一輪的學習,而艾琳則是跟隨在老師的身旁同樣看起了自己曾經從未閱讀過的書籍。


    她的模樣看起來很艱難,書中的知識似乎對她來說更像是一座大山。


    薩菲羅斯出去了一趟,他前往了書店,然而在店老板一臉詭異的表情中買了一本笑話大全,而後在回到實驗室後,葬儀屋就被薩菲羅斯追著讀了一整本的笑話大全。


    如何來形容這幅場景帶來的威懾力,看被波及的艾琳就知道了。


    堅韌的女性在被這幅場景震驚了數天以後,實在是忍受不了自己的老師身邊會突然閃現薩菲羅斯,而後冷不丁平板直敘地講出一個本應該非常好笑的笑話了。


    總而言之,拯救了她,並且是世界英雄的薩菲羅斯,這兩天在她的眼裏隻有一個形容:


    女鬼!


    還是長發飄飄陰魂不散的那種,以至於艾琳做噩夢都會被夢中閃現的薩菲羅斯笑話大全版直接給打斷。


    為了自己的睡眠質量,並且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艾琳做好了準備,而後在鬼鬼祟祟地看了眼四周確認薩菲羅斯不在後,詢問自己的老師葬儀屋。


    “老師,你為什麽執著於讓薩菲羅斯先生講笑話?”


    在艾琳的記憶中,葬儀屋是個樂於助人、愛崗敬業、溫和友善的導師,對方跟薩菲羅斯的關係很好,因此在薩菲羅斯選擇離開神羅以後也跟著對方的腳步來到了這裏。


    ……被十級濾鏡版的葬儀屋看向艾琳,她現在像極了仍然被神羅欺瞞的薩菲羅斯,不對……他為什麽習慣把每個人都嚐試代一下薩菲羅斯……


    葬儀屋被自己的思維驚到陷入了思索。


    “老師是跟薩菲羅斯先生鬧別扭了嗎?”


    艾琳擔憂起來,雖然最近薩菲羅斯先生的行為讓她有些接受不了,但是畢竟對方是她的救命恩人,而老師則是她的授業恩師,在母親死後是對醫學的熱情和報恩的動力讓她活了下來。


    她並不樂意見到自己的兩個恩人分道揚鑣。


    不過,以老師的要求來看,兩個人之間的問題似乎並不是很大,隻要薩菲羅斯先生找到老師想的點。


    可是老師在想什麽,她也猜不到啊……


    “熱血青年燙得吸血鬼滿嘴的泡。”


    薩菲羅斯又一次閃現,艾琳被嚇得連連後退直接退出了老師身邊的空間,而剛剛從自己的思緒中醒來,還沒有理清楚自己的想法,葬儀屋的大腦就被強迫塞進了一個笑話,笑話的邏輯瞬間被分解。


    而後……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琳驚恐地看向笑得在地上打滾的老師,而後目睹了薩菲羅斯先生滿意地微笑,隨後她被薩菲羅斯警告地看了一眼,接著……她的老師當著她的麵,被薩菲羅斯先生打橫抱起帶走了!


    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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