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藥渣,東方鳴愣了一會兒,不覺想到了煉藥房。


    雖說綺羅天的藥材遍地都是,可他又沒那麽大的膽子去偷,倒是煉藥房有很多綺羅鬼老不要的草藥渣子,要是將那些撿起來熬成湯喝,大概是能夠獲得不少玄氣的。


    他覺得這個想法很棒,於是將狂飆隨手一扔,轉身就往煉藥房跑。


    狂飆摔在地上翻了兩個圈,爬將起來之後,就開始撲騰著翅膀“啾唧”亂叫。它見東方鳴不理不睬,隨之磕磕絆絆地跟了上去,可剛蹦進鍾樓的門檻,卻見東方鳴已經邁上了樓梯,又很快沒了身影。它可憐巴巴地啼叫著,活像一隻被人遺棄的孩子。


    也不是東方鳴不帶著它,隻是煉藥房有很多藥材類似果子,它上次偷偷地將一顆球狀的藥材吃進了嘴裏,幸好東方鳴及時從它嘴裏摳了出來,不然肯定闖下大禍。


    煉藥房的門施有禁錮,憑東方鳴自己,是打不開門的,但隻要慕容酒說句話,那扇門就會自動敞開。


    但是,這次的門竟然沒關。


    東方鳴見此,頓時感覺有點不太對勁,因此急慌慌地腳步突然慢了下來。他踮著腳,小心翼翼地摸到煉藥房,然而躲在門外,往裏瞄了一眼,卻見綺羅鬼老果然在裏麵。


    他躲在門外,跟一個賊似的貓著眼,發現綺羅鬼老和慕容酒的忙忙碌碌,行色匆匆,而此時剛好就有很多藥材屑散落一地。


    誠然有藥可撿,他也不敢當著綺羅鬼老的麵拾遺,隻能惘惘然地蹲在門口等待機會。


    慕容酒坐在一張擺滿瓶瓶罐罐的置台旁,他的衣衽已經解開,袒露出來的背上,盡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相距不遠的長幾上,又出現了一盆金屬小藥爐。


    這東西就跟盆栽用的盆無二,興許惟一的區別就是下端多出了一扇小口。


    東方鳴知道,此為融合藥性的爐子,據說還是一種五色法器,隻要這東西出現了,苗綺羅準會出現。


    她現在就站在長幾前,不斷地從數不清的瓶瓶罐罐中撚取粉末,然後添加到金屬小藥爐中。


    她右手指間布滿玄氣,時而會對著小藥爐下端的小口推進一股玄氣。“再搗碎三錢‘馬蹄香’、‘紅龜甲’、‘色舌丁’給我!”


    苗綺羅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脖子微微一扭,東方鳴以為她會回頭,便緊張地把脖子縮了回來。他蹲在門口穩住心神後,想不明白自己為何這般心慌,但一種做賊似的心理就是畏畏縮縮。


    不一會兒,慕容酒快速地把三瓶藥末遞了過去,“那‘子夜鬼切’和‘百目提子’要不要?”


    “你覺得呢?”苗綺羅邊忙邊問。


    “藥方上說,可以用又或無需用,但用或不用的時機又未詳說,徒弟想不明白才問。”慕容酒快速地解釋。


    苗綺羅的雙手停了下來,隨之看向慕容酒,“一名醫者,必須要有隨機應變的能力,因為相同的藥,並不適用於每個人的體質。為師以前讓你熟記每種藥材的所有藥性,就是在鞏固你的基礎。”


    慕容酒撓頭傻笑,“那子夜鬼切和百目提子是為了分離雜質,但師父,你不是曾說,若完全沒有雜質,反而有可能適得其反,因此保留萬分之一的雜質才最好。可問題是,弟子還是第一次和你煉製長生丹,確實拿捏不住。”


    說真的,什麽是雜質,東方鳴根本不知道,也聽不懂。


    “真是蠢貨!”苗綺羅大罵一聲,很快露出慍色,“為師問你,既然你拿捏不住,為何不用測試雜質的藥草進行測試?難道就是因為藥方中沒有提到?”


    一席話,把慕容酒問的啞口無言,也讓東方鳴捂嘴發笑。


    東方鳴依舊蹲在門口,靜靜地看著他們師徒二人不停忙碌。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對師徒為了長生丹的事如此手忙腳亂,但琢磨他們之後的對話,仿佛長生丹突然出現重大問題,以致於現在必須緊急補救。


    然而呢?這卻是長生丹即將出爐的前奏。


    到了晚上,也就是亥時左右,東方鳴看見三丈多高的大藥爐的圓蓋一掀,一下子冒出騰騰地煙霧直衝頂格。


    東方鳴正凝望著酷似黑淵的頂格發呆,耳畔忽然聽到一聲驚叫,“成了!”


    “成了?長生丹成了?”東方鳴睜大眼睛,情緒登時高漲起來,因為這意味著明尊有救了。


    當然了,雖說長生丹可以補充壽元,可長生丹隻有兩顆,況且他的師父仍然被囚禁在拘凰塔中。


    想到此,東方鳴的肚子一下子癟了,激動的神色也隨之消散。


    苗綺羅早就發現了東方鳴,她對著長生丹笑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末了收進袖裏,對著慕容酒和東方鳴鄭重其事道,“長生丹暫時不能交給旱魃,你們決不能走漏半點風聲!”


    她似乎覺得自己的徒弟很可靠,故而微微欠身,手臂一伸,輕輕抓住東方鳴的下巴往上一抬,“此藥,一旦落到旱魃的手裏,他便沒有任何顧忌,或許會殺了你的師父,所以關於這件事,你哪怕是死,也決不能聲張,如若泄露一個字,你就會成為一具屍體,知道嗎?”


    東方鳴不住地點頭,“嗯,我死也不說……”


    苗綺羅可能是太高興了,不一會兒,竟說要把六十六號藥田“賜給”東方鳴。


    她的表情很像是在開玩笑,東方鳴不太相信,所以反複求證了好幾次。


    苗綺羅收起笑容,肅聲道,“那畝藥田可不簡單,裏麵嫁接的藥植名為‘雋幗飛將’,共有一千八百株,每株都是由三十三株玄草嫁接而成的,你若在那修煉,得益遠比血池更甚,希望你好好珍惜。”


    東方鳴聽了,近乎快要喜極而泣,連忙拜謝。


    隻不過呢,一畝藥田的價值無與倫比,若說苗綺羅是被喜悅衝昏了頭腦,那顯然不可能,——原來長生丹煉製成功以後,苗綺羅的下一步就是煉化屠龍斬。


    以前不煉化屠龍斬,那是因為屠龍斬之中至少存有二十萬魂意,之前苗綺羅的煉化技藝無法煉化內中的所有魂意,現在苗綺羅參悟《大修真》之後,雖說仍不能完全煉化內中的魂意,但已有把握煉化出十萬魂意。


    這十萬魂意相當於十把化內玄器,而今旱魃已經盯上屠龍斬,為了避免夜長夢多,苗綺羅打算提前煉化一了百了。


    當然,屠龍斬對於東方鳴來說非常重要,為了彌補他,苗綺羅才把一畝藥田送給他。


    興許這種彌補方式,體現出了很大誠意,但苗綺羅禁止他挖采裏麵的藥植,隻讓他“徒手”修煉。


    甚至,也僅僅隻給他十天的修煉時間,截止於十一月二十五日。


    “什麽?十天之後,你就要煉化屠龍斬了……”方才還在興奮的東方鳴聽到苗綺羅解釋一頓之後,心情忽而跌落到穀底,而在這時,他的左臂隱隱傳來灼燒感,因此“嘶”地一聲抱住了手臂。


    苗綺羅以為他是受到了打擊所致,故而沒有在意,“十天怎麽了?你沒有屠龍斬,又不是完全不能修煉了,不是還可以通過藥補的方式修煉嗎?不然你為何要選那化辰法凝化出丹辰?”


    東方鳴一邊揉著左臂,一邊沉吟,情緒十分低落,“話雖這麽說,可修煉的藥材那麽貴,我又沒錢,非長久之計啊……”


    “沒事沒事!”慕容酒幹巴巴一笑,打斷道,“不是有我嗎?”


    “有你?”苗綺羅挪去目光,“你一個窮得叮當響的窮小子,哪來藥材給他?”


    “我……”慕容酒絞盡腦汁,邊想邊道,“嗨,我現在都是八混巨持了,又和師父你學了一身好醫術,現在做修侍、當醫生,做哪一個行當不能掙來金子銀子?”說罷,又對著東方鳴笑道,“你現在也是一混巨持了,隻要不怕苦不怕累,隨便找個高門看家護院,自是不愁開銷,何必愁眉苦臉?”


    “看家護院?我還沒有想過,我可以嗎?”東方鳴仍是一臉鬱色。


    “徒弟,你真是有出息。”苗綺羅白了慕容酒一眼,“於為師而言,從來沒有指望你以後能有什麽建樹,但為師每日親自調教你,何期你這個徒弟心裏,竟想著讓為師丟人,真是豈有此理!”


    “噯,師父,你怎麽能這麽說?”慕容酒嚴肅道,“鯤鵬豈是一夜長成?人還是要腳踏實地,千萬不能好高騖遠,若徒弟不切實際,才會辱沒師父的教導。”


    “唉……”苗綺羅歎著氣離開了。


    東方鳴對於屠龍斬的依賴性極大,要是一旦失去,那麽往後即使有玄草補足,估計也無法達到之前的功刻速度。


    他想著想著便哭了。


    慕容酒搖搖頭,歎道,“上次漢州一行取了二十四顆魂瑰,後來全部被旱魃獨吞了,我師父幫他煉成魔嬰丹之後,也僅僅得了三顆。旱魃那個人極其貪婪,她覺得刀在你身上終究對你不利,隻有及時煉化屠龍斬才能免去很多後顧之憂,你要明白現在的局勢。”


    東方鳴擦了擦眼淚,“我知道,可你師父看似大方,但給出的限製卻是那麽的苛刻,她不讓我挖采藥植,我自然無法將它們熬成藥。你說,我如何從那些藥植的身上吸收玄氣?”


    慕容酒拍拍他的肩膀,“話雖這麽說,不試試又怎麽知道?何不去六十六號藥田試一試!”


    東方鳴聽此一言,確實感覺時不我待,不該浪費時間,便抹掉眼淚,同慕容酒去了藥田。


    綺羅天的藥田,東方鳴參觀過大部分,至於六十六號藥田,他以前也特別留意過。因為從表麵上看,那藥田裏的每一株“雋幗飛將”之上,無不盛開著上百朵鮮花,說是藥田,其實更似花園。


    假使真若視之為花園,那就不能解釋花園裏為何會有那麽旺盛的玄氣。


    當然,每株“雋幗飛將”是由三十三種玄草嫁接而成,顯然屬於藥植。過盛的玄氣,也使得六十六號藥田形同“禁地”。每每有人途徑六十六號藥田,絕對會有幾名小廝駐足戒備,以防止他們做出逾矩的行為。


    這種擔憂其實有點多餘,甚至東方鳴都知道“雋幗飛將”屬於綺羅天七大“藥植王”之一,倘藉此招惹綺羅鬼老顯然很失智。


    眺望六十六號藥田,萬花皆是紅,在那些炫彩斑斕的花兒中,可以看到玄紅、絳紅、朱紅,也可以看到赤紅、丹紅、赫紅;或還有彤紅、茜紅、赭紅,亦或還有緋紅、酡紅、殷紅,仿佛一眼之下,看盡人間所有紅色。


    至於每朵花的形狀,則酷似月季和牡丹,又近於鳳仙和天竺,看起來大致無二,卻各有姿色。


    真個是萬花亭立,雋美而又不失英氣,與其說是在鬥豔,不如說是爭颯。


    東方鳴正和慕容酒欣賞藥田,誰知狂飆撲騰著翅膀跑了過來,一直想往東方鳴的肩膀上跳。


    它跳也跳不高,每每跳到一半就跌到了地上,一副滑稽的模樣,把東方鳴和慕容酒整笑了,不覺心情見好。


    “怎麽樣?我師父這一次夠大方了吧?”慕容酒拎起狂飆,將它擱上東方鳴的肩膀。


    “就算田裏的玄氣取之不盡,我還不知道能否享用。”東方鳴還是有點沮喪。


    慕容酒抱著追厄棒沉默一會兒,隨後鬼鬼地湊近東方鳴,附耳竊道,“要是結果不好,我可以幫你。告訴你,我現在正在研製一種丹藥。”


    “丹藥?什麽丹藥?”東方鳴疑問道。


    “小聲點。”慕容酒敲了敲東方鳴的頭。


    東方鳴“嘶”地一聲揉揉頭,接著又聽慕容酒細聲道,“其實煉製長生丹的這些天裏,我偷偷克扣了很多藥材,而且上次協同我師父煉製魔嬰丹時,我也一點一點地搞來不少,我打算把這些‘贓物’煉製成丹藥,你要不要試一試效果?”


    “要!我當然要!”東方鳴也不計較來路,立馬脫口而出,但他很快皺起眉毛,“可聽你的意思,莫非還沒煉好?”


    “我剛剛才研究好了藥方,哪有時間動手煉?你要的話,我盡快煉給你,也好試試藥性,以便我日後改良。”慕容酒嗬嗬地笑,隨後又補充道,“我煉藥很快,大抵一日就能出丹,不像我師父,保證不讓你多等。”


    “剛剛研究好……一日就能出丹……”東方鳴頓時露出一副不想死的表情。


    “呐,我可是好心,你不要就算了,但這件事你可不要亂說。”慕容酒一臉嫌棄地抱起雙臂。


    “要!”為了修煉,東方鳴決定豁出去了。


    “我說,你能不能小聲點,我師父的耳朵可是很尖的呀。”慕容酒用追厄棒戳了戳他。


    “激動嘛……”東方鳴細聲地笑道。


    “那我回頭就幫你煉,反正長生丹已經煉好了,現在我也不忙。”慕容酒說完話,一排潔白的牙齒始終露出外麵,並且嘴角一直上揚。


    說實話,那副笑容有點奸,使東方鳴細思極恐,滿心都是擔憂和質疑。


    雖說綺羅天仍是白晝,可現在早已是午夜之後,慕容酒沒過一會兒就睡眼惺忪,抵不住困意。東方鳴估摸著,那長生丹耗時一個半月才得以煉成,期間慕容酒一直沒有睡個好覺,況且上次煉製魔嬰丹的時候,他更是宵衣旰食,似乎鐵打的身子骨也經受不起這樣折騰,便讓他回去休息。


    至於東方鳴自己,他則是繼續留在六十六號藥田。


    走進藥田仔細觀察一番,他正苦思怎麽修煉,卻看雋幗飛將的枝幹上遍及尖刺,乍一看去,頗似七更枯黃草上的倒刺。他眼睛眨巴兩下,似乎明白了綺羅鬼老為何要把這畝藥田賜給他修煉。


    “原來綺羅鬼老是想讓我故技重施啊,但……”東方鳴思考片刻,感覺綺羅鬼老一定誤解了什麽,因為通過“紮手”吸取來的玄氣隻會流向到屠龍斬之中。


    他記得當時吸收了七更枯黃草之後,隻能從屠龍斬之中獲取大量的後天玄氣,至於先天玄氣,他似乎一點也沒有得到。


    而修煉呢,是開墾玄墟,最重要的就是獲取先天玄氣。


    想到此,他不免哀怨起來,“那一次,我和屠龍斬之間並未出現問題,試問沒出問題之前尚且如此,而現在我和屠龍斬的感應近乎蕩然無存了,又豈能獲得先天玄氣?”


    除此之外,他又想,就算這種方法可行,卻還不知道現在與屠龍斬的通靈反應是否恢複到了以往狀態。


    說什麽與屠龍斬分離太久,就會影響感應力,可他才去漢州幾天而已,根本無從猜測綺羅鬼老所說之言是真是假。


    但眼下別無他法,隻能利用紮手修煉預試一遍,以便測試他與屠龍斬的感應情況。


    做好準備之後,東方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慢慢地湊近雋幗飛將上的尖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掌握人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琅琊琿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琅琊琿丶並收藏掌握人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