儈子手,不是一日而成,東方鳴在遊靈穀第一次殺鳥時,就曾這樣猶豫過。


    姚瑤呢,她猶記得七歲那年和巨持院的一名弟子執行任務而遭受伏擊的畫麵,當時那名巨持弟子躺在血泊中,用人間最為憤怒般的眼神怒視著她……那一次任務,那名巨持弟子窮盡了所有玄力,與暴徒殊死纏鬥,最終敵我雙方一同倒下,誰也沒有力氣繼續站起來……


    或許,姚瑤隻要狠下心,一刀殺了那個暴徒,那麽結局就會逆轉。她千百次問自己,當初為何狠不下心?然而,內心的痛苦累積到了今天,仍是沒有答案……


    她的父親曾安慰道,“善兵者卒於兵,善刑者卒於刑,但至善者,也會卒於善,這樣的道理,等你長大了自會明白……”


    四象門,乃煉道玄門,所有弟子已不是人間凡輩,未來每一步如履薄冰,惟有先聞道,才有望長大。


    現在想不明白的道理,留得死前頓悟,豈不晚了呀?


    眼見朱腥猶狂,要是繼續僵持下去,惟恐害了陸耳,姚瑤霍然通達,卻將蛾眉深蹙起來,“朱腥壞事做盡,可惡之極!而他爹,身為漢州執法者,卻不量法度,處處包庇這個惡子,這既害了自己的兒子,也害了譬如陸耳這樣的人。如果現在教訓朱腥一頓,以令這個惡子醒轉,莫若救了朱腥,救了陸耳,何須考慮?”


    說罷,祭出法象,一邊走向朱腥,一邊怒道,“你這混蛋,應該知道我爹疾惡如仇,反正你也不會悔改,不如殺了你,替天行道!”


    “姚瑤……”朱腥嚇得目瞪口呆,不意下一刻大喝一聲,“你唬我!”


    是不是唬他,無從得知,但他眼前的這個姚氏大小姐氣場凜冽,恍如姚燮附體,跟個象翥一般,可她,明明隻是一個三混小力士!


    當然,在這內府之中,姚瑤並不出彩,偶時鶴立雞群,無非是靠著姣好的容貌,以及較好的家世而已;至於修為方麵,便寂寂無名,屬於力士院的中等弟子,有時她缺席月考,眾人無不以為是奪魁無望而棄權。


    為此,虎口郡的那個“孟噴子”,就對姚燮打趣道,“瘋子,你女兒生得雖俊,可她並無什麽過人的潛質,與其浪費大量資材,幹脆及早物色一個好人家,與之訂門親事,將來也好有個依靠是不是?哎呀,可惜本公無子……噯,你說朱延家的少爺如何?那小子要根骨有根骨,要模子有模子,挺般配的啊!況且你和朱延不甚和睦,以後聯姻的話,自是……”


    由於姚燮“瘋了起來”,這件事傳得比較廣,以致四象門誰都知道了!


    對此呢,朱腥剛開始是勉強可以接受的,但現在看著姚瑤一臉凶相地逼近,他突然對這件事嗤之以鼻,不禁“呸”地一聲,“要我娶你?死心吧!”


    姚瑤不知朱腥在發什麽神經,她走到朱腥麵前,將法象亮起。


    瞬間,法象的光芒照亮了一張無瑕的小臉,而她麵無一色道,“旁人都叫我爹姚瘋子,今日我也想當回瘋子,你若不交出解藥,我就讓你陪葬陸耳!”


    朱腥不以為然,冷笑道,“真以為我會被你唬住?哼,你們姚氏滿門一千餘口人,你不顧他們的死活嗎?你敢!”


    “有何不敢!”東方鳴麵露決絕,突然將手中的流刃紮進朱腥的大腿。


    “呃啊!”朱腥痛叫連連,扭頭瞪向東方鳴,“我爹可是大廷尉!”


    姚瑤亦是大驚,轉向東方鳴,“東方哥哥,你……”


    東方鳴淡然一笑,他可不希望因為陸耳一事,引禍姚叔叔,便道,“早該如此了,我方才遲疑,是忘了樊先生的教誨。”


    “誰是樊先生?”朱腥咬牙道,“內府哪有什麽姓樊的先生……”


    “樊先生已經死了,是被你這樣的人殺死的!”東方鳴雙目一狠,恍然生威,“你要再不交出解藥,就別怪我對你無情。”


    姚瑤抿嘴一笑,感覺自己無需動手,便熄滅手中的法象,抱起雙臂,“東方哥哥,我忍他很久了,快多紮他幾次,好讓我解恨!”


    “好,聽你的。”東方鳴點頭說道。


    這朱腥跟個倔驢也似,即便大腿流了一地血,仍不服軟,但見東方鳴又一次抬起流刃,不禁雙眼發怵,哆嗦起來。


    “呃啊!”


    “交出來!”


    “不給!”


    “交出來!”


    “不給!”


    “交出來!”


    “不……”朱腥臉已蒼白,雙唇愈發無力。


    他心驚肉跳地看著東方鳴的手,見那流刃鋒利無比,貌似夾雜了三類玄氣,大概真是由納海勁所凝聚。


    每當流刃紮進他的大腿,他就覺著有個鑽子攮進了自己的身體,緊接著一種絞割之痛席卷全身,叫那豆般大的汗,一滴一滴地狂甩。


    這痛楚忍受不得、禁受不住,他咧著雙唇,再也不敢嘴硬下去,但餘有倔氣未消,仍不肯屈其淫威,交出解藥。


    一旁的朱遇巴眼望著,很明白朱腥的脾氣,於是胳膊肘輕抵朱達,奇聲道,“這小子忒壞了吧,為何非要少爺交出解藥?我要是他,就試著自己找找……”


    “是,我一般都把解藥放在歲囊裏。”朱達若無其事地看著石室頂部。


    東方鳴聽見兩個人的話,不免看向朱腥布滿窟窿眼的大腿,忽而臉上一紅,露出歉意的表情。


    姚瑤敲敲腦袋,“對,早應該搜身看看才是。”


    一臉蒼白的朱腥倍感蒙辱,怒火又一次冒了出來,卻見東方鳴的流刃仍是閃閃發光,使得剛剛燃起的怒火瞬息寂滅。


    或許,他也知道,現在不交出解藥的話,這東方鳴絕對不會善罷甘休,遂咬緊牙關,痛聲道,“不錯,那解藥就在我的歲囊裏,但你死心吧!我是不會交給你的!決不……”


    “何不早說?”東方鳴白去一眼。


    “我說什麽了?我什麽也沒說!”朱腥不服道。


    聞言,東方鳴和姚瑤相視一笑,兩個人一下子鬆了一口氣。


    東方鳴將手摸到朱腥的身上,搜索一陣後,摸出一隻歲囊。


    尚未打開,那姚瑤看是四線規格,不免吞吞口水,“我爹也太窮了,我的歲囊也才二線……”


    二線歲囊價值千金,姚燮說,千金大小姐,當然要有一個千金歲囊傍身。


    姚瑤本來很滿足,覺得爹爹真大方,如今一比之下,才明白她這個千金大小姐,日子一般般!


    當然,那四線規格的歲囊,一般能抵十萬金,由於稀缺,擁有的人不差那些錢,沒有的人呢,想買也買不著,足見那個兼下公,有多疼愛自己的兒子。


    也是,這個朱腥相貌出眾,根骨奇佳,若撇去劣性不提,無疑人見人愛,又有哪個父母不喜歡呢?


    歲囊裏的寶貝真不少,東方鳴一件一件夾出來,一會兒功夫,身邊就已擺了很多靈物、符籙、源石、秘籍,另外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瓶子……


    各類五花八門,數不勝數,總之擺滿一地!


    朱腥看見東方鳴衝著歲囊掏了半天,仍沒有住手的意思,不免看向一隻小綠瓶。


    那小綠瓶擱在東方鳴的鞋尖位置,上麵繪有黑色的“心”字,另有白色骷髏釉彩點綴表麵,明眼人無須多看,乃知邪物一件。


    在朱腥看來,這東方鳴的舉動,哪是在尋解藥?分明是在搜刮寶貝。


    朱遇和朱達看著一件件寶貝相繼而出,一時心癢難耐,不由得嘖聲連連,似乎哈喇子都要流了出來。


    再這麽翻下去,東方鳴未必不會見財起意,朱腥放聲一喝,“你是豬嗎?那解藥不就在你腳下!”


    低眼垂視,東方鳴立馬拾起小綠瓶,“這個?”見朱腥沒好氣地點頭,他不敢掉以輕心,便將小綠瓶丟給朱遇,“接住!”


    朱遇會意,不用東方鳴去說,已然走向奄奄一息的陸耳。


    迨朱遇上完藥,東方鳴注視著陸耳動靜,不多時,見陸耳果真有了好轉的跡象,不免開心起來。


    “怎麽樣?”


    “好點了……”


    東方鳴很想走過去看看陸耳,但下一刻又覺得還是繼續觀望一陣子為妙,便沒敢放鬆警惕。


    “解藥都有了,你還想怎樣?”朱腥抱著腿,隱怒道。


    東方鳴沒理會,然而身邊的血腥味很濃,他低頭一看,竟發現腳下全是血,這才意識到自己下得重手過於重了。既然這會兒的陸耳已有了好轉的跡象,也確實該把朱腥放了,以便讓他自行救治。


    此念方才生起,姚瑤卻道,“我覺得還是要觀望觀望,這關乎陸耳的生死。”說完,衝著朱腥擠了擠鼻子,“都說禍害遺千年,何必擔心?他死不了!”


    “是嗎?”東方鳴愈發覺得姚瑤跟以前不太一樣了,搖頭一歎,“我們真的好久沒見了,你變了好多……”


    別人口中的變化,往往自己很難發現,二人便以此為話題,聊了一會兒。


    朱腥的傷,已使得他大汗淋漓,間或都想痛叫幾聲,這會兒東方鳴和姚瑤竟然長敘起來,他氣得眼冒金星,滿腦子都是殺人的想法。


    確實不便繼續聊下去,於是閑餘之下,東方鳴關注到了地上的一本秘籍。他執起一看,見是“火炎焱下層真訣”七個大字。這門玄功,陸耳已經習得,據此推斷的話,想必入門的要求極低。


    “你對火炎焱有想法?”朱腥蔑聲道,“這可是我們朱氏第一玄功!也不照照鏡子,憑你也配!”


    “怎麽不配?”姚瑤爭辯道,“四象門有規定,火炎焱誰都可以學!自然包括東方哥哥在內!”


    東方鳴不想和朱腥廢話,陡然翻開秘籍瞅了幾頁。覽了一會兒,他似乎略懂其道,便照著上麵的文字指點,試著運氣凝玄,不覺手掌一熱,冒出一團輕煙。


    朱腥驀然驚愕,“你……”


    “東方哥哥,你怎麽做到的?”姚瑤驚奇不已,不由得睜大眼睛,“你為何看了一遍就能做到這種地步?我以前可是練了半年才有了這般成效!莫非你以前練過?”


    “你就別笑我了,我隨便試試而已!”東方鳴以為是一句調侃之言,慚愧道,“這玄功確實不好學,我連火苗子都沒凝聚出來!”說罷,他有點不服氣,便繼續嚐試了一遍。


    “不是吧,你看幾頁,就想祭出火苗?”姚瑤苦笑道,“別怪我笑你,你這想法就像無毛的鳥兒學飛,毛都沒有,想什麽呢?”


    不多時,東方鳴手掌生光,未料得一團火苗突然生起。


    “嘶……”


    “火,火炎焱……”


    那火勢雖說不大,卻把姚瑤和朱腥驚得啞口無言,就連朱遇和朱達見了,都忍不住咋舌。


    “東方哥哥,你……”姚瑤眨巴眨巴眼睛,明眸中布滿說不出的驚愕,“你竟然,你竟然祭出了火炎焱!”


    “也不難啊!”東方鳴對姚瑤的反應感到莫名其妙。


    “你以前一定學過!”朱腥喝道,“少在這裏故弄玄虛,就你這火炎焱,本少爺四歲就能祭出!”


    “如若學過,便無什麽稀奇的地方了。”姚瑤撫平驚色,卻仍有疑惑。


    東方鳴仔細看了看手掌中的火苗,覺得這比普通的火明亮很多,其次這零星之火,竟能讓他的雙臉發燙,似乎威力很不一般。


    他畢竟是巨持,方才隻用了拔荒勁,便按照之前的方法,又動用納海勁試了一試。可是呢,這納海勁不是想用多少就用多少,他很快就發現,目前也隻能將五息納海勁凝聚成火。隨著玄氣的改變,他手中的火苗“哧”地一聲熊熊燃起,差點燒了眉毛、點燃頭發,因本能地向後欹倒,最後掌中的火不慎熄滅。


    欠起身,扭頭一看,竟發現姚瑤、朱腥、朱遇、朱達四人,無不一臉呆滯地投來目光,甚至躺在地上的陸耳也因此微弓脊背睜大眼睛。


    火炎焱到了納海勁,目前也隻有那些朱氏長老可以祭出,除此之外,便隻有眼前的東方鳴一人可以做到。


    “這就不是學沒學過的問題了……”姚瑤恍然如夢,不禁喟聲,“東方哥哥,你,你簡直就是天才!要是內府的先生們知道此事,他們一定會保舉你進入奇人院!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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