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鬧騰聲,引得直欞窗內的人影撥動腳步,下一刻窗子就被推開。一名韶華正茂的少女嶄露窗前,她愁容滿麵地看向肖瀟,“你怎還不走?”


    迷林大小姐的一顰一蹙堪稱絕美,她以前淪為慕容酒的婢女時,整日一副素顏,如今稍微粉飾,卻教那些定力不夠的男兒神魂顛倒。


    肖瀟見到伊人,立馬如癡如醉,“雛妹,你這個模樣,才是我認識的迷林大小姐!好看極了!”


    呂雛水汪汪的大眼睛瞪了他一眼,旋即關上了窗,留下一聲,“你趕緊走吧,我不想見你!”


    “你到底怎麽了?”肖瀟調正身子,跳到對麵的瓦簷上敲了幾下直欞窗,“要不是我,你哪有現在的悠閑日子?你不謝我,反倒生起氣來!喂,你還有沒有良心?”


    直欞窗再度推開,呂雛蹙眉怒視道,“誰要謝你?我根本就不想回來!我回來做什麽?回來我什麽也幹不了!至少在公子身邊,我還能學點醫術!”


    在肖瀟的印象裏,呂雛是個溫柔的大家閨秀,說話從來都是柔聲細語,自是很少生氣。是時,呂雛厲聲厲色,他覺得心目中的伊人愈發可愛,忽而趴在窗台上托著腮,笑盈盈道,“學什麽醫術?我陪你修煉,陪你打獵,陪你遨遊天際不好嗎?”


    “你就知道這些,你好歹也是男兒,為何毫無誌氣?”呂雛說完就要關上窗戶。


    “我怎沒誌氣?”肖瀟抓住床沿,“隨你怎麽說,反正你留在遊靈穀很危險,那魔醫殺人不眨眼,指不定哪天你就被她……”他不敢說一些驚悚的話,頓了一會兒之後,便跳上窗戶,“你退後,讓我進去再說!”


    “你真放肆!”呂雛很想把他推下去,卻沒有付諸行動。她轉身走到房間的桌子前坐下,氣鼓鼓道,“你以前從來不敢這樣。”


    “你說翻窗?”肖瀟跳進房間,撓頭笑道,“那你以前也沒這麽對我啊。”


    “我馬上就下令,以後決不讓你踏進迷林半步。”呂雛轉過身去。


    “你好奇怪!”肖瀟走將過去坐下,皺著眉頭琢磨道,“我到底哪裏得罪你了?真是想不通!”他沉吟良久,臉色一下子變得暗沉,又將呂雛的手抓住,“你難道是舍不得慕容酒?”


    呂雛縮回手,沒有說話。


    肖瀟咬緊牙,“你喜歡上了他是不是?”


    “你胡說什麽?”呂雛欠身而起,背對肖瀟,“我配不上公子。”


    “豈有此理,你為何配不上他?”肖瀟怒不可遏,隨即“唉”地一聲,“我是說,他配不上你才對!你不能喜歡他!”


    “為什麽?”呂雛轉過身,一臉疑惑地看著肖瀟。


    “因為,因為……”肖瀟話說一半,欠身扶住呂雛的肩膀,“你還不懂嗎?因為我喜歡你!”


    “可我不喜歡你。”呂雛感覺渾身不舒服,不由得推開肖瀟。


    “你跟我在一起不開心嗎?”肖瀟的心像被針紮似的,露出一臉苦狀。


    “開心。”呂雛搖首悵然,“我們無話不說,是很開心,可這種開心不代表我喜歡你……我是說,喜歡一個人不一樣……”她解釋不清,便將頭一搖,“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總之你讓我離開公子以後,我就很討厭你。”


    “他有什麽好?”肖瀟聽到這些話之後,滿腔都是憤怒,於是發泄似的,猛然踢向身旁的椅子。


    隻聽“咚”地一聲,那椅子頓時四分五裂。


    呂雛看著殘椅呆了少時,正想說話,卻聽肖瀟暴喝一聲,“我要殺了慕容酒!”


    她心頭一驚,眼睛裏滿是擔憂,害怕肖瀟真要去傷害慕容酒,但轉念細想,她的擔憂很快又轉嫁到了肖瀟的身上,便道,“公子已是八混巨持,你又如何傷得了他?而且他還是綺羅鬼老的徒弟,你要是殺了他,你也不好過。”


    肖瀟無言以對。


    ……


    出了迷林,肖瀟有一種生無可戀的感覺,他又哭了。


    人言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待悲傷難抑時,——原來體膚之痛相較於內心之酸,簡直卑不足道。


    他麵無一色地仰起頭,看著飄灑而下的綿綿細雨,亦沒有將內心裏的悲傷表露出來,但一滴一滴眼淚不受控製地緩緩溢出。他無心去擦,一聲嘶吼過後,就把玄盾收了起來,任那雨水和眼淚交纏著。


    騎著飆妹回到遊靈穀,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慕容酒,可找了半天,也沒尋到慕容酒,反倒被東方鳴纏上了。


    “那你把飆妹借我,很急!”東方鳴衝著肖瀟說道,“你不去漢州,我就自己去!我必須麵見高流!”


    心上人已被慕容酒搶走了,如今就連一隻鳥,也要被人搶走,肖瀟流著眼淚大笑起來,“我現在才知道什麽叫生不如死!”


    東方鳴見他失魂落魄,感覺定是生病了,關心道,“你怎麽了?難道受傷了?要不,讓慕容大哥替你看看如何?”


    “看什麽看?你去把他殺了,我就把飆妹送你!”肖瀟淚流滿麵地苦笑道。


    飆妹立在不遠處,一聽這話,直接朝著肖瀟展翅而來,下一刻巨翼一甩,將其撲倒在地。這還沒有解恨。其後,它更是一爪踩在肖瀟的肩膀上,一邊撲騰雙翼,一邊“啁啁啁”地叫個沒完。


    “滾開!”肖瀟惱了,竟將法象祭出,朝著飆妹的脖子打出一道拔荒勁。


    雖說這力道沒有任何危險,卻令飆妹掉落幾根羽毛。在此之下,這隻鵬鳥的情緒也和肖瀟一樣失控,它歇斯底裏地唳了幾聲後,就抬起粗壯的跗蹠,重重地踹在肖瀟的肋骨下麵。


    一瞬間,“咯咯”的清脆聲響起,有如竹子折斷的聲音。


    肖瀟應聲滾了三圈,捂著肋部噴出一口鮮血。


    很顯然,他的肋骨大抵斷了幾根。


    飆妹見狀,逐漸恢複了理智,它明白自己沒輕沒重,此時傷害到了肖瀟,於是羞愧地走將過去將頭抵在肖瀟的胸口上摩蹭。


    “滾!”肖瀟流著眼淚決絕道,“從今以後,你別再跟著我!”說完,他就咬著牙緩緩爬起,又一步一步地朝穀口方向徑直而去。


    東方鳴見其踉踉蹌蹌,不由得跑過去攙扶,卻被他一臂推倒,“別碰我!”


    這一係列反常的行為讓東方鳴很費解,他本想去漢州的,卻放心不下肖瀟,隻好騎著飆妹尾隨其後。


    他們跟著肖瀟出了穀,飛到伊藤部,一直盤旋在空中注視著他。直到天黑,他們看見巴都和座山膘的身影出現在他身邊以後,這才放下心來。


    念頭一轉,東方鳴想到漢州的事情,意欲自行離開,可他隻知道漢州的大致方向,至於上陽郡在哪,以及南灞郡在哪,他一概不知,甚至就連高流在哪兒,他也沒有任何頭緒。


    回到遊靈穀尋了半天,想讓慕容酒同行指路,卻被他強行帶回了歲墟,並說道,“就算你交出了屠龍斬,我師父也決不允許你回漢州……”


    扶蝗已安排好了一切,隻要那漢州王女的生辰宴賓齊,到時候他撒下的天羅地網就連一隻蚊子也別想從漢王宮飛出去。


    這不是苗綺羅同不同意的事兒,而是扶蝗決不會讓東方鳴在此期間跑回去壞事。


    有兩位鬼老的禁足令,東方鳴顯然沒有辦法回漢州。他被關在鍾樓,由慕容酒看管著,不管他說什麽,慕容酒都不允許他走出房間半步。


    但是三天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恁誰也沒想到,這時候漢王突然想起了東方鳴。


    半仙居被毀之後,有傳言說,——遊氏害死了上陽公之子,而這一切都是由漢王朱旦幕後指使。


    人言可畏,為了消除謠言,漢王打算邀請東方氏的小公爵出席女兒的生辰宴。


    朱變率先得知此事後,便立馬派遣高流趕來烏桓迎接東方鳴。


    當東方鳴再次見到高流時,問了一大堆問題,高流知道再也瞞不住,便親口說出一些事情,隻是密謀的細節部分尚未提及。這主要是鑒於東方鳴年幼,怕他誤了大事。為防止他擔心,高流又保證此次行動不管成功與否,都絕不傷及南灞公姚燮。


    扶蝗本不讚成東方鳴返回漢州,因是漢王勒令要的人,故而不得不讓他回去。


    臨行前,東方鳴除了交出屠龍斬之外,扶蝗又以一顆破衰丹為代價,讓他交出了那本《蟲鳴螽躍》之秘籍。


    以一本秘法典籍換取一顆破衰丹,這是高流夢寐以求的事情,他起初隻打算換來幾株藥植便已滿足,未料得扶蝗以破衰丹作為交換。


    那藥植雖好,但較破衰丹來說,兩者就像食材與盛宴,高流不懂煉丹,有了藥植也需要請人代煉。


    此等買賣根本無需考慮。


    當然了,類似《蟲鳴螽躍》這樣的秘籍,隻有遇到與之契合的煉士才能體現價值,扶蝗自是明白需求,懂得了這本書的價值,才會如此慷慨。


    此外,他也希望高流能夠進階象翥,這才不惜央求苗綺羅賜丹。


    苗綺羅鑒於扶蝗修為淺薄,一方麵高流破衰於扶蝗有利,另一方麵,得到那本《蟲鳴螽躍》確實可以讓扶蝗的製敵能力大增。如此算賬下來,其收益顯然大於一顆破衰丹。


    實際上,有了蟲鳴螽躍之後,再加上烏桓各部的諸位象翥,以及漢王那邊的內應,甚至無需淫黨配合,扶蝗就能單方麵拿下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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