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堂外,是一條幽遠的林蔭長道,無數龐大的火紅色葉子密密麻麻,微弱的光線從葉隙中穿進,那青苔路麵則通往一片暗紅色的霞空,宛若一條通往異世的路。


    羅獾立身堂外,朝著林道望不多時,就看見一排身影並肩而立,正徐徐走來。


    這一眼,他看到了很多族徽,有麟池、劍廬、馴川,亦有四象門、九霄殿、銅胄台,甚至還有漫沲海以及大明宗,倘加上他這個羅生門的人,那麽九州各方勢力的代表無一不差,竟全部到齊了。


    羅獾的耳朵不住亂顫,臉上驚恐萬狀,似乎看到了無數氏族正在內鬥血並,又或看到了各州煉士混戰廝殺,仿佛九州馬上就要硝煙滾滾,馬上就要淪為一個崩亂不堪的淒慘世界。


    “這何止兵進漢州……你們這是要毀滅九州……”羅獾扶住門緣,氣喘籲籲,他到現在才感覺到,自己並不瘋狂,相較淫黨而言,他平生的所有行為,似乎完全和瘋狂沾不上邊。


    “該來的總會到來,無非先來後到。”虛耗攥了攥短拐上端的頭骨扶手,“玄機城不較往日了,他們已把心思放在魔嬰丹之上,不是我們沉不住氣,隻是再這麽僵持下去,吃虧的反倒是我們……”


    說罷,短拐對準附近的一片巨大葉片,羅獾細細看去,見葉片上貌似趴著一隻蛐蛐,隨著一道玄勁的射出,那葉片瞬間破了一個洞,而那蛐蛐卻就此消失……


    扶蝗飛在葉棠天的林海之上,霞光一眼萬裏,下方的林海五彩繽紛,美景之下,他不知為何打個激靈,然後停駐半空,對著正前方的龐然樹冠遲疑兩眼,“看來妖女煉製的鬼隱符也不怎麽樣。”


    烏桓本就是節黨拿下的據點,對於雷道大首領吉授俯首燃燈的事,扶蝗並沒有過多在意,他明白副首領布雲子以及餘下等人皆已受了蟲禮,大首領吉授早已名存實亡,隻要扶蝗一聲令下,雷道就能隨便換個大首領。


    鑒於燃燈,要是這樣做,暫時無甚意義。


    關於雷道之內的所有動靜,扶蝗皆有耳目,惟獨葉棠天之內的風吹草動,使他感到好奇。


    雖說目前不便與燃燈為敵,但他也想知道那個家夥究竟在幹什麽,以及在打什麽主意,同樣也清楚,那個“長須死老鬼”不可能安分守己。


    那些被帶入葉棠天的蛐蛐確實透露出了不少情報,但老奸巨猾的燃燈,似乎早就發現了蛐蛐的不同之處,自不會暴露那些需要隱藏的意圖。


    不久前,扶蝗收到一張符籙,乃是燃燈發來的邀請函,此次來到葉棠天,是與淫黨的幾位鬼老議事。


    再次目睹葉棠天的一草一物,扶蝗頗有感觸。


    遙想以前的那些淫黨鬼老,有哪一個不是隨手就能捏死燃燈的名色?奈何功敗垂成惟有死,淫黨扳不倒玄機城,最終的結局便是自己倒下。


    如今,不管是淫黨,還是節黨,老一輩的鬼老幾乎都已死絕,而絕大部分的鬼老都死在了玄機城的那些衛道者手裏,也有一部分的鬼老死因不明,但也將其歸咎到了玄機城的頭上。


    實際上,玄機城想要誅殺一些鬼老並不輕易,要不是淫黨內部紛爭太多,古荘絕對沒有閑功夫坐在城中閉關。歸根結底,淫黨之所以一蹶不振,都是由於內部紛爭而間接促使玄機城的兩次掃宇取得成功。


    現在淫黨活下來的鬼老,資曆最高的,除了苗綺羅之外,就數燃燈,其次是虛耗。


    淫黨最具資曆的鬼老,乃是“十大天幹鬼老”,而燃燈並不在其中,相較而言,他隻不過是一個小角色;但是燃燈現在暴露出來的野心,已經可以和十大天幹鬼老一較高下;換句話說,再去重新審視某些鬼老的離奇死亡,或許都跟燃燈有著直接的聯係。


    這些事兒,要是放在從前,是很難看出來的,因為那時的燃燈,還是個三混全真,做事又很低調,也直到淫黨的鬼老死的差不多了,他才被人所重視起來。


    扶蝗登上“一根樹枝”,轉身看著葉棠天的林海和晚霞,心裏頓時想起顓覡,想起葉棠。


    對於殺害顓覡的事實,燃燈在眾目睽睽之下不得不承認;惟獨葉棠的死,至今還是謎團;雖說燃燈的嫌疑最大,但淩駕於十大天幹鬼老之上的淫黨神尊葉棠,是燃燈無法撼動的存在;正常來說,燃燈沒有任何方式可以傷害到葉棠的一根毛發,不意幾年前,扶蝗聽聞燃燈已將葉棠天據為己有,於是隻能姑且認為燃燈是殺害葉棠的“元凶之一”,至少憑借燃燈的本事而言,他一個人根本做不到。


    扶蝗對著天邊的彩霞看不多時,不由得喟然,“過去,一切都是猜測,現在眼見為實,鐵證如山,看來殺害葉棠的真凶已經一目了然……能夠殺死葉棠的話,那麽時至今日,他的修為究竟到達了何種地步……”


    ……


    大抵過了半個時辰,白骨堂中,燃燈就已高坐白骨寶座,而虛耗則坐在堂下右邊首座。另外,九名教徒也在虛耗的下方正襟危坐著。


    怪事兒,這右邊坐滿了人,惟獨左邊椅子上,隻有羅獾孤零零地坐在次座上……


    堂外的鳳尾鳥“啁啾”叫個不停,扶蝗左顧右盼,順著青苔林道往白骨堂走去。


    當他跨進門檻的一瞬間,堂內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他身上。他掃視一眼堂內,跟很多人一樣,都為之一振,有幾個教徒甚至一瞬間直接站了起來,而其他教徒見此也跟著相繼欠身。


    “參見喰魂鬼老!”教徒們半跪著拱手。


    扶蝗朝著他們掃視一眼,一頓驚疑之後,就隻剩平複下來的鎮定。


    燃燈鬼老一見扶蝗登門,便拖著胡子請他入主白骨寶座,態度充滿敬意。


    扶蝗想到葉棠的死因,對燃燈瞅了幾眼,很想做到寶座上嚴審此事,但他望向燃燈的玄腑,又打消了這個念頭,雖說沒有看出燃燈的修為,可從前的燃燈已然是一位全真,非他所能震懾。見堂下左邊首座此時空著,便拄著手中的骨杖,主動坐到堂下的左首位置。


    幾個教徒見狀,立馬跟著扶蝗坐到了左邊,而餘下教徒也想如此時,扶蝗擺了擺衣袂,示意他們坐回去。


    隨著扶蝗的到來,該到的基本到齊了,四個鬼奴也在此時開始看茶。這場麵,就算燃燈不請苗綺羅,那殷鴉和侯白兩位鬼老也應該到場。


    一問之下,原來兩位鬼老正在張羅抽髓的事情。也確實,鳳凰髓的事情已經水到渠成,沒什麽好說的,事畢送給苗綺羅就行。


    當然,顓覡的死,苗綺羅已對燃燈咬牙切齒,要是得知自己的好姐妹葉棠果真是燃燈殺死的,那麽苗綺羅來到這裏的第一件事,首先就是滅了燃燈,另外,還可以將狂櫓順便帶走。


    這是苗綺羅夢寐以求的事情,扶蝗這樣一想,突然明白燃燈為何隻請自己,而不請苗綺羅了。


    原以為燃燈邀他來,大抵是說鳳凰髓的事,是時看到各州來了一部分公爵以及一部分使節,這才意識到除此之外另有旁事要說。


    各州大教徒齊聚到此很不尋常,雖說有幾個公爵沒有親自露麵,僅僅隻是指派了使節,但扶蝗知道那些大教徒都是因為脫不開身之故。


    他很想知道這些人為何到此,更想知道他們來此之前為何沒有事前通知自己,所以就一直掃視著坐在對麵的齊鳶、糜耶、鹿讖,而對於坐在自己這一排的岑葑,他差點沒有認出來,還以為隻是某個沒有到場的公爵所指派來的使節。


    幽州騏驥公糜耶、翼州比目公齊鳶,以及漢州渤海公鹿讖,扶蝗都認識,唯獨鎏州武陽公岑葑看著麵生。


    他確實沒有見過岑葑,而這個岑氏副族長,也是近段時間在英邪等人的幫助下剛剛加封為公爵。這說明鎏州岑氏已被珍瓏島穩住了局麵,未來幫助岑葑拿下整個岑氏也隻是時間問題。


    武陽公麵色蒼白,神色十分不安,像有心事揮霍不去,又像跟其他公爵、使節一樣,是被扶蝗威懾所致。除了岑葑之外,那些畏畏縮縮的人,仿佛都很懼怕體內的蠹蟲發生暴動,至於岑葑,扶蝗察覺到他也受了蟲禮,這應該是英邪所為,如若他也受了蟲禮,倒是可以理解他的忐忑因何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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