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鳴抬高目光,“幽默?你把別人的痛苦當作幽默嗎?”


    苗綺羅熄滅法象,緩步坐回中堂,“你痛苦嗎?那麽為何痛苦?”


    東方鳴又氣又恨,喝道,“我都要死了,難道不該痛苦嗎?”


    苗綺羅憋笑道,“你為何要死?本老乃是一元九阿全真,沒有人能在本老麵前殺你,你的痛苦究竟從何而來?”


    東方鳴聽得稀裏糊塗,猛然擦掉眼淚,“你,你不殺我嗎?”


    苗綺羅不答,隻道,“本老的那些藥植極其珍貴,也確實比你的命重要,如若真是你做的……算了,你還是把你吸食玄氣的整個經過說與本老聽吧,但千萬不要遺漏任何細節,隻要你說的能讓本老滿意,別說一個願望,哪怕一百個願望,本老也會滿足你!”


    聽此,東方鳴如獲天大的安慰,但他仍是愁眉不展。


    要知道,那些藥植都是綺羅鬼老為神尊閉關而準備,無物相匹,毀罪當誅;甚至,他體內藏有一把屠龍斬,隸屬化外玄器,綺羅鬼老早就想要索回。


    在此之下,無疑是在劫難逃。


    誠然命定,臨死之前若能留下一個遺願,倒是聊勝於無的莫大幸事!


    可哂的是,——回憶那日的鬥膽行為,卻由一條大毛蟲開始。


    是啊,要不是看見藥植上有蟲,也不會伸手去捏,倘若不去伸手,就不會紮傷手指……


    而亦命運使然,定是上蒼安排好了的結果。


    東方鳴心想,這一切都是老天爺在安排,否則那日被紮之後,為何會感到愉悅蘇爽?如此離奇荒誕的事情絕對就是老天爺從中作祟!


    那日情形,銘心刻骨,叫人記憶猶新,東方鳴供認不諱,把所有細節部分一並交代,如果這是伏法的罪狀,現在等同畫了押,已經可以死了。


    “你當真隻是這樣?”苗綺羅確認地問道。


    “全部過程就是這樣。”東方鳴說完,露出懇切的神色,“那,那我可以說出遺願了嗎?”


    “本老說了,你說的要使本老滿意才行。”苗綺羅說完,自顧自地沉吟,“要讓本老滿意的話,一百個願望又算得了什麽?但本老現在想不明白,也解不開當中的秘密,不甚滿意。”


    東方鳴苦著臉,苦苦一笑,眼前的綺羅鬼老分明是在為言而無信尋覓借口。這種結果亦屬意料之中,他可以猜到結果,卻沒有任何辦法應對,隻能悔不當初。


    餘角瞥見羅殺虎殘缺的手臂,那血淋淋的畫麵讓東方鳴眼前發黑。


    想到自己馬上就要更加淒慘的死去,他下意識地晃了晃頭,試圖抑製精神上的不適。


    不多時,清醒過來的他,又幡然想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頓時眼神尖銳起來,衝著堂上的苗綺羅質問道,“我師父是神尊的妹妹!你難道一點也不顧忌她嗎?”


    這句話說的很大聲,卻無任何回應。


    苗綺羅麵帶疑惑,始終坐在堂上久久不言。


    她似乎根本沒有聽見,一直麵露奇疑,目光遊來遊去,不是在看天花板上的彩繪,就是在看地板上的倒影。


    末了,當她把目光放在東方鳴的身上時,終於有點坐不住了,便朝著東方鳴緩步走去。


    果然,小師父說得不錯,她和神尊的關係的確不好,不然苗綺羅怎會置若罔聞?


    “小師父……”眼看苗綺羅步步逼近,東方鳴意識到小師父的名號也不足以震懾苗綺羅,不由得喉嚨浮動,神情緊繃。


    然而,死有何懼呢?此時上了西天,如見父親,如見母親,如見高管家他們,有何可怕?


    釋念及此,他麵容一鬆,就像一種極苦的藥喝了很多,眼下萬般皆適,生死從容。


    東方鳴麵帶苦笑,側目羅殺虎,“沒在臨死之前教訓你一頓,真是死不甘心。”


    羅殺虎冷眸鄙視,“你也隻能再等下輩子。”


    苗綺羅已經走到東方鳴麵前,未幾,目光遊移到東方鳴的左臂之上,不意嶄露出笑容,“那麽,要是這樣的話,無法理解亦屬正常。”


    東方鳴擦掉額頭冷汗,一下子狐疑起來,“你在說什麽?”


    羅殺虎跟著投去難以置信的眼神,“為何還不動手殺他?”


    苗綺羅朝著羅殺虎悶哼一聲,“誰說本老要殺他?他讓本老的藥植發生異變,本老感謝他還來不及,又怎會殺他?”


    羅殺虎皺緊眉頭,“什麽?你感謝他?那你?那你……”


    苗綺羅搖頭說道,“本老原本隻是想弄清楚,到底是誰無意中幫助本老解開了疑難,倘不厲言相對的話,惟恐有人恬不知恥冒名邀功。”


    這句話,恍如一道驚雷震在羅殺虎的耳畔,而驚詫之色褪去後,一股切齒之恨凝聚雙眸,他瞪向東方鳴,喝道,“你,你這野種!你分明膽小如鼠,如今連死也不怕,莫非早就知道了一切?是不是?”


    這種顛倒黑白的言論讓東方鳴十分惱怒,但看向羅殺虎慘不忍睹的手臂,旋即又生出憐色,進而解釋道,“我不知道,我隻是想救你。”


    羅殺虎“呸”地一聲,“你這野種,有這好心?你分明就是知道一切!”


    苗綺羅瞋目過去,“這都怪你自己,倘若不是你的態度惡劣,本老豈會動怒?”說罷,又謔笑道,“你說你表哥害了你,那你又何嚐不是害了你那病鬼老爹?你這逆子,估計早想坐上王位,於是肆意頂撞本老,也好讓你那病鬼老爹得不到醫治,而之後呢,你就可以返回黎州繼承王位,是不是這樣?”


    羅殺虎聽此一說,氣得渾身發抖,“妖女,你胡說!”


    苗綺羅哈哈大笑,“本老胡說?如若事實真不是如此,你方才為何求饒?這分明就是想活著回黎州!是啊,死了可就沒法繼承你老爹的王位嘍。”


    羅殺虎的右手抖了抖,已然開始凝聚法象,“我要殺了你……”


    苗綺羅不屑一顧,甚至沒有做出任何防禦姿態,“來吧,給本老撓撓癢!”


    東方鳴見此,立馬抓住羅殺虎的手臂,“不可,你難道想讓整個羅生門全部下地獄嗎?快停手!”


    羅殺虎怒視著東方鳴,痛恨之色溢於言表,但手中的法象倒是逐漸熄滅,“你等著,好好等著,我一定會宰了你!”


    苗綺羅白去一眼,“這次你的手掌,本老暫時沒有時間替你接,你要是不急著用,不妨等個三五日,念你護田有功,準你幾日工假也無妨。”


    東方鳴露出驚色,“鬼老,時間一久,羅殺虎豈不是廢了?”


    苗綺羅淡然道,“本老乃是魔醫,所以他的手肯定不會廢,往後挑肥、澆水、除蟲,樣樣都能幹,惟獨祭不出法象罷了。”


    羅殺虎怒向東方鳴,“不勞你費心,你還是想想自己吧!我羅殺虎即便隻有一隻手,也能將你碎屍萬段!”


    東方鳴置之不理,朝著苗綺羅低頭一拜,“方才鬼老不是說,要賞我嗎?那就替羅殺虎接回手掌!”


    羅殺虎絲毫不領情,切齒道,“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你做夢!我羅殺虎今日在此立誓,今生今世,倘不殺你,必將五雷轟頂,萬劫不複!”


    小兒的誓言,豈能當真?苗綺羅不以為然,孰料羅殺虎誓言說完,竟用一根手指從傷口蘸了點血液,然後塗抹在額前以及下頜處。


    黎州敬天敬地,此誓經血點開“天門”以及“地門”,心意通達天地神明之所,除了黎州人氏之外,九州各方慣用此禮立誓,足見羅殺虎並不是說說而已。


    苗綺羅搖頭一歎,不由得看向東方鳴,“本老可以保證,他以後絕對殺你。能得本老的犒賞可不易,你方才想要什麽獎賞,本老沒有聽清,但記得那個高流似乎很想破衰,而他心裏一直惦記著本老的藥植,你方才是不是想要本老贈送他幾株藥植?這個沒問題,甚至本老還會親自替他煉好丹藥。”


    對啊,差點忘記了高流,東方鳴急聲道,“是的,請鬼老幫助高流,另外……”他看了看羅殺虎,隨即又道,“另外,請鬼老替他續接手掌。”


    苗綺羅搖頭道,“不,你隻能有一個心願。”


    東方鳴忽而皺眉,“可你明明說過,要滿足我一百個願望!”


    苗綺羅噗哧一笑,“一百個願望?光是幫助高流破衰,就需用上兩三株藥植,你說一百個願望,本老豈能負擔得起?你聽錯了,本老一定沒有那麽說過,本老說一個,那便是一個,你要再跟本老胡攪蠻纏,本老一個願望也不會替你達成。”


    這苗綺羅本就是個妖女,自然言而無信,東方鳴心中默想,——要是這麽說的話,就隻能讓她幫助高流破衰了,而羅殺虎都已立誓殺我,我又何必替他著想?倘若為了救他,那麽高流破衰的事怎麽辦?不,我要替高流著想!


    想是這麽想的,卻見羅殺虎眼含悲苦,十分可憐,而他手臂傷口之處,仍有血液在流,倘若得不到妖女的醫治,或將殘疾。


    唉,東方鳴唉聲歎氣,掙紮良久,末了腦袋裏多出一塊石頭似的,不禁垂下頭去,“還是請鬼老替羅殺虎接回手掌。”


    羅殺虎側目一視,“我都說了,我決不會對你手軟!”


    東方鳴反眼怒視,“隨你怎麽說,你以為我想救你?隻是此事由我而起,我不能置身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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