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邪天。


    東方鳴這個人,還真是執拗,因答應慕容酒給他送鳥肉,便覺得送獐子肉過去,那便是食言,恁是讓肖瀟陪他再打一些鳥兒。


    事畢,烤了鳥兒之後,才讓東方鳴感到滿意。


    探望慕容酒的路上,肖瀟的腦海裏倒也沒有對東方鳴的執拗過多感歎,反而對他的符籙遐想萬千,同時也對“阿珠姐”的修為感到疑惑。


    這兩件事情一直在他的腦子裏揮霍不去,想來東方鳴擁有四色元符不足為奇,而“阿珠姐”乃是神尊的妹妹,其修為決不可能低,瞬間消失似乎也很合理,惟一不合理的事情,要數東方鳴隨便就把四色元符送人,並且還是四張!


    是啊,阿珠姐乃是神尊的妹妹,又豈會在乎幾張四色元符?東方鳴乃半仙之子,又豈會將幾張四色元符視為寶貝?


    肖瀟陪著東方鳴走在誅邪天裏,心裏一直嘀咕個沒完,末了所有的疑惑散去後,竟對四色元符想入非非起來。


    四色元符造價高昂,非一般的符籙師可以煉製,並不多見,此乃煉士夢寐以求的護身珍寶,也隻有那些大氏族裏的顯赫之人才有可能傍身幾張。


    而且,一般四色符籙都是催殺符,肖瀟以前就見過一張四色催殺符引燃的畫麵,那威力著實驚人,乃製敵神器。


    東方鳴一下子拿出四張送人,委實慷慨!


    誅邪天裏,肖瀟邊走邊道,“小主,你爹的遺寶還剩什麽呀?”


    東方鳴撇撇嘴,“這個我也不清楚,但老苟門裏麵隻留下一些功法書籍,以及我爹的那套白鱗軟鋼甲。我早想報答小師父,所以上次和朱大哥分手時,就傾訴了此事,但朱大哥隻交給我四張符籙。”


    肖瀟頓了頓,“那你也真豪爽,自己隻有四張,卻全部送了出去。”


    想到那日小師父割手喂血的畫麵,東方鳴倒不覺得自己豪爽,反倒認為理所應當,甚至仍不足以報答“引路”之恩。


    “可惜小師父不收,而我欠她那麽大的人情,很難受。”


    “嗨,她是神尊的妹妹,什麽沒見過?這東西對她來說,屁都不是!”


    言之有理,但這也讓東方鳴很頭疼,若是無法報恩,心裏總覺虧欠,譬如慕容酒有恩於自己,現在那人躺在病榻上,倘不回饋點什麽,於心不安,所以他要吃鳥肉,決不能拿獐子肉敷衍。


    “言之有理!”


    “是吧!”


    “是!”


    “不覺得我固執了?”


    “怎麽會?你可是我的小主,豈敢呐!”


    不覺到了綺羅天入口之處,兩個人逐一邁進,頓時來到另一方歲墟。而天地一變,兩個人便就置身於一方田園世界,兩者一暗一區明,感覺前一刻還是暗夜,下一刻竟已天明。


    聽說,綺羅天乃是綺羅鬼老和顓覡鬼老所開辟,而開辟歲墟至少需要達到全真位,不用多說,想必除了綺羅鬼老之外,那顓覡鬼老也是一位全真。


    全真位乃人間之最,可以用恐怖來形容,聽聞綺羅鬼老的手段,也配得上“恐怖”二字,若是恐怖的手段與恐怖的修為並存,那麽便是恐怖到了極致。


    東方鳴似乎至今還沒有目睹綺羅鬼老的恐怖之處,很多事情也都是聽來的,雖說他很害怕綺羅鬼老,可看到那個美麗的鬼老時,他就覺得綺羅鬼老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可怕,而有時麵對綺羅鬼老的恐嚇,他甚至有點懷疑綺羅鬼老是在開玩笑。


    不管如何,為了慎重起見,東方鳴還是不敢掉以輕心,畢竟苗綺羅的確就是趕屍派的鬼老,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真實身份,容不得一絲大意。


    偌大的綺羅天一眼萬裏,眼裏的藍天白雲下麵則是一畝畝良田,五顏六色的枝葉長勢極旺,聽說都是各類珍稀的草藥,而綺羅鬼老每日都要親自檢查幾次。


    一群小廝穿梭在整齊的田埂上,時刻注視著藥田裏的情況,於是長滿青草的町道中央,青草稀疏。當中最寬的草道通向小湖和鍾樓,許是常走吧,已完全變成堅硬的泥土道,隻是遍布濕漉漉的痕跡,且有臭味散發。


    也難怪慕容酒常說肉串裏有股特別的味道!


    每次經過這裏,東方鳴和肖瀟都很小心,因為很多小廝舉著鎬頭、拿著糞瓢,時不時警視他們。


    在這些小廝當中,有一個人的脾氣很不好,使人很忐忑,然而又很不幸,東方鳴和肖瀟總能遇上那個人。


    慕容酒住在綺羅鬼老的居所養傷,也就是一麵小湖旁邊的鍾樓裏,那兒離歲墟入口有段路程,不過沿著町道一直向前走,用不上兩刻時間就能到。


    可是呢,那個敗人心情的“小廝”又挑著金汁桶迎麵走來。


    町道不是很寬,大抵容下三人並肩,東方鳴和肖瀟見此,提前讓開道。


    那小廝八歲左右,濃眉大眼,膚色較白,一雙眼睛總是喜歡直愣愣地看著別人,而且後背掛著一把巨斧,表情和裝束看起來很嚇人,明顯不是什麽善茬。


    隨著小廝愈走愈近,熏人的臭味徐徐飄來,東方鳴和肖瀟捂著鼻子往後又退了一步,直至小町的邊緣。


    走來的小廝,便是黎州大世子羅殺虎!


    關於羅殺虎淪落在綺羅天做苦役的原因,東方鳴早已耳聞,現在羅殺虎扛著扁擔,大搖大擺的逼近,他不敢露出任何笑容,因為這種表情很有很能被對方視為嘲笑,倘若惹惱了這位黎州大世子,顯然不是什麽好事情。


    東方鳴已經盡量讓開道,表情和眼神都格外小心。


    但是這次,當羅殺虎走到東方鳴的身邊時,忽然拔停腳步,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東方鳴手裏的肉串。


    肖瀟的手藝那是一絕,況且羅殺虎很久沒有開葷了,每每聞起來都很難受,這次再也忍不住,便就掏出一錠大金子扔過去,“這肉串,本世子買下。”


    肉串不甚值錢,用一錠金子買下,顯得相當闊綽。但這是為慕容酒準備的,而東方鳴更加不缺錢,所以他沒有接住金子,反將肉串背過身去,“不賣。”


    羅殺虎眼瞼微動,顯然很不高興,沉默少時,“那就是要本世子搶嘍?”


    搶?這不當山賊的話,還真是屈才!肖瀟露出不屑的神情,倘說東方鳴還有些懼怕羅殺虎,但作為五混巨持的肖瀟,卻完全沒把羅殺虎放在眼裏,而對於這種囂張跋扈的家夥,更是他最為討厭的人之一。


    其實,不惹這個黎州世子是對的!


    卻說,大典結束以後,羅殺虎覺得廣寒山血池是個難得的修煉寶地,很想留下來好好享受享受,但是羅操沒有同意不說,苗綺羅也沒有同意。或許,就是在這種不甘的情緒下,羅殺虎產生了極大的仇恨心理,而他還沒走出烏桓,喰魂鬼老就接到雷道傳來訃告與訴狀,——原來羅殺虎竟將雷道副首領的大兒子劈成兩半。


    如此屢教不改,喰魂鬼老還未發怒,苗綺羅就將羅殺虎扣留了下來,隨後關在綺羅天充當苦役。


    東方鳴很不喜歡羅殺虎,但這人橫行霸道,極不好惹,每次與之相遇,都會主動避讓幾分。


    前麵提到,肖瀟討厭囂張跋扈的家夥,而在他的記憶裏,——雷道地接鎏州,該部族專以劫掠為生,時常屠殺周邊百姓,而周邊郡縣早已千裏無人。


    實際上,整個雷道已經超出了囂張跋扈的範圍,對此,鎏州方麵早已深惡痛絕,而鎏王也曾多次出師清剿,奈何那雷道遍地禁製,每每損兵折將慘敗而返,便也隻能任由雷道賊黨宰割百姓。


    如今,雷道副首領家的大兒子被殺了,肖瀟倒是覺得很痛快,就衝這點,他姑且相信羅殺虎不壞,可以敬讓三分。


    羅殺虎並不知道肖瀟對他還存有一點好感,此時看見兩個人不說話,便撩開衽領,斜眼蔑道,“本世子想要什麽,便能得到什麽,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別不識抬舉,識相的話,就把金子撿起來收下,然後留下肉串趕緊滾蛋。”


    “本主可不稀罕你的金子。”厭惡的情緒使得東方鳴脫口而出。


    “嗬,你東方氏廟堂早已傾覆,怎還以‘主子’自稱?”羅殺虎放下扁擔,隨著兩口熏人的金汁桶擱地,他雙手抱臂,漠然地凝視著東方鳴。


    “哼,本主,本主遲早還會重建東方氏!”東方鳴拳頭緊握,用力咬著牙根。


    “重建東方氏?憑你?”羅殺虎冷言道,“試問,漢州還容得下東方氏嗎?要不,去我們黎州如何?”


    “去黎州?”東方鳴眉頭皺起,不明白羅殺虎為何突然示好。


    “是啊,去黎州。”羅殺虎切齒道,“當年你母親不顧家門榮辱,與你爹私奔,早已丟盡我們羅生門的臉,我羅生門上下早想宰了你爹娘,要不是羅猿等人攔著,你豈能來到世上?當然,有那羅猿仁慈體恤,你若帶著你娘的骨灰去我羅生門請罪,姑且是能夠得到寬恕的,但你今日看到本世子,不乖乖懺悔,還妄稱‘主子’,豈能容你?呸!”


    這句話,讓東方鳴的雙眼登時睜大,而瞳仁裏的憤怒似乎燃放起了火苗。


    羅殺虎見此,取下背後的砍闐斧,喝道,“你這個叛門孽子,倘不跪地懺悔,本世子就將你一分為二,以便清理門戶。”


    肖瀟見此,擋住東方鳴,喝道,“你這屌毛,休要猖狂!”


    卻在這時,苗綺羅的聲音從綺羅天入口那個方向傳來,“殺虎,七十九號藥田怎麽沒有澆肥?你又偷懶?”


    羅殺虎聞聲望去,發現綺羅鬼老沿著町道緩步走來,是時露出悻色,遂“呸”地一聲收起斧頭,後將金汁桶重新挑起。臨行前,又回首對那東方鳴撂下一句話,“小野種,算你走運,來日方長,咱們走著瞧。”


    黎州世子的氣場頗大,東方鳴方才被那斧頭嚇個不輕,此時尚未緩過神,反倒是肖瀟朝著羅殺虎的身後笑道,“大世子,你每日起早貪黑,有那麽多的農活要做,怎麽還給自己添事兒?真是不嫌事多,不過隨時恭候!”


    羅殺虎方走幾步,忽地回眸一視,“就衝你的這句話,你的人頭我要了。”


    這小子著實囂張,肖瀟很想跳將過去比劃比劃,鑒於綺羅鬼老就在附近,這才沒有付諸行動。


    東方鳴倒是沒有這種底氣,盡管他也是巨持,但他修煉的方法很特殊,即便身為巨持,然而每墟僅有幾十層氕境,甚至連個一混小玄徒都不敵。化辰巨持沒法和澆藤巨持相提並論。羅殺虎乃澆藤巨持,三座玄腑加起來,一共擁有兩萬一千層氕境,幾乎可以輕易秒殺東方鳴。


    苗綺羅早已聽到這三個孩子的對話,她倒是很想讓他們掰掰手腕,畢竟掐架也能增長本事,奈何綺羅天全是珍貴的藥草,要是因此受損,即便殺了這三個孩子也無法彌補損失。


    綺羅鬼老要回鍾樓,不得不走這條小町,而迎麵走來的羅殺虎挑著金汁桶,於是一股惡臭讓這個鬼老掩住鼻息,接著現出了怒色,“手腳麻利點,今日的農活幹不完,主動來領罰,聽見沒?”


    綺羅鬼老的懲罰,誰也不敢主動去領,——每當羅殺虎幹不完農活,苗綺羅就會剁掉他的一隻手,然後隔個整夜再接上,幾番下來,是人是鬼,都不敢有半點脾氣。


    道兒太窄,羅殺虎讓開道,並微微頷首,“是。”


    捋捋整件事情,其實這也不怪羅殺虎想吃東方鳴的肉串,畢竟現在羅殺虎有十畝藥田要忙活,日日挑糞鋤地,每每肚子餓的咕咕叫時,那東方鳴和肖瀟就拿著一大把肉串在此晃悠,屬實讓人怒火中燒。


    苗綺羅走後,羅殺虎瞪著東方鳴的背影,雙目殺意騰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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