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廷琛跳下高牆的一刹,他知道也有人跳了下來。


    他以為是博物院的工作人員,都沒想過會是他心心念念的舞蹈老師。


    眼前,溫沁禕什麽也不怕的樣子,護在哥哥身前。


    所以,他們是什麽關係?


    朋友?戀人?


    周廷衍橫出一條手臂攔住溫沁禕,硬生生把她推到身後。


    “乖一點,去後麵。”


    “哥,”周廷琛叫周廷衍,“我媽再有錯,這大庭廣眾,我替她跪,行不行?”


    周廷琛從小就知道自己來曆不光明,之前周廷衍在周家說過的話。


    爸媽的肮髒而放肆的感情,其實他是信的。


    可是親媽被按在地上,周廷琛還是心疼。


    “兒子……”陳韻聆看著周廷琛,啜泣聲大起來。


    周廷衍垂眸睨周廷琛一眼。


    “有你孝順的時候,但不是現在,警告你,少摻和。”


    周廷琛去拉陳韻聆胳膊,“媽,你起來,我替你跪。”


    陳韻聆肩膀卻被一股更大的力按下去,壓製得她動不了分毫。


    是周廷衍不讓陳韻聆起身。


    他隻用一根指,就能把她釘死。


    周廷衍將弟弟一掌推開,“她口口聲聲要做我媽,我帶她來見見我媽的亡靈。”


    周廷衍發起狠來,周廷琛也害怕。


    他不是沒見識過。


    這時,寄思閣裏的工作人員端出一個骨灰盒,同時帶來三柱已經燃好的香。


    一並交給周廷衍。


    周廷衍在敬香台前把骨灰盒安置好,又把三炷香用雙手捏合,高高舉過頭頂。


    拜了三拜後,在落舊香灰裏插穩。


    繚繚白煙中,周廷衍居高臨下地回頭。


    他問陳韻聆:“陳韻聆,你插足周近戎和黃綰意的婚姻,你認麽?”


    陳韻聆根本不敢看黃綰意的骨灰盒。


    那絲絲縷縷燃出的青白煙霧,纏繞在周廷衍薄情的俊臉上,久久不肯散開。


    就像媽媽在親撫兒子,萬般疼惜與不舍。


    好像真的有亡靈一樣。


    陳韻聆嚇壞了,不敢撒謊,哆嗦著嗓音說:“我……我認。”


    溫沁禕和周廷琛站在旁邊不再插話。


    周廷衍一身俊逸黑衣,依舊身映嫋嫋白煙。


    “陳韻聆,你多次暗中安排人送我媽酒,究竟是為了讓她安睡,還是想讓她上癮戒不掉?”


    陳韻聆雙手扶在跪著的膝上,止不住地顫栗。


    她不停地搖頭,卻說不出一個字。


    她不敢承認,她就是想讓黃綰意嗜酒成癮。


    黃綰意的抑鬱已經從輕度到重度,一旦染了酒精,那就是一條絕路。


    她太想當周家的女主人。


    她不要永遠做小。


    “陳韻聆,是你用爭奪男人,破壞家庭,惡意送酒,間接殺了黃綰意。”


    周廷衍走到陳韻聆麵前,高高在上垂視她。


    “所以,你有什麽臉在我麵前炫耀你是我媽?黃綰意不會同意,我這個當兒子的,更不同意!”


    溫沁禕看得出,周廷衍眸中滿是苦苦壓抑的痛苦。


    她握住他一隻手,用雙手護進掌心。


    周廷衍手心溫度已經沒了往日溫熱,逐漸發涼。


    他一定又在遭受生理性劇痛。


    周廷琛看著跪在地上的陳韻聆,眼眶酸得不行。


    他仰起頭去看天,就讓她在這跪著吧。


    “給我媽道歉,陳韻聆!”


    周廷衍幾乎低低吼出來,聲音裏很痛。


    陳韻聆又怕又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嘴裏重複著:“對不起,是我的錯,對不起,綰意姐姐……”


    溫沁禕眼見周廷衍額角有細汗滲出,他的手心也降至冰涼。


    她拉周廷衍的手向出口那邊拽,“周周,我們走吧,好嗎?”


    與此同時,溫沁禕看向那個始終沒走遠的工作人員,與他示意黃綰意的骨灰盒。


    那人給了溫沁禕讓她放心的點頭。


    周廷衍傲然在上,睥睨著地上的狠心之物。


    他已然忘了走,襲遍四肢的劇痛中,他隻顧看陳韻聆連連道歉的破敗。


    這樣,含恨而走的媽媽,心裏會舒服一點點麽?


    溫沁禕知道,這樣下去,對周廷衍更加不好。


    她好怕他會被痛死。


    “周周,”溫沁禕與周廷衍麵對麵,試圖叫醒他,“周周,我肚子好痛,我們走,好不好?”


    回神的一刹,周廷衍額頭崩出更大的汗珠兒。


    臉色愈發慘白,像當前忽然由晴變陰的灰空一樣慘淡。


    周廷衍用冰涼的手貼了貼溫沁禕肚子,“琬琬你肚子痛?”


    溫沁禕因為疼他而眼含淚光,她點點頭。


    “好疼的,周周,我想走。”


    下一刻,周廷衍不顧滿身割肉拆骨的痛,把溫沁禕打橫抱起來,大步向寄思閣走去。


    周廷琛回身,看一眼身高腿長,穩中有急走向正門的哥哥。


    又看一眼橫在哥哥懷裏,長發與裙擺一齊蕩漾的小仙子姐姐。


    原來,她是哥哥的人啊。


    正門一出,溫沁禕攀著周廷衍肩膀,靈活地跳了下來。


    “傻周周,我不痛,是你在痛。”


    溫沁禕拽周廷衍胳膊跟她走,“我們趕快回車上。”


    周廷衍眼前開始一陣陣暈黑,黑白之中,他問她:


    “桃,你肚子到底痛不痛?不許騙我。”


    “不痛,周周,你別說話了。”溫沁禕感覺周廷衍涼得瘮人。


    黑色賓利邊,車門一開,溫沁禕先放倒座椅,再讓周廷衍進去。


    果然,周廷衍剛一躺下就痛苦地蜷縮起來,雙目緊閉。


    雙拳握緊到骨頭都要崩出來一樣,先是泛白,後是暈紫。


    溫沁禕心疼死了,生怕他再這樣攥下去會傷了自己筋骨。


    “周周,周周啊?”


    溫沁禕用手指擦周廷衍額頭的汗,他卻不應她。


    溫沁禕拉過周廷衍的手,用了常年練舞攢下的所有力,生生掰開他手指。


    周廷衍掌心已經被自己傷得滲出血汁。


    當周廷衍再一次因為痛而握拳時,溫沁禕把他的手放到了自己腿上。


    周廷衍握掌的一瞬間,溫沁禕忽地咬緊牙關。


    好痛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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