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北醫院住院部,十七層v02。


    白青也站在玻璃窗前,藍白條病號服很寬大,鬆垮罩在她一把瘦骨上。


    商仲安一走,白青也不再有睡意。


    她靜靜望著冬夜裏的萬家燈火。


    點點星火中,再也不會有屬於她和商仲安的那一盞。


    冬日薄暮裏,她烹煮熱茶,他提筆寫字的溫情一幕,全部沉入夜色,太陽一升,更是全部隨光蒸發。


    白青也在窗口站了好一會兒,忽然就瞧見昏黃燈色裏一道清寂身影。


    哪怕隔著十七層,白青也依然認得出是商仲安。


    他一個人走進停車場。


    紅旗車的示廓燈一閃,商仲安落進車裏。


    白青也手指不由蜷縮一下,商仲安走了好一會兒,怎麽才下樓?


    她隱隱覺得不對。


    -


    舒芸從v01離開,周廷衍吩咐付野把她送回家。


    臨近電梯,舒芸說什麽也不用付野送,找理由把人遣了回去。


    身邊忽然安靜下來,心裏空落落地難受。


    電梯還沒有來,舒芸想了想,又拾步往回走。


    v01病房還亮著燈,清亮的白。


    再往前走,v02漆黑一片,不知是裏麵的人睡了,還是壓根就沒有病患。


    白青也就站在那片黑暗裏。


    她有意熄了燈,她的出現隻會讓事情變得更壞。


    門外,商仲安的妻子走近,落寞地停在門口。


    舒芸低頭苦笑,整理一下黑色皮包,又轉身離開。


    她沒必要這樣,找來找去有什麽意思。


    一牆之隔。


    溫沁禕從包裏翻出一個大墨鏡,罩了她大半張臉。


    哭得很醜就是了,有必要遮一遮。


    外人都走了,溫則行去衣架上取外套,閔森被他叫來守在門外。


    溫則行半轉臉地問周廷衍:“是陳迦雯,對吧?”


    顯而易見,溫則行要出去做什麽。


    溫沁禕挨打,他肯定要給打回來。


    小叔不會眼看著侄女吃一點悶虧。


    誰也別當溫沁禕無父無母,就沒人給她撐腰!


    “陳迦雯,我已經處理完。”周廷衍終於有時間脫下大衣,付野隨手接過去。


    周廷衍邊扯領帶邊說:


    “你再去,陳迦雯會徹底沒命,溫董要遵紀守法,免得以後侄女出嫁,婚禮進場時,她連個挽著的長輩都沒有。”


    璀色華燈下,溫沁禕頭披白紗,身穿潔白婚裙。


    懷裏抱一束鮮花,身旁卻空無一人,隻有孤零零的她自己,一步步向新郎走去。


    這一幕在溫則行腦海一閃而過,心裏立時酸澀濕濘得不成樣子。


    他得好好活著,不然將來都沒個人送溫沁禕出嫁。


    不能讓侄女被婆家看輕,以為她沒個娘家可倚靠。


    冷肆的背頭下,溫則行臉色凜然,但是到底沒把大衣穿到身上。


    他冷哼一聲,“周老板就不需要遵紀守法麽?”


    今晚,霸榜盛北新聞界麵的,全是周廷衍這個神秘男人,所有人都在猜測他的來頭身份。


    軍區太子,富豪大佬,黑色人士,通緝犯……


    好壞皆有,眾說紛紜。


    才不久,周廷衍又離開一個多小時,不知把陳迦雯收拾成什麽樣。


    周廷衍把扯下的領帶遞給付野,風輕雲淨地開玩笑:


    “我不是大陸人,在這真有擺不平的事,就馬上開飛機跑路。”


    溫則行見周廷衍今晚沒有要走的意思。


    脫大衣,拆領帶,現在又開始鬆襯衫扣子,好像到自己家一樣。


    溫則行臉色一沉:


    “夜深了,周老板沒必要在這脫這麽幹淨,分手就要有個分手的樣子。”


    周廷衍將襯衫扣子鬆到第三顆。


    再掀眸,俊臉冷然。


    “分手是該有分手的樣子,溫董起碼讓我倆把話說明白,而不是用一句再見就結束一切。”


    溫則行短暫思忖,放寬政策說:“十分鍾。”


    周廷衍卻斬釘截鐵:“十分鍾,我不夠。”說著就往裏走,去拉溫沁禕的病房門。


    溫則行向前邁一步,恨不得拉周廷衍一把。


    “十分鍾還不夠,你是要進去做什麽?”


    周廷衍抬臂搭上門把手,淺衫黑褲,從上到下,行雲流水的完美線條。


    他沒回頭,隻微微側了點目。


    回答溫則行:“這裏是醫院,琬琬身上還有傷,我還能做什麽?”


    周廷衍又不是索求無度。


    而且,他的心理障礙並沒有完全好,時發,時不發,也就是時疼,時不疼。


    當然,病發次數越來越少。


    那時候他隻能默默忍受,忍著把溫沁禕伺候好。


    今天發生這麽多事,他根本不會有其他心情。


    周廷衍自顧自拉開門,進去後立即就上了鎖。


    “哢嚓”一聲,不再讓其他人進去。


    溫則行見周廷衍這副我行我素的樣子,氣得雙臂往勁窄精壯的腰上一叉。


    此時洛緋緋還站溫則行身邊,她恐怕這兩個男人再打起來。


    到時候好拉上一把。


    結果溫則行這麽一叉腰,肘彎恰好在洛緋緋心口前橫撞過來。


    他隻顧著生氣,並沒留意到。


    洛緋緋下意識後退一步,瞬間退到沙發前,因為慣性,直接跌坐了進去。


    溫則行聽見身後一聲短促而吃痛的悶哼。


    他叉腰回頭看洛緋緋,不解地問她:“你搞什麽?腿軟?”


    “你才腿軟。”洛緋緋噎他一句,身上傳出絲絲地疼。


    溫則行垂下手臂,隻覺莫名其妙,洛緋緋怎麽忽然就來了火氣。


    “……我腿很硬,大概,你以後會知道。”


    洛緋緋腹誹溫則行:腿硬不硬不知道,反正肘彎硬的很。


    -


    裏麵病床,墨鏡下,溫沁禕眼睛微微睜出一條縫。


    她看見周廷衍先去衛生間洗了好一會兒手,臉應該也洗了,額角頭發有濕潤。


    出來後,一步步向她走近。


    “晚上有太陽麽,架臉上不壓得難受?”周廷衍一把摘掉溫沁禕的墨鏡。


    “你還我墨鏡!”


    溫沁禕眼睛粉腫,坐起半個身子,去周廷衍手裏搶奪。


    卻在瞬間被周廷衍握著肩膀給按了回去。


    他冷語說:“你什麽醜樣子我沒見過,哭的,叫的,鬧的,求饒的。”


    周廷衍立在病床邊俯看溫沁禕,眉目冷冷地審視。


    他輕歎一口氣,“真是人走茶涼,以前周周長,周周短,高興了還喊聲老公,


    現在提分手不到兩個小時,直接連名帶姓全給我省略了。”


    溫沁禕仰視周廷衍,他無論笑與不笑,都那麽好看,“雖然,但是,周周不短。”


    “溫沁禕,你別跟我扯沒用的,你管我長短,分手都敢說,反正以後你也用不到我。”


    周廷衍臉上依舊沒有笑意,俯身掀開溫沁禕一側衣擺,去看她腰上的踹傷。


    濃紫濃紫的,全是皮下淤血。


    應該再補陳迦雯一槍才解恨。


    “安靜躺著時,疼不疼?”周廷衍指腹輕輕剮蹭了下濃紫。


    溫沁禕立即嬌叫了一嗓子,“別碰,疼啊。”


    周廷衍回頭看了眼門上的透明窗口,“輕點叫,行不行?不然溫則行又疑神疑鬼。”


    溫沁禕把臉一扭,變成半張靈俏動人的側臉,正好那雙腫眼睛還能稍微躲避開一點。


    “你別碰我不就好了,你這是純純報複。”


    周廷衍不理溫沁禕這種無禮說辭,淡淡掃視她一眼。


    音色和臉色一樣不高興地發話:“轉過身去。”


    溫沁禕用側臉問他:“你要幹嘛?”


    周廷衍看她那副倔強樣子就想笑,“我不要幹,轉過去,琬琬聽話。”


    周周讓她聽話,她試探著腰上的疼,慢慢轉過了身,用後背對著他。


    周廷衍再次俯身而下,彌散來夾雜著淡香的體熱。


    溫沁禕後腰倏然一麻。


    端槍射擊沒有一絲猶豫和偏差的手,用來解扣子卻分外溫柔體貼。


    周廷衍指腹一點都不粗糲,很溫潤。


    隨之,溫沁禕後背一鬆,呼吸都暢快了不少。


    身後,周廷衍起身說話,嗓音低低的,“不是不喜歡束縛,不解開怎麽休息好。”


    溫沁禕今天顧不得這些,滿腦子都是分手的事。


    此刻心頭泛起更多酸澀,“你還替我記著這個,不會是為了方便自己吧?”


    周廷衍掀眸瞥溫沁禕一眼,“都方便,利人利己。”


    話落,周廷衍抬手熄了病房裏的燈。


    房間頓時陷入一片昏幽,“這回不怕我看見你眼睛醜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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