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廷衍走到溫沁禕身邊,單膝蹲地,靜靜看著她,也不說話。


    目光裏的人,鬢邊發絲有點亂,麵遞到嘴裏,腮幫鼓鼓。


    幾秒過去,溫沁禕終於抬頭。


    她對上周廷衍的俊美眼睛,開口說話:“幹嘛,你自己的不夠吃,要和我搶?”


    “我來看看,碗裏有毒,你毒發起來是什麽樣子。”


    周廷衍那張俊臉近在眼前,眉眼中好像有一點點笑意,含了點壞的笑意。


    “哦,原來不是口吐白沫,是嘟著嘴巴的醜樣子。”


    男人偏頭看溫沁禕的臉,哄人一樣說話。


    不知怎麽,心尖忽然一酸,溫沁禕眼圈泛起盈盈水紅,“盯著陌生異性吃飯,不冒昧嗎?請你走開。”


    周廷衍低頭輕哂。


    異性是對,陌生不太貼切。


    她抱過他的腰,坐過他的大腿,拉過他的手,還在他耳邊叫。


    而且,親手把僅有兩顆蝦滑的烏冬麵給了他。


    “要哭?”周廷衍看著溫沁禕水汪汪的紅眼睛,“好醜。”


    “醜到你了?”溫沁禕硬生生憋回眼淚,把碗往石頭上一放,“哦,那活該,你自己來的。”


    說著話,溫沁禕就要起身換個地方。


    周廷衍手掌卻落在她肩膀上,把人生生按了回去。


    臉上已然不見半分笑意,“吃光,我賺錢很辛苦。”


    “今天誰浪費我糧食,明天誰就不能登我船,留在島上自生自滅好了。”


    “用不著你監督。”溫沁禕拾起碗筷,不再理會周廷衍,快速轉過半身。


    動作伶俐的,長長發尾甩起,直奔周廷衍的臉。


    男人一偏臉,利落一躲,唇角無聲勾了下。


    “我信你,不認識陳韻聆。”周廷衍的性感嗓音傳入溫沁禕耳朵。


    這時,兩幅紙牌扔到男人腿邊。


    “周哥,什麽時候染上看人吃飯的癖好了?打牌啊。”


    “打幾個小時牌,天也差不多亮了。”


    “好啊,”周廷衍順勢坐到石頭上,“我魚艇折騰得不輕,正好贏個折舊費。”


    原本的海釣之夜,這些人就沒做睡覺的打算,洞外持續著瓢潑大雨,海風呼嘯,更沒有睡意。


    男人們陸陸續續走過來,以周廷衍為起點,圍坐起來。


    溫沁禕自動挪到牆角,在周廷衍身後。


    男人的寬肩窄腰將她擋得嚴實。


    開始,溫沁禕還偶爾觀觀戰,看看誰打得好,誰打得臭。


    周廷衍打得是真好,你看這人在漫不經心地談笑,結果,溫沁禕發現他記牌記得非常準。


    同時把對方路數也摸得非常清。


    周廷衍嘴裏咬一支細煙,一邊出牌,一邊抽。


    不會兒,半把整齊的牌遞到溫沁禕臉前,“該出什麽?”


    周廷衍忽然問她,像老師的突然提問。


    “嗯?”溫沁禕的思考時間很短,指尖指向紙牌,“出這四張,這圈就贏,出另外三張,下一圈贏。”


    周廷衍餘光看她一眼沒說話,扔出四張牌。


    果然,贏了。


    沈從珘,剛從港島理工博士畢業,他暗自讚賞周廷衍身後的女子,應該不是個空有其表的花瓶。


    這麽想著,心髒開始密密刺痛。


    因為沈從珘想起一個人。


    那人學習成績非常好,卻每次打牌都不記,隨心所欲亂出一通,眼看要輸了,又拽他來救。


    臉上的苦笑轉瞬即逝,沈從珘低頭點了支煙。


    在這之後,周廷衍沒再同溫沁禕說話。


    後來,在周廷衍的薄薄煙氣,和偶爾的說話聲裏,溫沁禕倚著石壁,抱住肩膀,不知不覺睡著了。


    皎如月色的臉漸漸蒙了粉,分秒過去,又愈發地粉。


    在周廷衍又贏了一次,把手裏剩的牌扔出去時,後背傳來一陣軟熱。


    白桃味兒離得更近。


    周廷衍微微偏頭朝身後側目,“睡丟骨頭了?”


    “我玩牌呢,”他聳聳肩,同睡著的人說話,“你這麽睡,我還怎麽玩?”


    周廷衍看不見溫沁禕的臉,但是他旁邊的沈從珘看得見。


    溫沁禕靠在周廷衍背上,軟軟的,麵色比桃花還粉,嘴唇更勝。


    “周廷衍,”沈從珘說,“她好像發燒了。”


    聞言,周廷衍慢慢轉身,扶住溫沁禕的肩膀。


    視線裏,一張粉勝桃花的臉,唇齒間,熱氣撲麵。


    溫沁禕身上外套有些微淩亂,露出半邊右肩,皎潔皮膚上,除了純白肩帶,還有一條白色疤痕。


    一看就是陳年舊傷。


    一陣風雨灌進山洞,周廷衍微微眯了眯眼。


    會是她麽?是多年前救過的人麽?


    她右肩也受了傷,染周廷衍一手鮮紅。


    世上真會有這樣偶合的事?


    你不知我姓名,我不知你去處,歲歲年年過去,還會重新相遇。


    周廷衍抬手貼了貼溫沁禕額頭,“還真是在發燒。”


    一點都不省心。


    “麻煩。”周廷衍看著溫沁禕的臉,不溫不火地說,“怎麽這麽麻煩?”


    不過也是,大風大浪逃出來,跟著男人們登上山洞,又被蟲子咬。


    而且,她眼裏總是暗暗匯了焦急,很想離開的焦急。


    沈從珘看向山洞口的雨簾,“下船時太急,忘了把藥箱拿下來。”


    船長在另一邊補話:“再過三個多小時天就亮了,最多隻能那個時候看看海況再說。”


    現在黑燈瞎火,深海咆哮,誰也不能為了一盒藥去冒生命的險。


    而且,說到底,這個女人又算不上周廷衍的女朋友。


    大雨不歇不停,牌局繼續。


    周廷衍任由溫沁禕在他背上靠著,手裏繼續抓牌。


    男人的背,緊實堅硬,似一座壓不倒的巍峨山巒,偉岸,安全。


    周廷衍低,溫沁禕也跟著低,他直身,她又隨著高。


    總之,像顆粘人的桃。


    然而,背上的人越來越熱,熱度穿破衣衫,透過骨頭,燒灼得人心髒難受。


    又一圈牌,還沒打完,周廷衍煩躁似的,隨手把紙牌一扔,“不玩了,你們繼續。”


    他轉身把溫沁禕從身上扯離,接著就起身向洞口走去。


    “周先生,您去哪?”船長似乎察覺到什麽。


    白衣黑褲的背影挺拔堅韌,“太悶,出去透透氣。”周廷衍說。


    男人身高腿長,幾步就走到洞口,腰身一低,極速消失在雨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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