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瑾寒端著碗,麵色如常,拿起一個窩窩頭送進嘴裏。


    片刻後,才低聲道:“五年前,楚國與鄰國一戰,恰逢寒冬。”


    “糧草斷絕,援兵被困。”


    “將士們沒有吃的,隻能去挖凍爛的草根,去剝樹皮吃。”


    “後來餓得實在不行,將士們隻好含淚殺了跟隨他們出生入死的戰馬。”


    “如此捱了七日,終於等到援軍到來。”


    “楚國的將士們重整旗鼓,帶著滿腔怒火和熱血,衝鋒陷陣,終於擊退敵人,取得勝利。”


    說到這裏,厲瑾寒轉眸看著棉棉。


    “如今的太平盛世,是用無數戰士的鮮血換來的。”


    “你眼前這幾個窩窩頭,還有這盆白粥,在戰場上,卻能讓一個將士,在被困時,至少多活兩日。”


    小家夥呆愣的看著他,眼裏滿是震驚。


    厲瑾寒很滿意她的反應,抬頭看向窗外:“還有荒南,那裏地勢複雜,土地貧瘠,曆年來,不是幹旱,就是澇災,百姓過的窮苦,朝廷雖想盡辦法幫扶,卻架不住天災人禍。”


    “眼下正值汛期,荒南不少縣城遭遇澇災,百姓流離失所,本王身為荒南藩王,卻被困京城,無法親自前去,為荒南百姓排憂解難。”


    “隻能用粗茶淡飯,與百姓共苦,直到澇災結束。”


    “糧食來之不易,你年紀小,本王不求你能懂這些大道理,但你要記住,‘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站在門邊的夜子:“......”


    他家王爺啊,還真是死要麵子活受罪。


    承認他是把府裏的錢全都拿去給荒南賑災了,窮的隻剩一個王爺頭銜了,有這麽難嗎?


    棉棉愣住了。


    這是爹爹第一次跟她說這麽多話,也是爹爹第一次教育她。


    以前在琅琊山,師兄和師父們都很寵她。


    不管她想吃什麽,都會做給她吃。


    她嫌師兄做的不好吃,就會自己去做好多好吃的。


    吃不下了就扔給咪咪。


    仔細想來,她確實沒有好好珍惜過食物。


    “嗚嗚,爹爹,棉棉錯了。”


    小家夥眼淚汪汪,乖乖拿起筷子:“棉棉這就吃,棉棉以後再也不挑食了!”


    說完,低頭扒起了糙米飯。


    又拿起一個窩窩頭,嗷嗚一口,塞進嘴裏。


    小嘴塞得滿滿的。


    可能是聽了爹爹在戰場上的故事,棉棉突然覺得,嘴裏的飯菜好香啊!


    哪怕是寡淡的白粥,也變得好香好香!


    饅頭也好好次!!!


    窩窩頭也超有嚼勁的!


    桌下,咪咪也一臉愧疚,乖乖舔著碗裏的菜葉粥。


    戰場上,沒吃的時候,連戰馬都要被做成食物。


    嗚嗚嗚!!!


    它身為一隻還未飛升的神獸,還有什麽好矯情,好嫌棄的!


    有菜葉粥喝,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啊!!!


    看著埋頭苦吃的小家夥,厲瑾寒欣慰的勾了勾唇角。


    小崽子年紀雖小,卻是個明白事理的。


    嗯,頗有乃父風範。


    不對!


    是頗有吾之風範。


    隨後,又瞥了眼桌下舔粥的咪咪一眼,滿意的點點頭。


    嗯,還算懂事。


    早膳過後,下人有急事來報,厲瑾寒擦了擦嘴,便匆匆去書房了。


    棉棉風卷殘雲般吃完了早餐,也學著爹爹的樣子,擦了擦小嘴,跳下椅子。


    小家夥粘人的緊,一刻鍾不見爹爹,她就坐不住了。


    邁著小短腿,飛速跑到書房。


    正準備踹門,這才發現,昨天被她踹壞的門,還沒來得及修,隻得收回小短腿。


    恰在這時,微風吹過。


    一團團白色霧氣撲麵而來。


    棉棉疑惑抬頭,看著籠罩在王府頭頂的窮寡之氣,頓時嚇得炸毛了。


    腫麽回事呀?


    這才過了一晚上,怎麽瑾王府上空的金色財氣全都跑光光了?


    難道,爹爹變成窮光蛋了?


    這就是他們早上隻能吃窩窩頭的原因?


    書房內,隱約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


    棉棉噔噔噔跑到窗邊,踮起小腳丫,把耳朵貼了上去。


    “王爺,昨日運送去牧野縣的賑災銀和糧食,在京城往南五十裏的猛虎峽,被山匪劫了!”


    “什麽?!”厲瑾寒臉色驟變:“你們怎麽做事的?!”


    張巍低著頭,聲音發抖:“屬下也很奇怪,明明運送的隊伍都是自己人,路線也是嚴格保密的。”


    “可那群山匪,就好像提前得知消息一樣,提前布置了埋伏!”


    “而且,他們明知這是王爺的隊伍,依舊不管不顧的劫了銀子和糧食,甚至還殺了我們幾個弟兄!”


    說到這裏,張巍滿臉悲憤:“屬下以為,這背後,必定是有人故意為之!”


    話音一落,書房內氣氛頓時變得沉重起來。


    厲瑾寒垂著眼眸,臉色陰沉,良久,才自嘲一聲:“為了防我,他竟然連百姓的性命都不顧!何其殘忍!”


    夜子也捏著拳頭,一臉憤怒:“牧野縣百姓深受水澇災害,王爺為了此事,連上了三道折子,可皇上卻置之不理!朝堂上也無人敢提這件事!”


    “把王爺拘在京城,不許王爺回封地也就算了!現在王爺搬空庫房去救濟災民,他居然也要算計阻止!”


    “他這是要讓毀了王爺的名聲,讓荒南百姓,對王爺哀聲載道,把怨氣全怪到王爺頭上來!”


    “夜子!”厲瑾寒沉喝一聲:“慎言!”


    夜子憤憤的閉了嘴。


    棉棉掛在窗台上,聽了半天,終於聽明白了。


    原來,爹爹變得這麽窮,是把他的銀子全拿去賑災了。


    可這不應該是歸皇上管嗎?


    聽葉子叔叔的意思,皇上是個壞人?


    他一直在針對爹爹?


    那……那些害爹爹的邪法,會是皇上做的嗎?


    暗中算計爹爹,想害爹爹性命,現在還搶爹爹的銀子!


    哼哼!


    臭臭皇上!壞蛋皇上!


    敢算計爹爹,棉棉跟他拚啦!


    小家夥一個憤怒,小手一捏。


    哢嚓一聲。


    一整扇窗,就這麽被她徒手掰了下來。


    小家夥愣了一瞬,呆呆的看著掉落下來的窗戶,懵懵的抓了抓頭頂的小呆毛。


    嗚嗚,不怪棉棉呀。


    是窗戶太脆弱了。


    棉棉真的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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