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遠倚靠在桌子前,手指間夾了半根快要燒完的煙。


    他也不抽一口,隻是微眯著眼盯著眼前水箱裏的美人魚看。


    楚文就坐在不遠處的角落裏,同樣盯著美人魚發呆,隻不過兩人很顯然並不在一個頻道。


    勞伯死後,他們接管了這條人魚,並在晚餐後逼問了那幾個船員。


    除了杜克,也就隻有加西亞知道點關於人魚的傳說,並且這家夥很快在晚餐之後喝的爛醉。


    因為再也沒有人能阻止他的墮落,酒鬼胡言亂語的話根本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丁遠煩躁的心情一下子達到了頂點,恨不能下一秒將這玩意兒從船上的甲板扔下去。


    要不是還有一絲理智尚在。


    杜克告訴丁遠,勞伯從黑市買來的這些大劑量的藥劑,一天最少要在水裏添加三次,一次大概半勺的量。


    杜克說,隻能多加不能少見,加的少了,這條人魚就要醒過來了。


    但事實上,他們想要人魚的肉又想要人魚健康的產下孩子,這無疑是個悖論。


    盡管用晚餐時,幾人爭執不休,丁遠堅持要有人來貨艙陪他,但王孝武他們沒有人願意來冒險。


    所以用完晚餐之後,丁遠獨自一人來到了貨艙,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要在這裏守夜。


    但隨後跟來的人卻出乎丁遠的意料,楚文削瘦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時,丁遠還愣了一下。


    “你怎麽來了?”丁遠微微挑眉。


    聞言楚文走了過來,她長得並不好看,甚至算不上耐看,但楚文這個人身上卻有種很莫名的氣質。


    丁遠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楚文才笑了一下:


    “其實我挺害怕的,直覺告訴我今晚會有很不好的事情發生。”


    丁遠微微挑眉,這話並不像楚文能說出來的話。


    “哦?”


    所以在楚文透露自己真正的目的之前,丁遠沒有任何的表示。


    楚文見他對自己並不信任,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笑笑:


    “我可以在這裏待一晚上麽?”


    丁遠沒有拒絕,但語氣很冷漠道:


    “隨便你,不過我還是奉勸你一句,盡早的回艙室去。”


    “如果波利爾克找到這裏,我想你一個女生可沒有辦法活下去。”


    楚文聽後點點頭,“謝謝,但我卻覺得這裏要比艙室安全多了。”


    聽到這句話的丁遠忍不住微微皺眉,不知道她想要幹什麽。


    楚文卻對他說:


    “知道波利爾克為什麽會頻繁且不斷的進入我們的艙室麽?”


    “你以為它不能分辨人與人魚,其實它能。”


    “它隻不過是想攝取我們的魂魄,以便能更長時間的停留在海麵上。”


    “而通過攝魂……”楚文看向丁遠,“它可以通過讀取我們的記憶準確找到人魚的位置。”


    聽到這些,丁遠臉上也沒有太多的表情: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你就更不應該躲到這裏來。”


    楚文點點頭,“也許吧,也許波利爾克根本不在乎我們,隻是想帶走人魚呢?”


    說完,楚文便找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丁遠看著她隻是冷笑一聲,一句天真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


    原本丁遠還在考慮要不要在人魚的水裏加藥劑,誰知楚文這個時候來了,丁遠的考慮一下子變的多了起來。


    眼見著時間一點點流逝,丁遠不得不點上一根煙抽幾口緩解心中的焦躁不安。


    如果楚文說的都是真的,隻要攝取到他們其中一個人的魂魄,波利爾克都能準確的找到人魚的位置。


    那麽放不放藥劑都顯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得想辦法對付找過來的波利爾克,或者……


    丁遠目光沉沉的盯著那條人魚的小腹看,有沒有什麽法子直接把那枚卵給取出來,並且人魚還不會立即死掉的。


    丁遠在腦子裏設想了許多的方法,但任何的一種方法他都不能保證絕對的安全。


    而且,留給他的時間也不多了。


    眼見著指針就要走向六點半,之前的每個夜晚他們都以七點為準,但實際上波利爾克登船的時間並非七點整,而是要略遲許多。


    想到這,丁遠決定賭一把。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下手為強。


    隻不過要想破開這條人魚的肚子取出卵來,又要保證母體不死,那就必須得讓人魚在完全清醒的狀態下進行。


    也就是說人魚自身的愈合能力隻要不被抑製,那麽那片可以長生不老的人魚肉大概率也會重新長出來。


    但以目前來看,這條人魚的狀態已經非常差了,必須得盡快動手才行。


    丁遠眼眸沉沉的扔掉手裏燃盡的煙蒂,他朝楚文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裝作不經意的開口道:


    “要我看,這條人魚八成是活不了太久了。”


    楚文聽到這話愣了一下,轉過頭來像是沒太聽清楚:


    “什麽?”


    丁遠便朝她靠近了些,但還沒走近兩步,他便看到楚文的眉頭微微蹙起,隻好堪堪的停在那裏。


    “你不想要人魚肉,為什麽還不願意殺它?”


    “它死了,今晚你們都安全了。”


    “誰說我不要人魚肉?”


    楚文仍舊坐在那裏,神情平靜地看著微微一怔的丁遠。


    “能長生不老我為什麽不要?”


    聽到這話的丁遠忽而咧嘴一笑,“早說啊。”


    早知道楚文是和他同一條戰線上的人,丁遠也就不會顧慮那麽多了,畢竟多個人也好辦事。


    “什麽早說?”楚文不明白丁遠的意思。


    丁遠擺擺手,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


    “沒什麽,這樣吧,既然大家都是為了人魚肉,我覺得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


    楚文微微皺眉,“你要做什麽?”


    丁遠指了指水箱中的人魚,“它的狀態太差了,恐怕根本活不過今晚。”


    “必須得有人幫它才行。”


    聽到這的楚文微微一愣,瞬間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你要……現在就開膛破肚取卵?”


    由於難以置信,楚文的聲音變得有些粗重。


    丁遠並沒有在意,甚至點點頭道:


    “沒錯,不能再等下去了,留給我們的時間也不多。”


    “如果你真的想要人魚肉實現長生不老夢……你必須幫我一把。”


    楚文半晌沒有說話,也不知道是被丁遠的這個決定震驚到了還是什麽,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過神來。


    “好,我幫你。”


    楚文從椅子上站起身,神情複雜的看了丁遠一眼。


    丁遠笑了笑,“這就對了。”


    “要怎麽做?”楚文詢問。


    “先把它從水箱裏搞出來吧,我們動作輕些……對了,”


    丁遠原本已經走到水箱的跟前,忽而轉頭看向楚文。


    “你去幫我把門關上吧。”


    楚文愣了一下,神情略顯遲疑,丁遠怕她對自己產生戒備之心,便好心解釋道:


    “放心,隻是以防其他人過來把事情弄的複雜而已。”


    也不知道楚文信還是不信,丁遠盯著她看,此時她也沒有別的選擇,隻能默默走到門口,正準備將門關上。


    突然這個時候一隻手伸了出來,握住了門框。


    楚文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丁遠也被嚇了一跳。


    “誰?”


    “丁哥,是我。”


    艙室的門被推開,露出一張黝黑稚嫩的臉,正是高中生趙天流。


    “小趙?你怎麽來了?”


    看見趙天流,丁遠有些意外。


    趙天流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先是看了楚文一眼。


    “楚姐你也在啊……”


    隨後他才回答丁遠道:


    “丁哥,我怕你一個人在這不安全,想過來陪陪你。”


    聽到趙天流這般說,丁遠心裏很是受用,臉上露出一抹笑來。


    “好啊小趙,我算是沒有白疼你。”


    趙天流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隨手將門給帶上了。


    “丁哥,你這是要做什麽?”


    丁遠已經爬到了高處,準備將罩在水箱上頭的電網給拆除。


    他正忙著辨認開關,頭也不回的說道:


    “你來的正巧,過來幫我個忙。”


    “什麽忙丁哥,你說。”


    趙天流走到了丁遠的下方,聽見丁遠對自己說:


    “一會兒我要開膛取卵,這家夥沉的很,等會你幫我搭把手就行,其他的我自己來。”


    趙天流一愣,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丁遠說的開膛破肚指的是水箱裏的人魚。


    但他並沒有多問,隻是緩緩點點頭。


    丁遠將手頭的電線全都拆掉,從桌子上跳下來才發覺趙天流的臉色有些不對,忍不住笑道:


    “怎麽了?是不是害怕了?”


    趙天流連忙搖搖頭,“不是的丁哥,就是咱們這樣做,它……”


    他伸手指了指水箱裏的人魚,“它還能活麽?”


    “能活!怎麽不能活?”


    “你丁哥我這樣做,就是為了救它!”


    丁遠哈哈笑了兩聲,惹的趙天流也跟著笑了笑。


    “那就好,那就好。”


    丁遠拍了拍趙天流的肩膀,“好了小趙,一會兒我會把這個水箱裏的水放下去一半,然後你要做的是,幫我在下麵拽住這家夥身上的鐵鏈。”


    趙天流點點頭,“知道了丁哥。”


    “那我呢?”


    這時,楚文看向丁遠開口道。


    “你就負責看門就好了,畢竟你一個女生力氣也大不到哪裏去。”


    多一個人就多一個幫手,丁遠此時的心情很不錯,所以對楚文也客氣了許多。


    楚文聽見也沒說什麽,搬了個椅子坐在門口照做。


    丁遠將水箱內的閥口打開,水箱裏的水位逐漸下跌,那條長時間處於昏迷狀態的人魚也察覺到了不對,很微弱的晃動了一下尾巴。


    “小趙,把兩條鏈子放下來一點,太緊了。”


    水位下去以後,那條人魚的上半身就完全暴露在了空氣裏,丁遠看見她耳後的魚鰭正微微顫動著。


    貫穿著它脊椎和魚尾的鎖鏈太緊,以至於它不能隨著水位的下降而下降。


    少了浮力的托舉,它的身體變得格外的沉重,以至於鐵鏈拉扯後帶來了難以忍受的疼痛感,使它輕微幅度的拍動著尾巴。


    楚文看著這一幕,擺放在腿上的雙手忍不住收緊握拳。


    “好的,丁哥。”


    趙天流已經算是很聽話的搭檔,他動作又快,將鐵鏈放下之後那條人魚正如丁遠最初算計好的那樣,已經躺進了水箱的底部,並且已經睜開了眼睛。


    丁遠要等它完全清醒過來再開膛取魚卵,於是也就不怎麽著急的在邊上和趙天流聊了一會兒。


    “他們其他人呢?你一個人跑出來他們不說你呀?”


    “他們……崔哥問我來著,但是也沒攔著我,就是叮囑我注意安全。”


    “呦,崔從南還挺關心你的,不錯。”


    “哪有,其實大家都很不錯的,我看隔壁艙室他們好像也都不在,不知道去幹什麽了。”


    “人都不在?”丁遠也愣了一下。


    “就白哥一個人在,好像睡過去了,我聽子萱姐說,他身體不太舒服,就先回去休息了。”


    “那……那個個子特別高的那個呢?”


    “不知道,我沒看見。”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有的沒錯,對於其他人在這個時間段究竟做了什麽,丁遠心下懷疑的很。


    但他也沒多餘的精力去管這些事情了,還是眼下拿到人魚肉要緊。


    而這段時間裏楚文一直沒有說話,隻是靜默的坐在門口,時不時的向門口投去目光。


    丁遠自然注意到了這一點,但他並不在意楚文此時究竟在想什麽,因為那都不重要。


    又過了一會兒,時間來到六點四十五分,丁遠注意到水箱中的人魚已經清醒了大半,它開始嚐試著掙紮起身。


    但由於長時間的中毒,致使它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那般靈活,幾次爬起來又很快跌了回去。


    水箱裏的水被它弄的濺出來少許,丁遠向它投去一枚同情的目光,但僅僅隻是很短暫的一眼。


    因為下一刻,他便走到桌子的另一側,開始挑選適合給這條人魚開膛的工具。


    勞伯在這裏擺放了許多的工具,並且一定沒有少用過這些東西。


    丁遠看著這些刀具上都沾著一些凝固了的液體,不知道是人魚的血還是什麽,總之丁遠有些嫌棄。


    他讓趙天流去拿一塊幹淨的白布過來,擦了擦手上的刀具,直至完全幹淨後才放到了一邊。


    而此時水箱中的人魚已經完全停止了掙紮,很顯然它們雖然不會說話,但看見這一幕也明白過來即將發生的事情,知道自己的下場。


    楚文忽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看見人魚在默默的流著淚。


    而從它身上散發出的絕望氣息,多少也牽動了楚文的惻隱之心。


    這個時候丁遠也怕楚文會臨時變卦,便開玩笑的試探道:


    “它確實挺可憐的,要不我們就此收手?”


    本以為楚文會順著自己的話往下說,誰知道楚文竟然神色異常平靜的看向自己。


    “不,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聽到這話的丁遠微微一愣,心下忽而覺得有幾分怪異,但偏偏又說不清。


    他沒再和楚文說話,畢竟兩人之間的距離還算安全。


    丁遠喊過趙天流,自己準備則拿上刀具準備爬進水箱裏。


    人魚離不開水,這場實驗自然也隻能在水裏進行。


    趙天流應了一聲,十分懂事的過來替丁遠扶穩桌子。


    “丁哥,你小心點。”


    丁遠點點頭,“沒事。”


    丁遠將刀具扔進水裏,砸出一個不小的水花,隨後轉過身去,正準備爬上桌子。


    就在這時,他忽而感覺到胸膛猛地傳來劇烈的疼痛感,一瞬間整個人差點疼暈過去。


    丁遠難以置信的低下頭去看,隻見自己的胸膛跟前正插著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完完全全的刺進了自己的胸膛裏,位置正對著心髒,幾乎沒有一絲一毫的偏頗。


    丁遠整個麵部肌肉都在抽搐著,費了全部的力氣才控製住自己的身體不立馬倒下去。


    他吃力的轉過身來,看向就站在他身後的趙天流,忍著疼痛質問道:


    “為……為什麽……”


    此時的趙天流麵無表情的看著丁遠,丁遠不明白他要殺自己的動機到底是什麽。


    這一切發生的都太突然了,他有哪一點對不起小趙?


    他甚至沒有對這個高中生有所防備,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敢背刺他。


    他哪來的刀?又是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丁遠快要不行的一瞬間,腦子閃過無數種念頭。


    但事實的真相卻令他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隻見趙天流張開嘴巴,一隻黑褐色身上覆蓋著堅硬外殼的恐怖蟲子完全塞滿了趙天流的口腔。


    丁遠聽到趙天流的聲音是從這隻蟲子身上發出來的,它說:


    “我不能讓你殺了它。”


    丁遠渾身僵硬的倒在地上,在閉上眼睛的前一秒,他看見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楚文終於站了起來。


    她也開口說話了,但說了什麽丁遠已經聽不清了,隻是聲音為什麽和趙天流一模一樣……


    是自己的錯覺麽……丁遠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腦海裏閃過的唯一念頭。


    楚文麵無表情的看著已經死掉的丁遠,她剛要走過去將人拖走,這時,艙室的門忽而被人從外麵頂開了。


    楚文明顯一驚,下意識轉頭看過去。


    隻見一個穿著深色外套的男人腳步輕盈的從外麵走了進來,他的臉上沒有多餘的情緒,眼神也顯得十分冷淡。


    在看見倒在地上的丁遠和完全被控製了的趙天流後,他也隻是微微挑眉。


    “是你。”


    楚文神情複雜的開口道。


    紀長野不置可否,目光越過楚文看向水箱裏的人魚。


    “快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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