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玩具房內,地上擺滿了點燃的白色蠟燭,場景一度像是某種獻祭儀式。


    而房間內的情況也並沒有很樂觀。


    夏小小所躺下的位置,已經圍上了一圈的蠟燭,燭火好似驅散了無盡的黑暗。


    但牆壁上倒映著的影子,卻越來越龐大,好似下一秒就要破殼而出。


    與此同時,夏小小的呼吸在慢慢減弱,體溫也在一點點下降。


    關聰摸了摸她的脈搏,幾乎微乎其微。


    盡管他什麽都沒說,但白術瞧見他並不好看的臉色。


    夏小小極有可能等不到天明,就會成為妹妹的養分。


    房間裏安靜極了,李多樂靠坐在白術的左手邊,腦袋一點一點的昏昏欲睡。


    白術也困,眼睛酸澀的不行,但神智卻十分清醒,大抵是有胡璃這個庇護靈在的緣故,倒是並不覺得太累。


    而在他們兩人對麵坐著的關聰,手裏一直握著那把生鏽了的匕首,閉目養神。


    白術倒是挺好奇那把匕首的來曆,但是眼下確實不是聊天的好時機。


    至於烏文…..烏文蜷縮在角落裏許久沒有動靜,隻能憑借著胸口的那點起伏,知道他還活著。


    房間裏實在是太寂靜,以至於待在這裏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的難熬。


    白術不得不想些其他的東西稍稍轉移些注意力,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他聽到了一種細微的、抓撓皮膚的聲音。


    一開始,白術還以為是烏文或者是身邊的李多樂無意識的抓撓了一下,但很快他便意識到了不對勁。


    抓撓的聲音不斷持續沒有間隔,而他抬頭看去,房間裏沒有一個人在動。


    烏文仍舊蜷縮在角落裏,李多樂已經歪在他的肩膀上睡著了,關聰睜開了眼,卻沒有動一下。


    兩人對視一眼,很快便意識到這股聲音的來源,是來自於躺在地上不能動彈的夏小小。


    原本閉著眼睛的夏小小不知什麽時候猛地睜開了眼睛,在這個時刻任何人都有著最基本的求生本能。


    她張大了嘴巴,形成一個圓圓的o,不知道是想要尖叫還是要說話。


    黑色,像是菌絲般的東西在她的嘴裏蠕動著想要往外爬。


    而那種指甲摩擦著皮膚的聲音卻越來越響,越來越刺耳。


    白術臉色微變,立刻將身邊睡的正香的李多樂推醒。


    “唔….怎麽了?”


    醒過來的李多樂還不知道什麽情況,睡眼惺忪的看了一眼周圍。


    下一秒,一股不知從哪來的陰風吹動燭火,屋內大半的蠟燭全部熄滅,隻餘寥寥幾隻還亮著微弱的光亮。


    白術心頭一跳,要不是他們點的蠟燭足夠多,否則蠟燭熄滅之後,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厄….呃呃呃——”


    寂靜的屋內,詭異的聲音從夏小小的喉嚨裏發出,抓撓的聲音卻仍舊沒有停止。


    白術看見她的胸腔被什麽東西向外頂出一個幅度,好似裏麵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試探著破壁而出。


    看著這一幕的關聰眼皮直跳,夏小小的身體向後弓起一個詭異的弧度,以至於她的腳尖點地,後腰懸空在那裏。


    而這樣的姿勢,根本就不可能是一個活人能做到的。


    有什麽東西正迫不及待的要從她的胸腔裏鑽出來,白術一開始並不確定,但在裏麵的東西反複試探之後,他才看清,那是一隻手的輪廓。


    那隻手撐開了夏小小的皮膚,不斷的在裏麵摸索著,尖利的指甲好幾次都要刺破她的皮膚。


    而白術生出了一種很荒誕的想法,也許…..


    夏小小的內裏早就已經被吃掉了吧。


    所以裏麵的東西很容易的撐開了她的胸腔,先是一隻手,隨後便從肚子那裏冒出一個圓圓的腦袋的輪廓。


    而無論是手還是腦袋,都並不是一個小孩子該有的體型。


    那東西在裏麵把夏小小給吃了,不僅僅是吃了,它還…..長大了。


    牆壁上的影子完全黑了下去,並使那一麵牆都變成了黑色。


    下一秒,一雙纖細的手從內裏撕開了夏小小的腹腔。


    一個全身漆黑、看不清容貌的女人,從裏麵鑽了出來。


    而夏小小宛如一張被蛻下來的蛇皮般徹底癟了下去,隻剩下一個空蕩蕩的腦袋。


    在這一瞬間,屋內的所有人都被極端恐怖的氣氛所籠罩著無法呼吸和動彈。


    那個從夏小小身體裏誕生出來的女人,就站在屋子裏沒有動作,幽幽的燭火卻無法照亮它的身影。


    是的,白術發現它並沒有影子。


    也就是說,它根本就不是人,所以沒有實體。


    在這一刻,即便是白術也很難去思考其他問題。


    比如眼前的這東西,還是妹妹嗎?


    如果是妹妹,那麽它為什麽會成長成大人的模樣,並且身上的咒語又去了哪裏?


    白術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黑少女身上散發著類似於菌絲般的細小觸手,而這些觸手正在一點一點吞噬著房間裏的光亮。


    即便他們點上再多的蠟燭,黑暗仍舊無所不在。


    越來越多的黑色黴菌從天花板上掉落、牆壁滲出,落在他們的幾個人的頭發上、肩膀上,乃至大塊大塊的掉落在地板上蠕動。


    烏文尖叫著從角落裏衝出來,發了瘋的拍打著身上的黴菌。


    白術和李多樂也繃不住了,那些黴菌吞噬的速度太快了,他們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侵蝕成了黑色。


    李多樂驚恐著將身上的衣服快速脫下,一把扔出老遠。


    但這樣做,也隻是治標不治本,越來越多的黴菌從上麵掉落,落在了李多樂的手臂上。


    然後他便驚駭的發現,自己的左手被黑色吞噬了。


    “老、老白!我的手我的手!”


    李多樂慘叫一聲,倒不是有多疼,甚至那隻手什麽感覺也沒有。


    沒有痛覺也沒有知覺,恐懼深深的籠罩在他們每個人的心頭。


    而白術這邊的情況也不樂觀,黑色的黴菌從他的胸口裏長了出來,開始向四周蔓延。


    在這一瞬間,他的大腦幾乎歸於空白,但很快理智歸攏。


    他發現即便自己的身體被侵蝕,但緊貼著胸口處的佛牌周圍,竟然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白術很快意識到了什麽,也許黴菌本身就是一種幻覺,又或者它是鬼向外散發出的一種媒介。


    而他們之所以能接觸這種媒介的原因,就是源於內心世界的恐懼。


    想明白這一點的白術很快便冷靜了下來,屋子裏的蠟燭並沒有徹底的熄滅,甚至在越來越多的黴菌包裹下,仍舊散發出微弱的光芒。


    “這極有可能是幻覺,先不要亂動!”


    白術看著已經在地上瘋狂打滾陷入極度恐慌中的烏文,以及不斷擦拭做著撣走動作的李多樂,他還想再說什麽,但很快四麵的牆壁連帶著房門都徹底的黑了下去。


    他們即將被徹底的黑暗所吞噬,即便知道這是幻覺,也會死在幻覺裏。


    此刻的他們渴望著最後一丁點兒的亮光,如同撲火的飛蛾般喪失了所有的理智。


    白術看見關聰拿起了蠟燭,憑借著最後一點微光,用那把生了鏽的匕首劃開了自己黑掉的手臂,並沒有鮮血的流出,僅僅是恐怖的黑色。


    他沒有太多的猶豫,緊接著關聰又試著將匕首對準自己的大腿,狠狠的刺了下去。


    而在這個房間失去最後一抹色彩之前,白術看見了一抹鮮活的紅色。


    關聰躺靠在黑暗之中,全身上下都已經被黑色所吞噬,但隻有那一抹刺眼的紅卻永久的停留在了那裏,沒有被吞噬。


    看到這,白術一瞬間愣住了。


    為什麽會這樣?是匕首控製住了他體內的黴菌?還是…..


    沒錯,隻要是黑暗的地方就會生長出黴菌來,烏文跪趴在地上,雙手扣著嘴巴,不斷嘔吐出一大團一大團的黴菌出來。


    隨後他的眼睛、鼻子,也被黑暗所吞噬。


    也許是知道自己融入黑暗之後,就會完全被吃掉。


    誰知道這對雙生子到底是什麽,也許它們就是黑暗本身,又或者它們已經和這棟房子融為了一體。


    而在這一刻,烏文對光亮的渴望達到了頂峰。


    於是白術看見,烏文抓過旁邊已經燃燒了大半的蠟燭塞進了嘴巴裏。


    他的眼睛睜的很大很大,兩顆眼球向外凸起,嘴裏是向外湧出的黑色黴菌,和…..徹底熄滅了的蠟燭。


    不過是眨眼的功夫,他被拖入了徹頭徹尾的黑暗中。


    白術的眼前什麽也看不見了,甚至感知不到任何的冷暖,他這才低下頭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經融入黑暗中了。


    黑暗吞噬掉了一切,聲音、觸感、心跳、乃至呼吸…..什麽都沒有了。


    死寂,徹底的死寂之後,仍是漫長的死寂。


    也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白術聽見一個很輕的聲音在耳語。


    淺淺的吟唱聲,聽的並不真切,白術被困於黑暗之中,隻是本能的追尋著這段吟唱。


    他像是最虔誠的信徒,甚至並不知道自己是誰,宛如迷途知返的孩童,緊緊追隨。


    吟唱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直至震的人雙耳欲聾,心髒複蘇,開始砰砰跳動。


    一種本能的促使,白術開始直視黑暗,並想要從黑暗中逃離,然而黑暗是無窮無盡的,跑不掉也逃不掉。


    直至耳邊突然響起一道尖銳的爆鳴聲,一刹那,白術猛地睜開了眼睛。


    心髒跳動的聲音很響,以至於他有片刻的頭暈目眩。


    窗外亮起的光線傾灑而下,告訴他可怕的黑夜好似終於離開了。


    頭實在是太痛了,白術揉了揉腦袋緩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昨天夜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而這時,身邊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李多樂虛弱的聲音響起:


    “老白……我還活著嗎…..”


    白術這才抬起頭向四周看去,隻見整間房裏鋪滿黑色的粉末。


    白術從地上站起來,抖落了一身,隨後拽了一把李多樂,把人從地上拉了起來。


    “我靠….我竟然還活著!”


    劫後餘生的滋味總是難以言喻的美妙,李多樂情不自禁的衝白術露出一抹傻笑。


    白術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表情一言難盡:


    “大哥,你轉過去嗎?”


    李多樂愣了一下,這才發現白術渾身赤裸,衣服全都化為粉末了。


    他再低頭一看,我靠,自己也成遛鳥大師了!


    李多樂一下子雙手捂住小鳥,夾住雙腿,臉色漲紅:


    “我靠!他媽的這絕對是個色鬼,把我們衣服都扒掉了,我靠!”


    白術的無語快要溢出言表,強忍著不發作道:


    “你趕緊去外麵拿幾件衣服來,我記得主臥裏麵有男裝。”


    “好嘞!”李多樂轉過身捂著屁股去了。


    他走後,躺在地上的關聰才從巨量的黑色粉末中伸出手,掙紮著坐起了身。


    關聰臉色蒼白的看了白術一眼,沒說什麽。


    但白術卻注意到他右側的大腿上有一個三厘米長的傷口,此時皮肉外翻,卻沒有一絲的血色。


    “你活下來也就算了。”


    關聰的目光落在了白術胸前的黑色佛牌上,似笑非笑道:


    “沒想到你的那個朋友,也活下來了。”


    “你們運氣不錯。”


    白術微微皺眉,沒有急著接話,而是彎下腰在李多樂剛剛在的位置伸手找了找。


    不一會兒,從一大堆黑色粉末中摸到了一個質地厚實的黃皮本子。


    看見這個本子,關聰也露出幾許驚訝的表情。


    白術撣了撣本子上的粉末,“這個本子是我無意間放在他那保存的。”


    他看向關聰,笑了笑:


    “沒想到會這麽巧,竟然救了他一命。”


    此時此刻,關聰神情相當複雜。


    他知道這個本子很不一般,但知道的時候已經失去了跟白術爭搶的資格。


    隻能說白術玩的這一招防備,倒是讓他現在想做這個壞人都不好做了。


    關聰沉默片刻,忽而問道:


    “烏文呢。”


    白術這才看向烏文昨晚消失的地方,那裏已經堆起更多更高的黑色粉末。


    白術伸手進去摸了好一會兒,隻摸到一根燃燒了半截的蠟燭,正是烏文吞進去的那隻。


    “沒了。”


    盡管這個結果是他早已預料到的,但真正說出來時,心裏仍舊算不上好受。


    關聰點點頭,顯然他也算是有所心理準備的。


    白術還想說些什麽,李多樂正好拿著衣服從門口進來了。


    他隨手拿了幾件,也管不了尺寸是否合適,直接丟給白術,自己身上也套上了襯衫褲子,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褲襠。


    裏麵掛了空檔,盡管沒人說,但是在場的三人都心裏清楚。


    白術隨手挑了兩件套上,剩下的衣服便丟給了關聰。


    關聰穿好衣服後,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走到當初夏小小死去的位置,伸出手摸了摸。


    白術停在那看向他,本以為他是在找夏小小身上僅剩的遺物,畢竟也是朋友一場。


    但關聰從裏麵找出來的並不隻有夏小小的遺物,還有一卷黑色的錄像帶。


    而在看到這卷錄像帶時三人皆一愣。


    “這算什麽?”關聰將錄像帶扔給了李多樂,“遲來的饋贈?”


    白術沒說話,隻是看著關聰將一個銀色的手鐲擦了擦,隨後揣進了口袋裏。


    夏小小好似從未戴過,最起碼他沒看見夏小小的手上出現過這個鐲子。


    關聰抬起頭看向白術,好似知道他心裏所想一樣,笑了笑開口道:


    “這東西其實她是不舍得用的……可惜。”


    白術沒太聽明白,關聰卻沒有接著解釋下去的想法。


    “走吧,去看看這卷錄像帶。”


    說完他便向門口走去,而右腿行走卻有幾分僵硬。


    白術若有所思的停頓了三秒,這才跟了上去。


    李多樂將錄像帶放進了播放器裏,但並沒有急著按下播放鍵。


    他抬起頭看向關聰和白術,到了這個時候,活下來的喜悅漸漸淡去,隨之而來的是對新的恐懼的害怕。


    “咳….不是我說啊,昨晚那麽驚險,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活下來的。”


    “如果……”李多樂神情猶豫著開口,“如果看了這卷錄像帶後,會有更可怕的事情發生呢?”


    盡管理智告訴他,他們已然沒有後路可退。


    但直麵恐懼,又缺乏足夠多的勇氣,他不得不說些什麽來緩解緊張的氣氛。


    關聰挑了挑眉,“你問你的這位好兄弟,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關聰把皮球踢給了白術,白術想了想還是開口道:


    “運氣吧。”


    事實上,他也並非那麽確定黑少女殺人的規則。


    但他卻知道,自己是因為擁有佛牌才活了下來。


    至於黑少女殺人的規則….白術推測了一下,極有可能是因為它代表著無窮無盡的黑暗,而黑暗會吞噬一切顏色。


    一旦他們留不住身上的顏色,就會被黑暗所消化掉。


    在他看見關聰用匕首刺破自己的大腿時,留下了那一抹刺眼的紅後,白術隱隱約約便產生了這種念頭。


    但他還沒來得及實施,就已經被黑暗所吞沒了。


    而現在看來,關聰使用了那把匕首也並非沒有絲毫的副作用。


    他腿上的傷,也絕不是刺破了一點皮肉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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