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回到槐香院,見金刺也在,便悄然進了自己的側屋。


    林如月正在主屋為金刺整理衣物:


    “大人,明日有要事,何不早些回房歇息?”


    沈婉亦盼著金刺盡快回房歇息,再晚些,夷殤恐怕要餓死在地窖中了。


    然而金刺,並無離開之意。


    林如月在榻上,躬身疊衣服,剪裁合宜的衣裳襯得她的背影玲瓏有致,身姿婀娜,金刺久久凝視著。


    而後,他緩緩上前,自林如月身後將她擁入懷中:


    “如月……”


    林如月並未抗拒,金刺心中歡喜,將林如月轉過身來,卻見她雙目低垂,滿臉淚痕。


    “如月,你這是為何?”金刺慌忙取出巾帕為她擦拭淚水。


    林如月抬手拭淚:


    “我無事,我隻是有些傷感!


    而後她努力抬眉道:“你瞧,這些衣裳已夠你穿用多年。”


    金刺凝視著林如月的雙眸:


    “如月……你的病,真的毫無辦法了嗎?”


    林如月的目光依舊落在金刺身上:


    “大人,你近日繁忙不得見,權當我此時便與你告別了吧!日後我不在你身旁,你須得珍重自身,切勿勞累過度!”


    金刺將林如月緊緊擁入懷中:


    “如月,對不起,這些年我將你禁錮在我身邊,如今,我後悔了……”


    “或許十年前,我該將你托付給留在中原的夷人,你也不至於因思成疾!”


    “如月,你再撐些時日,待秋狩結束,我陪你回一趟中原,等我,可好?”


    金刺自覺林如月已時日無多,他想讓她魂歸故裏。若這話能早些說,林如月或許會有期盼,而今,她已無半分波瀾。


    見此,金刺有心有疑惑,卻因宮中之事煩亂,暫時壓製了心中所想,隻道:


    “如月,你是因為知曉塔拉之事,故而才對我毫無念想了嗎?”


    林如月眉頭緊蹙:


    “塔拉?……”


    隻聽金刺又說:


    “如月,塔拉之事已是久遠,你理應知曉,我早已心係於你……”


    聞此,沈婉不禁微微歎息,這世間的情感,著實剪不斷理還亂!


    塔拉,你又何必如此?拋下多澤,選擇輕生?男人,他也並不會因你的離去,而將你記掛一生!


    可是母親,又是否是明智的呢?


    沈婉神色黯然,抬頭望向主屋,卻見金刺仍未離開。


    她無奈之下,隻得提著食盒避開府兵,悄然從後門離府。


    聞得開門聲,夷殤輕拍姚寒舟肩頭:


    “姑娘來了,去吧……”


    “不必管我,我還不餓!”


    話畢,夷殤喉結微動,咽下口水。姚寒舟亦拍了拍他:


    “不會讓你等得太久。”


    姚寒舟出地窖後,見沈婉從正門而入,驚愕之餘,沉聲道:


    “婉兒,今日為何不走側門?若是被尚書府中的人尾隨而來,該如何是好?”


    沈婉放下衣帽:


    “金刺在我母親房內,尚未離開,我恐你久等,故而匆忙趕來!”


    “寒舟哥哥,今日是我……讓你難堪了,但是我敢保證,完顏琿將我抱進屋內,並無非禮之舉!”


    姚寒舟低頭凝視沈婉:


    “你如此匆忙趕來,便是為了向我解釋此事?”


    沈婉頷首。


    姚寒舟已捧起她的臉:


    “我何曾怪過你,本是我的過錯,是我讓你佯裝生病!”


    言罷,他輕輕吻她的唇。


    沈婉淺笑。


    姚寒舟的唇正欲再度覆下,房門卻驀地被撞開了,是多澤!


    二人情意正濃,皆未察覺多澤何時至此。


    屋內一片漆黑,唯月光傾灑,男女相擁之景,卻被多澤盡收眼底。


    沈婉驚惶趨步將房門掩上:


    “多澤,你將門閂踢壞了!”


    ………


    地窖之中,夷殤獨坐遠處,悠然自得地吃著鍋烙,其餘三人靜坐相對無言。


    良久,終是多澤率先開口:


    “婉兒,你不肯帶我一起走了,莫不是因為他來了,所以你要跟他一起走?”


    沈婉尚未答話,姚寒舟已沉聲說道:


    “昔日婉兒欲帶你一同離開,也是帶著你一起回北晏尋我!”


    此時,聽到姚寒舟的聲音,多澤感到似曾相識,這才意識到此人正是那日與沈婉一同逃離皇宮的男子!


    多澤凝視著沈婉,沉聲道:


    “他是那日隨你一同逃出……”


    沈婉趕忙看向多澤,示意夷殤在此,莫要再提及那竊圖之事。


    多澤會意,適時閉嘴,而後眉頭緊鎖,歎息道:


    “何時離開?”


    姚寒舟警覺地審視著多澤。多澤淡笑回應:


    “此刻才知曉防備於我?”


    “喚我前往天牢紮針之時,對我倒是頗為信任,那人是我自亂葬崗背至此處,莫非你以為我會出賣你們?”


    多澤指向夷殤。


    夷殤頓感如坐針氈,隨即轉身麵向牆壁,暫且不願與這三人有眼神接觸。


    沈婉垂首,繼而輕扯多澤衣袖:


    “多澤,我並非防備你,隻是擔憂你知曉過多恐有危險。”


    “我們明夜便離開上京。”


    多澤神色黯然,喃喃道:


    “明夜?竟如此之快!”


    又皺眉道:“婉兒,你既已替夷殤換過藥,此刻便隨我回吧。”


    沈婉應了一聲,隻得起身向姚寒舟和夷殤辭別,而後與多澤一同回了府。


    沈婉回了槐香院,多澤獨坐案前沉思,須臾,院外響起開門聲。


    多澤抬眼望去,沈婉已抱了一個箱壟進屋:


    “多澤,這些年我與阿娘攢下不少銀錢,南歸之路太遠,帶在身上諸多不便,這些先交由你替我保管,可好?”


    多澤垂首看向沈婉,見她那雙烏黑的眸子也正看著自己:


    “嗯?替你保管至何時?”


    “沈婉,你都要走了,還擔憂我沒錢花?餓死在這上京?”


    自己拙劣的說辭被識破,沈婉也不惱怒,隻輕聲道:


    “多澤,你既不願去羌族,那留在這上京,有些銀錢終歸是好的,你可用它們娶你心悅的女子,再生幾個孩子,大可不必等到夫人替你尋什麽牧民之女!”


    見沈婉那張小臉似有憧憬之色,多澤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唔?娶一個我喜歡的妻子?”


    虧你還能如此天真,說得出口!你丫的當真把我當親兄弟看。


    見多澤定然在暗自腹誹自己,沈婉的語氣緩和下來:


    “那你也得暫且替我保管,我路途太遠,被搶了該怎麽辦?放在你這裏肯定更安全,若是日後相見,你再歸還給我,可好?”


    明明知道她在騙自己,多澤仍是眸光一閃,驀地問道:


    “於何處相見?北晏嗎?你準許我去北晏尋你?”


    “然我又如何知曉你身在何處……”


    沈婉將那箱壟放置在多澤的案幾之上:


    “多澤,我何時對你說過謊?”


    多澤輕歎,她確實未曾騙過他,隻是毅然決然的便離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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