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琿嗓音低沉,仰頭詢問完顏烈:


    “阿瑪,是方才那小姑娘救了我?”


    完顏烈微微點頭,歎息道:


    “中原能人輩出,實乃令人驚歎!”


    “然而阿瑪,那小姑娘不過六七歲,怎會有這般能耐,莫非是上天賜予我們的巫醫?”


    夷人醫療落後,物資短缺,因而他們無力做到的事,往往會信奉巫術,草原上的巫醫,地位甚至超過軍醫。


    海西部落除了蠻力值120分以外,其餘東西都很拉垮,汴京城的平民住的房子雕欄玉砌時,海西族的權貴住著簡易帳篷;汴京城的名士在天香樓中輕歌曼舞之時,海西族的權貴在草原上跳壩壩舞;………


    正因為如此,夷人雖是征服了晏國子民的肉體,可他們也愛極了晏國人醉生夢死的生活,羨慕晏國名士周身散發出的儒雅之氣呀!


    夷人覺得自己跟這些俘虜相比,其實過得並不好,他們什麽也沒有,就連這上京城,也是他們打敗狄國以後,抓了狄國工匠來修建而成。


    晏國能人可比狄國多得多得多呀,也因此,夷人從汴京撤退之時,不光搶了金銀,也搶了很多的……人……


    夷人需要工匠們為他們建房子,夷人也需要謀士們為他們出謀劃策……


    凡中原能人,隻要順從他們,其實夷人也會懷著崇敬的目光高看一眼的。


    次日,金刺的病情便有好轉,完顏銘碩不禁再次對中原醫術心生驚歎。他依林如月所言,令西路軍的士兵們各司其職,采藥的采藥,熬藥的熬藥,並分批前往牧民家中熏蒸送藥。不過十餘日,城外的疫亂便得到了有效控製。


    金刺的身體已完全康複,該返回軍中帳內歇息了。


    自從他病情好轉那日之後,林如月便奉完顏銘碩之命,攜沈婉先行回到軍中,著手處理疫亂相關事宜。故而,他已有多日未曾見到林如月母女。


    金刺立於帳前,他的主帳內收拾得一塵不染,卻空無一人。倒是林如月母女的附帳中氣氛熱烈,金刺緩緩踱步至附帳前,隻見他麾下的夷兵們都在幫忙辨認藥材,罕離亦在其中。林如月則正耐心細致地教導他們分類整理。


    見金刺前來,林如月步出營帳相迎:


    “身體可無恙?”


    金刺答道:


    “已無大礙,倒是你,後背之傷尚未痊愈,切不可過度勞神!”


    “隨我入主帳稍作歇息,正好我有話想要問你!”


    林如月稍作遲疑,遂與金刺一同進入主帳。夷兵們見此情形,有人打趣道:


    “待進城之後,我們是否應當尊稱林醫女為二夫人了?”


    “那倒是,林醫女對副史大人情真意切,為救副史,願置自身於危險之中。”


    “說起來,那也是我們副史對林醫女的情意更加真切,你們可別忘了,副史在燕京之時,為了救林醫女,還與老虎打過架!”


    “二夫人……”


    ………


    沈婉和喬氏母女三人麵麵相覷,罕離則低頭假裝耳聾了。


    聽聞將士們打趣,金刺臉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他走至帳中案前,回身見林如月立於帳門處,並未跟上前來:


    “你不高興?”


    林如月:


    “不,隻是不知副史大人有何事相問,心中不免忐忑!”


    “聽聞我回軍那日,無軍醫敢來為我診治,你為何初到上京,不明病因,卻願前來救我?”


    “就問這?”林如月麵色沉靜,微微一笑。


    “天下疫症,雖各不相同,但隻要悉心探究,總能找到病症根源。我不知他人為何不願前去,我隻知,我不能見你死而不救。”


    金刺心頭微微一熱,不由自主地向她走近幾步:


    “你就如此相信自己的醫術?”


    林如月微微仰頭,目光堅定地與他對視:


    “大人隻知我阿父是大晏的太醫令,卻不知我外祖父乃大晏藥王。”


    “我外祖一生雲遊四方,閱曆頗豐,何種病症不曾見過?他將畢生所遇之難症及救治之法,盡數編纂於《病原論》中。自外祖失蹤之後,我阿父又把他畢生所遇疑難雜症續編於《病原論》上。自我識得藥物伊始,便開始研讀《病原論》!”


    “即便我對自己的醫術心存疑慮,我也毫不懷疑我外祖和阿父的醫術!”


    “如若連我外祖和阿父都無力診治的病,恐怕這世間亦無人能治了!”


    金刺笑了:


    “如果這次疫症恰好他們都不曾遇過,沒有給你留下任何記載,你又該如何應對呢?難道你不怕死嗎?”


    林如月淡然道:


    “如若他們都不曾遇過,我便依我自己所學,試藥除病,如若成功,我亦將其詳編在《病原論》上。如若失敗染病而亡,婉兒自會繼續研習醫理,尋求破解之法,如此,亦算對後世有所裨益!”


    “大疫小疫,無論生死,都是行醫者可遇不可求之事!你說我能不去救你麽?”


    “副史大人實屬幸運,那日我進帳瞧得大人臉有紅疹,指尖泛白,高熱不退,與我阿父熹和二年所記疫症表象別無二致,故而才能迅速用藥救得大人!”


    金刺見林如月答得平淡自若,心緒震撼,他目光灼灼道:


    “林如月,很好!”


    “待進了上京城,無論你是想開醫館,或是開學堂教人習醫,我定助你達成心願!”


    林如月頷首:


    “如此,便謝過大人了!”


    言罷便欲出帳,金刺慌忙喊到:


    “慢著!”


    林如月轉身,金刺已立於她麵前,俯首看著她,輕聲道:


    “我上京家中有位夫人,名叫西珠,是完顏銘碩的妹妹,我和她有個兒子叫烏達!”


    不知為何,聽得屬下喊林如月“二夫人”,金刺想向她解釋一二。


    林如月蹙眉,眼神疑惑,卻不開口說話。


    金刺:“你有話問?”


    林如月頓了頓:


    “那…那…多澤…”


    聽聞多澤,金刺沉默轉身。


    林如月行禮:


    “是奴家僭越了,望大人恕罪!”


    “奴家提及多澤,並非有意摻和大人後院之事。隻是自並州初始,大人提及多澤之時,言道他有癇症,從小體弱,思及到上京以後,我便要為其診治,這才對他上心了些!”


    金刺回身,見林如月行著大禮,不禁快走上前扶她:


    “如月,你為何如此?我們已相識數月之久,難不成在你心裏,我是那陰鷙殘暴之人?竟如此怕我?”


    金刺心中五味雜陳,遙想數月前,在汴京剛識得她時,她亦有傲氣和清冷,而今,竟是為生活折了腰麽?


    “多澤的事,我以後慢慢告知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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