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廠作為北市的萬人大廠的第一梯隊,經濟效益好,受上麵重視,職工的身份不僅說出去體麵,福利待遇也十分優厚,是很多被北城人夢想中的好單位。


    可惜這幾年除了接班很少對外招工,讓一些沒有背景沒有關係的普通職工子弟很是無奈。


    王小五這幾嗓子,可以說是往平靜的湖麵裏丟了一顆手、雷,把整個大院兒的人都給炸出來了。


    不管是本人沒有工作想找工作的,還是家裏有人想找工作的,聽到這個消息都很高興。


    別看他們都是廠職工的家屬或者子弟,可進機械廠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這次招工無異於天上掉下來一塊兒餡餅,自然得緊緊抓住。


    大家都商量著讓自家孩子去報名,整個大院兒都沸騰起來了。


    忽然,不合時宜的跳出一道尖刻的聲音,“什麽招工?廠裏都多少年沒招工了,咋會突然招工,你們做啥白日夢呢!”


    常大芬用她那雙吊三角眼鄙夷的瞥了一眼恨不得立馬衝到廠子裏去報名的鄰居們,嘲諷道。


    眾人一愣,上頭的腦子終於冷靜了下來。


    是啊,廠裏都好幾年沒大範圍招工了,咋突然就招工了呢?


    隨即大家紛紛將目光投向王小五。


    連忙追問,“小五,這招工的消息真的假的啊?別到時候讓咱們空歡喜一場。”


    “這消息自然是真的,廠裏真的要招工了。車間,廠辦,財務,人事都招人。”王小五這個實誠孩子努力解釋,證明自己可沒有胡說。


    常大分冷嗤一聲,“王小五,那你打哪兒聽到的招工消息?咱們大院兒這麽多廠裏的職工都沒有聽說這個事兒,咋就你家知道?別不是故意說來忽悠人的吧?”


    大家的不信任讓王小五漲紅了臉,他辯解,“我們不小心聽到別人說的內部消息,肯定錯不了。那人還讓別人保密呢,要是假消息人家至於這麽小心嗎?”


    “哎喲,那可能還真是。”


    “可能是人家悄悄說的時候被這幾個孩子給聽見了。”


    “這麽廠裏真要招工啦?”


    剛剛還有些懷疑的眾人頓時又相信了王小五。


    常大芬自然知道這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不過是真的她也要說成是假的!


    她是十分讚成兒子的打算的,讓江秋白那個蠢貨替老二報名,也算是這個蠢貨還有點用處了。常大芬原本正盤算著等二兒子上班後就讓人給他介紹對象的美夢呢。


    沒想到半路跳出來王小五這個蠢東西,也不知道他打哪兒知道的招工消息,還鬧的滿院子都知道了。


    這麽多人報名,這樣一來,豈不是除了她兒子還能有別人考上?


    這怎麽能行?!


    她常大芬的兒子必須是這大院兒的頭一份兒,誰也越不過他去!


    於是故意胡攪蠻纏,非要安王小五一個不安好心,“什麽內部消息?廠子裏真有內部消息還能讓你待業青年聽見?我說王小五,在場的可有不少是看著你長大的,也算是你的長輩了,你可不能因為自己找不著工作就拿個假消息來耍大家玩兒啊!”


    “你們想想,我說的有道理嗎?大家夥兒可別被這小子糊弄了!”


    說完,常大芬還一臉懷疑的上下打量王小五,好像他真是故意放假消息來涮大家似的。


    那懷疑的目光,像是刀一樣割在王小五身上。


    王小五畢竟年輕,臉皮薄,哪兒能受得了這個,頓時臉皮漲的通紅,急忙解釋,“我不是那樣的人、我沒有糊弄大家……那是我們幾個在公廁聽見的……”


    常大芬嗬嗬冷笑,“瞧瞧,瞧瞧,我就說這孩子不靠譜吧?招工那樣要緊的消息是能在廁所隨便說的嗎?還正好讓你們聽見?”


    “這小兔崽子指定是糊弄大家呢!”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這老潑婦耍起心眼兒來也不賴,幾句話就把人給煽動了。


    有人立馬就像牆頭草一樣倒向了常大芬那邊,覺著常大芬的話挺有道理,“常大媽說的在理,那樣要緊的消息人家咋能在廁所隨便讓人聽去了。指不定就是這孩子瞎編的。”


    首當其衝的就是劉小紅。


    她耷拉著一張臉,指著王小五罵道,“真是讓老娘白高興一場,我還打算讓我家二燕下學去考,要是真讓孩子下學了,卻沒有這個什麽考試,這不是害人嗎,這責任你承擔的起嗎?”


    “你個死孩子,這麽大的事兒你也敢胡說八道溜著大家玩兒!”


    “可不是麽,這麽重要的事兒怎麽能胡亂說呢,真是浪費大家的時間。”


    “哎喲,我差點就被王小五給忽悠了!幸好常大媽提醒了,這才沒鬧笑話。”


    跟著有幾個人附和著聲討王小五,看著他的眼神兒充滿了不讚同和鄙夷。


    “我沒有胡說八道……我明明是好心……”王小五被冤枉很委屈,十分委屈。


    他不明白,自己告訴他們招工的消息本來是一片好心,為什麽會變成大家一起譴責聲討自己?


    “這孩子可真是長歪了,竟然滿嘴謊話!不行,我得找你爸媽去,再不管管你還不得翻天了!”


    這咋還帶上人身攻擊了?


    王小五也生氣了,他也懶得再解釋了,撂下話,“反正消息我帶到了,已經很夠意思了,大家夥兒信不信的全由自己!”就氣哼哼的回後院兒去了。


    他也是有自己的脾氣的,自己告訴大家這個消息又不圖什麽,隻是希望和他一樣著急找工作的人早點找到工作而已。


    哪兒能想到竟然被人這樣懷疑和冤枉?


    一片好心,卻落不下一句好。


    他真是個傻蛋兒!


    以後這樣的傻事兒他再也不幹了!


    有人不滿道,“嘿,這孩子,咋回事兒啊?”


    “什麽態度啊,咱們不也是為了他好嗎?”


    “可不是,太不識好歹了!”


    不過也有聰明人留了個心眼兒,想著去外麵打聽打聽。


    萬一、萬一是真的呢?那可是孩子改變命運的機會啊!


    ……


    程嘉嘉和俞俊生看完全程,隻想送常大芬一個“攪屎棍”的稱號,這人可真是……明明挺好一件事,硬是被她鬧的像是假的,大家不歡而散。


    就是要委屈王小五幾天了。


    總之,在常大芬的強勢幹預下,招工這個話題,在院兒裏算是打住了。


    機械廠又不止三十五號院兒一個家屬院,他們大院兒打住了,在其他大院兒可傳的沸沸揚揚。


    沒兩天,這消息越演越烈,不過也有人懷疑這是不是真的,最後鬧到有人直接去問機械廠領導,是不是最近有招工消息。


    廠子裏沒辦法,隻得表示確實有招工,隻不過隻招技術科,且要高中畢業,城裏戶口。


    眾人得了定心丸,這才歡天喜地散去。


    隻不過分管招工的周副廠長卻覺得,被人質問上門很沒有麵子,把專門負責這事兒的王主任叫來辦公室好好批了一頓。


    消息傳回三十五號大院兒,住戶們又一次沸騰了。


    這回可是廠領導親口說的,準錯不了!


    之前去外麵打聽消息回來悄咪咪複習的人原本心裏還挺得意,一聽這消息瞬間就萎了。


    人家招的是技術科的崗位,他們這些天看的是啥?


    財會?采購?


    他們複習錯方向了!


    王小五可不知道這些人的埋怨,他因這個消息昂起了頭,哼,看吧看吧,他就說沒錯兒吧,真的有招工!至於崗位有點誤差,那是什麽大事兒嗎?!


    常大芬一聽這個消息就傻了眼。


    她好不容易把大家糊弄住了,這又是哪個龜孫傳出來的?!


    有腦子靈活的就撇嘴道,“我聽見她家兒媳婦兒這幾天都窩在屋裏,裏麵還傳出嘰裏呱啦的背書的聲音,沒準兒就是在偷摸著複習。”


    有人憤憤的一拍手掌,“好哇,這老潑婦準是怕我們跟她家兒媳婦兒爭,才故意搗亂攪亂我們的視線的!”


    這話十分有道理,況且以常大芬的性子也不是做不出來這種缺德事兒。


    於是,眾人看常大芬的眼神兒都不對勁兒了起來。


    個個見到她就翻白眼,出口就是諷刺,“喲,常大媽,招工消息不是假的嗎?那您家兒媳婦兒天天窩在屋裏看啥書呢?”


    老潑婦,黑心眼兒!


    常大芬:“……”


    常大芬偷雞不成蝕把米,不僅沒有幫兒子瞞住消息,反而讓自己在大院兒的名聲更臭了,心情十分的鬱悶。


    鄭海洋倒是很淡定,自己手上可有題庫呢,這些人再怎麽複習都比不上的,他十分有信心。


    沒有人在意常大芬的心情如何,得到確定的消息,院兒裏人都開始抓緊時間複習。


    中間出了點兒意外,聽說三院兒的秦子文出事兒了。


    從醫院回來的路上被人套麻袋了。


    不過大家夥兒現在可都一門心思背備考或者替家人備考,哪兒有閑心管秦子文是不是被揍了?就連程嘉嘉這個愛看熱鬧的都沒關心。


    她最近滿腦子撲在俞俊生身上,力求做好一切後勤工作讓人安心備考。畢竟她都不用腦子想就知道是鄭海城幹的,呃,毫無疑問。


    所以這事倒是沒在大院兒激起一點水花兒。


    弄的白曉慧覺著自己這仇報了跟沒報一樣,於是她決定再找鄭海城這個蠢貨哭幾次,讓他多給自己出幾次氣。


    秦子文:“……”


    大家熱火朝天的複習,不知什麽時候,一則小道消息悄悄的傳了出來。


    聽說,有人賄賂機械廠廠領導買了試卷題目,技術科的招工名額實則早就定下來了,考試不過就是讓大家走個過場,為了麵子上過得去。


    從剛開始的幾人小範圍的傳播,到最後基本全家屬院都知道了。


    聽到的人無一不憤怒。


    “什麽?!機械廠有人泄題?!”


    “艸他娘的,那老子考毛線啊!直接讓那些關係戶進去唄!”


    “奶奶個腿,憑什麽咱們辛辛苦苦看書複習卻要給那些賄賂領導的人做陪襯!”


    “有錢了不起啊!說不準祖上是什麽成分呢!”


    “是啊,憑啥?現在可是工人階級當家做主!”


    大家夥兒越想越不平,越想越火大。


    最後憤怒的大家全都一股腦的跑到機械廠門口來質問廠領導是不是有人收受賄賂泄題了?機械廠的招工考試還有公平性可言嗎?


    憑什麽要剝奪他們參加招工的權利?


    門衛通知了人事科的王主任,可王主任也壓不住那些人,機械廠門口吵的沸反盈天,引得廠子裏和廠子外的路人頻頻側目。


    最後還是周副廠長出來,一臉嚴肅的跟大家保證,“大家放心,這次的招工是麵向全北城的,我可以給大家保證,絕對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機械廠如果出現這樣嚴重的貪、汙,受、賄和瀆、職行為,我第一個饒不了他。我周福生,決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我們的招工流程絕對是公平、公正的,都是按照各個科室的要求招收最合適的人才,大家可以放心報考。”


    “也歡迎大家監督!”


    周副廠長平日裏十分隨和,平易近人,和工人們打成一片。


    他的保證,大家還是很信服的,於是大家夥兒慢慢消停了下來。


    “真的啊?”


    “周副廠長是個好人,他說的我信!而且他都這麽說了,肯定不能有貓膩!”


    “那咱們還真是誤會了?”


    周副廠長繼續大聲道,“既然事情弄清楚了,大家就快散了吧!都圍在廠門口既影響廠裏的正常生產活動,也影響不好。大家既然準備報考機械廠,說明對咱們廠子是有一定感情的,大家也不希望影響廠子裏的正常生產,對不對?”


    這些人過來鬧就是是憑著一腔孤勇,現在廠領導證實賄賂泄題是謠傳,都羞愧不已,覺得自己做的不對。


    於是,人群慢慢散去。


    周副廠長臉色不好的給了王主任一個眼神,兩人很快的回到辦公室。


    王主任一臉慶幸道,“姨夫,還好有你,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王主任看了周副廠長一眼,有點心虛,可也的確鬆了一口氣。


    他可真沒想到這事兒竟然會敗露,而這些人竟然還敢找到廠子門口堵人質問。


    幸好姨夫把事兒壓了下去。


    隻是,還沒等他這口氣徹底鬆下去,楊副廠長帶著技術科的廖科長過來了。


    王主任心裏一咯噔,下意識就覺著不好。


    周副廠長也臉色不好,他一見這倆人就頭疼。


    楊副廠長是軍轉幹部出身,為人剛正,從不徇私,和圓滑的周副廠長一向合不來,三五句話就能噴起來。


    而廖科長,這個搞技術的,腦子一根筋,活像一塊茅坑裏的石頭,又倔又硬,每次都把自己頂的下不來台,偏偏人家有真本事,他還不能把人怎麽著。


    這倆人一起過來找自己準沒有好事兒。


    果然,楊副廠長一開口就不討人喜歡。


    他說,“周廠長,咱們機械廠深受上麵領導看中,產品研發任務緊張,技術科的工作人員每一名都需要精挑細選才能對其委以重任。所以我和廖科長商量了下,技術科招人的事兒就由廖科長自己負責吧,畢竟他才是真正懂得技術的人,知道什麽樣的人才合適自己的部門。就不勞煩你們操心了。”


    周副廠長黑臉,這不就是說自己招人隨便,什麽阿貓阿狗都能放進來嗎?


    看來這老小子是聽到了外麵的消息,特意跑過來把這活兒攬過去的。


    周副廠長皮笑肉不笑道,“老楊,看你說的,這招人的事兒本來就是我們工作的範圍,怎麽是勞煩呢。”


    楊副廠長虎目一瞪,不耐煩道,“別廢話了,你就說同不同意吧?”


    又拿懷疑的眼神兒盯著周副廠長,“還是說,你真像外麵那些人說的,受人賄賂先要塞人進來?”


    他忽然猛地一拍桌子,嚇了周副廠長一跳。


    “老周,你可不能那個犯這種原則性的錯誤啊!”


    周副廠長:“……”這個兵痞子!


    他、他為什麽不愛跟姓楊的說話?為啥?


    就是因為這!這個蠻子!


    周副廠長拉著一張臉,反駁了句,“胡說什麽呢?”


    才繼續說,“成吧,既然技術科願意費這個心思,我們自然是樂見其成的。這次招工就由技術科全權負責,我們不插手。”


    他跟姓楊的的確不和,可他也不讚成王三強幹的事。


    技術科關乎機械廠的發展,怎麽能隨便塞人進來?他還是盼著機械廠好的。


    楊副廠長沒啥表情的點了點頭,“老周,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語氣十分敷衍了。


    周副廠長嘴角抽了抽,這人可真是!


    楊副廠長目的達成,拍了一句敷衍的馬屁,就帶著廖科長走人。


    隻不過,走之前還用淩厲的眼風掃了王三強一眼。


    心說這人要是按照他的脾氣定是要辦了的,可姓王的畢竟是姓周的直係,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


    王主任麵色發白,“姨夫,這……”


    周副廠長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也該讓你長個教訓,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隨便收人東西!”


    別的職位就算了,技術科那是關係到廠子裏今後發展的重要部門,那可是要真材實料的,王三強這兔崽子也敢亂搞,真是仗著有自己這個副廠長撐腰,膽子越來越大了。


    ……


    事後,鄭海洋和江秋白兩口子才知道。


    “這些人膽子怎麽那麽大,竟然敢鬧到領導麵前去?”


    江秋白擔心道,“海洋哥,這事兒不會出什麽變故吧?我咋聽著那麽不安穩呢?”


    “沒事的,你別多想,抓緊背題才是正經。”


    聽到那則小道消息時鄭海洋有一瞬間的心慌,自己和王主任的事情做的那麽隱秘,怎麽會被人知道,還傳的到處都是?


    可一聽事情被周副廠長壓了下去,鄭海洋就慢慢地放下了心來。


    他自信道:“王主任沒遞消息過來,就說明沒事兒,分管人事的周副廠長是王主任的姨夫,他不會插手這件事的。這冊子還是有用的。秋白,你好好記,咱們一定能考上。”


    江秋白隻能勉強壓下心裏的不安,繼續死記硬背小冊子。


    很快的,到了機械廠考試的那一天。


    江秋白早早起床給全家人做了早飯,吃完飯又把鍋碗給洗了,這才跟著鄭海洋去廠子裏。


    等江秋白坐到考場上,一看卷子,就傻眼了。


    她不可置信的拿著卷子反反複複看了又看,這、這怎麽跟她背的題目一點兒也不一樣?


    全是她看不懂的題,她、她咋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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