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色確實說不上好,佟依倫有些自責:「都怪我,那我們快吃吧,吃完就回去。」


    「不是你的問題,不用道歉。」


    兩人說話間,通往洗手間的長廊裏走出來一個人,朝他們這邊慢吞吞走過來。佟依倫背對著對方沒發現,岑雩卻緊捏住筷子,低下頭,沒再多餘看對方一眼。


    而那人走到自己的餐桌前坐下,目光從始至終落在岑雩身上。


    滿懷期待的出去見心上人,回來卻變成了一隻瘟雞,孟鶴兮在床上躺屍了一下午,連晚飯都沒下去吃。


    盯著手機界麵,反反覆覆地打字,又不斷地刪除。


    傷害已經造成,道歉的話似乎怎麽說都不合適。


    「廢物!」


    他想自己怎麽能這麽廢物,把好好一次約會徹底搞砸了,岑雩一定對他很失望,不知道還能不能原諒他。


    但今天這件事如果換成他是岑雩,別說從此以後不理他,就是直接將他摁馬桶裏揍一頓都是輕的。


    那是懷疑。


    是不信任。


    口口聲聲說著喜歡、說著愛,卻連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和別人一樣用骯髒不堪的眼神看自己,換誰都會覺得心寒。


    「孟鶴兮,你特麽真是個混蛋。」


    「廢物。活該你把約會搞砸。」


    孟鶴兮在床上滾來滾去,自己把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


    罵完依舊找不到合適的措辭,對著手機快自閉了,最後幹巴巴地憋了句:【對不起,岑雩。】


    他怕岑雩罵他,更怕岑雩不理他,發完就不敢再看手機,躲廁所洗澡去了。


    脫下衣服想想不行,怕錯過電話或者消息,光著身體跑出來,把手機帶到了衛生間,聲音調到最大。


    但是很可惜,從他洗完澡到睡覺,手機雖然收到了好幾十條消息,卻都不是他期待的那個人的。


    黑暗裏,孟鶴兮抱著手機,眼睛都快熬紅了。


    【岑雩,你理理我,你想打我罵我都行,但是你理理我。】


    岑雩不理他,但也同樣睡不著。孟鶴兮的消息他都收到了,卻沒點開來看。


    他本來以為這個人和別人不一樣,卻原來沒有任何不同。


    是他自欺欺人,抱著不該有的期待。


    其實早就應該習慣的,見過無數個類似的眼神,從無數人嘴裏聽過相似的揣測,他早已經變得麻木,將所有的情緒妥帖地收拾起來。


    但一想到連孟鶴兮都那樣看他,身體深處還是遽然鈍痛了一下。


    那眼神就像一支利箭,輕易射穿了他勉力維持出來的假麵,痛意在每一寸血肉裏瘋狂滋長,四處亂竄。


    他忽然開始想,也許大家都沒有錯,錯的是他。


    「岑雩……」


    「岑雩你睡了嗎,岑雩……」


    夜裏11點半,房間裏靜悄悄的,寂靜的黑暗中,其他的一些動靜就會被無限放大,比如那一聲聲叫魂似的「岑雩」。


    有那麽十幾秒,岑雩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因為一整天腦海裏都記著這個人,連睡夢中都出現了對方的聲音。


    但他沒睡著,樓上樓下也陸續傳出動靜,有人開了燈,有人腳步匆匆地走到窗邊,有人在低聲議論……


    佟家的人都被驚動了,短暫地陷入兵荒馬亂中。而罪魁禍首沒有因此而停下來,反倒叫喚得更加起勁:


    「岑雩、岑雩……」


    「岑雩你醒著嗎,你理理我,對不起我錯了,求你原諒我……」


    「那個站在門口的,我是孟鶴兮,孟康的小兒子,您能給我開開門,放我進去嗎?」


    不是幻覺!


    的確是孟鶴兮!


    居然敢就這樣闖到佟家來,搞什麽,不要命了嗎!


    岑雩迅速翻身下床,偷偷站到窗邊,本來隻是想看一眼那人在搞什麽鬼,但對方竟然心有所覺,在他望過去的時候倏地抬了下頭,準確無比地對上他的視線。


    那一刻,岑雩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怦怦怦、怦怦怦……像滿天煙花在胸腔裏炸裂,然後變成絢麗的蝴蝶,從心口飛出來,飛到遙遠的天邊,也落在樓下那人的鼻尖上。


    兩人遙遙相望一眼,後者高仰著腦袋,將雙手放在嘴邊,比剛才更大聲地喊:「岑雩——岑雩——」


    真是瘋了!


    岑雩快步走回床邊,抓起床頭櫃上的手機,語氣不善:「孟鶴兮,大半夜的你上趕著來找死嗎?」


    孟鶴兮卻笑嘻嘻地:「岑雩你終於願意理我啦,我好開心啊!」


    「……」岑雩簡直不知道要說他什麽好,頓在窗邊,瞪著樓下的人,「快回去。」


    「我不。」孟鶴兮想都不想地拒絕,「岑雩,我很想你,很想見你,今天中午是我說錯話了,所以任打任罵我絕無怨言,但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不要因為這樣就直接將我這個人一棍子打死。」


    更多房間的燈亮起,連佟則為的聲音都從旁邊房間傳來,孟鶴兮卻還不走,遠遠地凝望著樓上的心上人,對著電話說:


    「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當時被妒意沖昏了頭,岑雩,我是太生氣了,我喜歡你,想要你,想獨占你,我希望你身上每一道印記都是我留的,否則我就會嫉妒,會發瘋。」


    你現在就已經在發瘋,岑雩心想。


    「你先走。」


    「那你原諒我了嗎?」


    「我——」岑雩沒能回答他這個問題,因為與他相鄰的那個房間的窗戶也被打開了,有人站到窗邊,朝樓下的人說,「我當是誰,原來是老孟家的二小子,大半夜的擾人清夢,你父親沒有教過你規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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