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有告訴陳陳,那件給他陸哥哥的長袍的來歷。


    布簾晃動,陳師傅若有所感,看了過去。


    「嘩啦」,室內的嘈雜驟然靜了下來,烏髮青年掀開布簾,一身純黑長跑,修長挺拔的身影直直朝著陳師傅而來。


    日光打在過道裏,他走過來的時候像也在迸濺著光,直到那雙蜜色的眸子進入陰影裏,重新變成棕色,他彎了彎腰:


    「師傅。」


    陳師傅很久沒有回應。


    「阿公?」陳陳看不見他的表情,疑惑地喚,「陸哥哥扣子扣錯了嗎?」


    「沒有。」他聽到阿公不太平穩的聲線,「穿得……很工整。」


    工整得像那個二十歲出頭,循規蹈矩的蘇鎮青年。


    戚守誠走過來,「那我們就準備開拍了。陸哥不用緊張,鏡頭還是主要聚焦在陳師傅的手部動作上,鏡頭拉遠的時候才會讓你們同時入鏡,你安心跟著陳師傅的節奏來就可以。」


    說起這些戚守誠就像變了個人,腰板挺了起來,透出一股自信。


    「好。」陸淵澄應。


    他瞥了眼退到店外的瞿川,對方正在遠遠地朝他比心,忍不住輕笑一聲。


    陳師傅叫他,「站到我左手邊來吧。」


    絲竹婉轉,伴著金陵塔的唱詞鏡頭推近,鎖定在白牆綠瓦間的某間鋪麵。


    竹蜻蜓悠悠掠過鏡頭,穿過竹鶴修長的脖頸,一雙布滿歲月痕跡的手進入了畫麵。


    綑紮,固定,點睛,一係列刻進骨髓的動作被陳師傅做得極富美感,粗布長袍上沾到的竹屑也變得古韻十足。


    鏡頭拉遠,晃到他身邊另一道純黑的身影。


    陸淵澄沒有掉鏈子,微低著頭嫻熟地製作著一隻竹鳥。


    原本鏡頭拍到這裏就可以結束了,陸淵澄餘光看了眼陳師傅的進度,準備伸手去拿膠水。


    「這是我兒子的長袍。」陳師傅突然道。


    動作一頓,陸淵澄想起還在拍攝,手自然地拐了個方向,拿了根竹條。


    「他很早就走了。」老人厚重的嗓音飽含滄桑,「帶著陳陳的母親,去找他媽了。」


    「很適合你。其實一開始他們提出要宣傳蘇鎮文化的時候我沒抱多少希望,現在的所有東西都太商業了,浮躁的鏡頭拍什麽都浮躁,更何況是我這間破竹器行。」


    陸淵澄張了張嘴,「師傅……」


    「還好,還有你們這些小年輕。」


    他的視線一一從那些年輕的身影上拂過,最後停留在陳陳的身上,皺紋密布的臉上浮現一抹微笑,「未來屬於你們。」


    「很好!」絡腮鬍大喝。


    「這個鏡頭保留,再拍一版沒有對視的。」


    他捋著鬍鬚,讓人再放了一遍剛剛的畫麵。


    金黃的日光照進竹鋪,師徒二人手上動作不停,默契地對視,又齊齊低下頭。


    「可以,可以,小陸這一眼很有味道啊,有種……」他組織著語言,半晌一拍手,「孺慕之情!」


    像小牛犢,陳師傅的眼神也滿是慈愛。


    「小晗眼光不錯。」他在戚守誠肩上重重一拍,「跟她好好學學。」


    戚守誠臉有點紅,訥訥地應,「哦……」


    不遠處剛走過來的沈野:「……嗤。」


    戚守誠一怔,「沈哥?你起來啦。」


    沈野看了看表,「現在是下午四點半。」


    「我看你昨天睡得晚,還以為你要補覺呢。」戚守誠有點不好意思,「瞿哥在那裏……」


    「你昨晚看到我了?」沈野麵色不佳,打斷。


    「啊,對呀。」戚守誠對他的想法一無所知,嘿嘿傻笑,「我昨晚餓了,想去廚房找點東西吃,正好看到你。」


    沈野臉色好看了點。


    下一句就讓他晴轉多雲,戚守誠突然直起身子,蹦跳著朝沈野身後揮手,「晗姐!」


    他跑過去,繞著印晗噓寒問暖,「我一上午都沒看到你……你去哪了?還有,我今晚,能、能不能……」


    戚守誠「能」了半天,印晗被逗笑了,側頭,「能什麽?」


    他臉色爆紅,豁出去閉著眼喊:「能、能不能請你吃飯!」


    「哦。」印晗目光從不遠處一動不動的身影上掃過,笑著點頭,「可以。」


    「欸?」


    「你能吃辣嗎?」印晗問,「這附近有家好吃的川菜館,你能不能接受?」


    就算要吃炸彈戚守誠都會答應,他暈乎乎地猛點頭,「行!行的!」


    當晚收工時陳陳遺憾地朝他們揮手。


    「明天上午我來找哥哥們,」他可憐巴巴地麵朝兩人,手裏抓著竹杖,「要早點醒過來哦。」


    瞿川笑著揉他腦袋,「行,我盡力不和你陸哥哥賴床。」


    沈野在一旁淡淡道,「半夜別出門亂晃就不會賴床。」


    聽起來意有所指,但瞿川不在意,甚至還要嗆回去,「是啊,有些人別半夜拿著個枕頭cos夜遊神,會嚇到別人的。」


    兩人對望一眼,又各自別開頭。


    白靖楚靠在柴溫身上打了個哈欠,突然從朦朧的淚眼裏瞥到個人,「欸,那不是鴨舌帽小哥嗎?怎麽和晗姐一起走了。」


    一下班戚守誠就脫掉了醜醜的,換上自己的外套直奔印晗身邊。


    兩人說著什麽,他們離得太遠了聽不清,隻知道麵上都帶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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