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保證冰的結實程度,冰的體積不小,但為了方便動作也不會太大,而以女性的力量想要保證砸下去一擊斃命,這個風險係數太高了。既然要偽裝成意外,那隻有一次砸下去的機會,一旦沒成功不但可能不會死,甚至連意外都無法偽裝,」


    「而至於搬動一個完全失去意識的成年男人的身體,這就更不符合邏輯了,您大概也嚐試過,但最後發現根本扛不起來隻能拖拽,所以才會在床上地上一直到床頭櫃沿路都留下了成片的血汙,這麽粗糙的東西您覺得真的是付然能寫出來的嗎?」


    「他寫下這個計劃的時候是最憤怒的時候,也是最可能執行的時候,而這段時間他特意挑的是您不在家。」


    宮祈安沒有給她接話的機會,他摁了摁有些脹痛的太陽穴,


    「所以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付然看見你傷成那樣真的就準備殺了那個人,而他放在那裏讓你看到這個計劃的原因,會不會隻是因為……他其實也在向你求救。」


    「他希望你看見了,會阻止他。」


    他也不想因為那一個垃圾,從那往後一步墜入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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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恩。


    第96章 死亡


    宮祈安之前一直就覺得這個事情很奇怪,他怎麽想都不認為付然會有慫恿母親做這種事的想法。


    「不可能!不會的,你怎麽確定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想法?」付然母親的情緒很激烈,胸前瘦得支棱起的一排骨骼上下起伏著。


    宮祈安沉默地看了她片刻,她否認的態度太強烈,以至於宮祈安在這種應激一般的反應裏逐漸意識到了她的思維邏輯。


    畢竟人是沒有辦法埋怨自己的,尤其是遇到難以接受的事時,潛意識會自救一般找到另一個密切相關的人來怪罪。


    宮祈安沒出聲地坐了一會,直到付然母親的情緒稍稍穩定下來,他才重新開口道:


    「其實,我覺得您心裏也是有這種感覺的,」


    他不想讓病人太難受了,斟酌著措辭,


    「或許你們的生活環境讓付然在成長過程中和您的相處時間沒有那麽多,但您也應該知道,他不會是那種人。」


    宮祈安看著付然母親,其實他想說的話不是這些,他和付然認識不過一年時間,就已經很清楚付然的為人了。


    因為付然其實是個不複雜的人,尤其在品性上就是那種很純粹的好人。


    可他母親到底在付然的人生中缺席了多久,才會連自己孩子是什麽樣都不認得了。


    她很辛苦,可付然又何嚐過得好了。


    她的確是受害者,可至於宮祈安來說,他也有立場,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付然。


    「可當時就算是我誤會了他,那他為什麽不解釋?」付然母親激動地說著,「他可以說…說那個計劃不是想故意給我看的,對吧?可以說他不是想讓我殺了那個畜生,這麽多年了,這麽多年他又不是沒有機會解釋!」


    「他解釋什麽?」宮祈安有點難以忍受這種聒噪,他偏了下頭又壓著眉眼轉過來,


    「人都已經殺了,他解釋完讓你後悔死了去坐牢嗎?換成我我會選擇解釋別來怨恨我,但他不是,付然知道你怨恨他會比怨恨自己好過啊。」


    付然的母親猛地收了聲怔怔地看著他,幹癟的嘴唇動了動但最後什麽都沒說出來,凹陷進去的雙眼透著股活人很難會有的枯氣和絕望。


    宮祈安斂眸深深吸了口氣又很緩地嘆了出去。


    到了這他都已經不想再說下去了,像是個拎著把鏽蝕多年的砍刀,劊子手一般架在人脖子上來回拉鋸。


    又殘忍又噁心。


    他一向不是什麽很仁慈心軟的好脾氣,但今天也有點難挨了。


    可這件事如果不解開,付然就永遠會被栓在原地。


    病房裏太安靜了,吊瓶裏的液體無窮無盡地往下滴著,宮祈安沉默了很久才重新清了清嗓子。


    「付然…我一直覺得他是個道德感偏高的人,您大概也很清楚,他對您一直是有負罪感的。他覺得…您一直沒能擺脫長期的家暴,是因為他的不作為,可他真的沒做嗎,那他一身的舊傷是什麽?連一個大人都扛不住的事他一個小孩兒算什麽您考慮過嗎?」


    宮祈安頓了一下,腦海裏控製不住地浮現出付然在那座棺材一樣的房裏、那片滲進床裏的血跡前,按著應該早就癒合好的眉骨上的傷疤,痛得臉色煞白。


    他壓不住那股憋悶的火氣,臉側的關節動著狠狠咬了咬牙,


    「而在您第一時間認為他是在慫恿您時,他當初的動機就變得完全不重要了,因為不管他最開始出於什麽想法,最後都導致您做出了不可挽回的後果,」


    「不然您覺得……」


    宮祈安垂在身前的手握著手機,骨節泛著用力的白,他深深吸了口氣,語氣幾乎有點控製不住了,


    「您覺得他那種人會張口跟您說,是您誤會他了,是您自己自作主張殺的人,是您把自己的孩子想的太醜惡了嗎?您覺得他能說出這種話一個字嗎?他說不出來!他一直隻會咬牙把血往自己肚子裏咽,他幹什麽就知道委屈自己,因為這樣你會好受些!」


    宮祈安走出病房的時候扯開了衣領的扣子,憋得慌。


    他的情緒有點失控了,可是一想到付然這麽多年受的罪他就覺得又荒謬又不公平。


    但讓他意外的是付然母親最後卻完全沒有發作,反而徹底地沉默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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