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眉看向這位大了他七歲的親哥。


    宮永安從小性子就穩重,做什麽事都果決狠厲卻不顯山不露水,看人會端莊地笑,會說得體的話,但轉頭就能背後捅刀子。


    因此按照宮永安的脾性,這件事如果最開始他就不贊成,那之後也很難自己改變想法,他們一家沒有腦子不好使的都精於算計,宮祈安直覺他哥這次來沒安好心。


    「我認識他可比你認識他早多了,」宮永安掃了弟弟一眼,又淡淡看向付然,


    「大概有二十年了吧?時間真快,當初抱著父親遺像的小男孩都長這麽大了。」


    低沉的聲線落下,頃刻間,像是房頂尖利的冰錐突然斷裂,那股讓人頭皮發麻的寒意堪堪擦著鼻尖砸下,破碎的冰渣四散飛濺。


    付然聽懂了。


    這是警告。


    他盯著宮永安,記憶裏一些久遠也早就模糊了的紛雜記憶一閃而過。


    葬禮那時候他太小,多數事情都沒什麽印象,但那天他記憶很深。


    來來往往的人都很高,穿著黑色的衣服,鞋跟踩在冰冷的地麵絡繹不停,他沒力氣抬頭看他們一眼,或許那些人中就有宮永安。


    所以宮永安參加過他父親的葬禮……


    也就是說……宮永安完全清楚他們家的情況。


    那想必今天知道宮祈安這件事之後,這位當哥的也是很震驚吧。


    先是發現從小寵大的弟弟找了個男朋友,再一打聽對上了號,這位「男朋友」不但父親早逝,還成長在公司動盪混亂時期的單親環境下,而更加重磅的是母親還是殺人犯。


    任誰聽完還能坐得住。


    太精彩了,真的是什麽人都敢往宮祈安旁邊站了。


    別說宮祈安,就算是普通家庭的孩子談戀愛,遇到這種人也沒有父母會樂意。


    大約是看出來付然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很差,宮永安知道付然明白他的意思了,於是朝司機抬了下手準備走,


    「小孩挺聰明的,那多的話我也不說了,你是有自知之明的人,」


    他也不想當著宮祈安的麵太過分了,於是在宮祈安一把拉開車門前幹脆上了鎖,轉頭繼續看向付然,


    「其實我對你本身並不了解,對你本人也沒有意見,但很抱歉,你不行,聽明白了嗎?」


    宮永安坐在黑色的賓利車裏,車窗半降,宮祈安手撐著車頂眉心緊鎖。


    他們在說著什麽幾近爭執,語速很快態度很差。


    冬天夜裏偶爾會颳起寒風,把地上的薄雪吹起飄散成一片白色的殘霧。


    零星的雪掃過,付然閉了下眼。


    對麵兩個相似的身影在隔著一片跨不過去的距離裏變得朦朦朧朧。


    過了不知多久,他看見宮祈安有些煩躁地敲了下車頂,宮永安也不像剛才那般穩如泰山。


    他緩緩呼出一口,待迷濛的白霧從眼前消散,白雪在腳底發出咯吱吱的碾磨聲,他跨步走了過去。


    「您剛才說的我明白,」


    付然垂著漆黑的眸子沒什麽表情地看著宮永安,


    「可您不但不了解我,似乎也不了解您親弟弟。」


    「什麽意思?」


    宮永安微微眯了下眼,他沒想到這個比他小了十好幾歲的小孩在他麵前還能有這種氣場,不急不躁彬彬有禮但說的話卻有股衝勁。


    「字麵意思,」付然微微欠身,像是禮貌地躬身讓視線不至於太居高臨下,但一樣東西卻從微微垂下的領口滑了出來,宮永安看清那塊玉石的時候忽然瞪起眼睛難以置信地瞪向宮祈安,


    「您弟弟的控製欲和您比可不遑多讓,說實話,您覺得這事越過您弟弟逼我單方麵妥協有用麽?」


    當然沒用,宮永安自然清楚宮祈安是什麽德行,認準的事多離譜也能幹得出來,他要是能拗得過他弟,他還在這和一個外人廢什麽話。


    他們全家從頭到尾清一色強種,都半斤八兩,所以他才選擇直接跟付然說。


    之前他其實還想過宮祈安這次沒準隻是玩玩,這種事見怪不怪,圖個新鮮倒也沒什麽,但看見那塊玉石的時候他就徹底清楚了。


    宮永安淺色的眸子意味不明地盯著付然看了半晌,這次見麵大約是不會再有什麽成效了,


    「那以後再見吧。」


    再見不會是什麽好事,但這是宮祈安的親哥,付然還是點了點頭,看著逐漸合上的車窗說了句:


    「新年快樂。」


    黑色的車甩著刺目的紅色尾燈駛出停車場,留下一路清晰的車轍。


    宮祈安盯著賓利消失的位置眉心緊擰,他舔了下唇角回頭。


    付然站在他半個身位後的距離,下巴埋進拉到最上的衣領中,側前方孤拔矗立的路燈在眉骨下投落出一片陰影。


    宮祈安看不清那眼底的情緒,但有些晃眼的冷色光線打得那張臉色白得幾乎有些透,就像是身後被體溫碰一下就會消失的雪。


    剛剛是很氣憤的,氣得他太陽穴都有點疼,但現在看見付然……他平時那麽能說的一張嘴現在卻被發澀的喉嚨堵得啞口無言。


    「好冷,」


    忽然付然朝他邁了半步開了口,羽絨服碰到一起摩擦出輕微的窸窣細響,他看清了付然映著燈光的深黑眸子,帶著點淺淺的笑被呼出的白氣氤氳的有點朦朧,


    「怎麽車都不讓上了,你男朋友快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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