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隨蔣家人進了大堂,老壽星一出現,來客紛紛聚攏上來問好,小孩兒在沈鐸身後探頭打量四周,這座主樓不僅外觀恢弘,建築內部天頂更是高闊,懸吊的水晶燈流光溢彩,燈下一應布置華美萬分,廳堂之中甚至還立著一麵金鑄的百壽圖,由外及內無處不顯露著蔣家極盡奢靡的做派——場麵是做足了,不過也跟小時候出席過的宴會沒什麽區別,盛大單調,唯一令小孩兒在意的是幾道來自賓客的目光,很莫名的,那些眼神稱不上友善,其中一人甚至還帶著一絲針尖般紮人的輕蔑。


    看麵孔都是生人,小孩兒不解,猜測大抵是從前在生意上有過瓜葛的敵手,但不論恩怨深淺亦或還有糾纏,如今他什麽都不記得了,不知應對,更不能應對,因此隻好避開視線,斂了聲息將自己藏得更深。


    蔣家曾祖在蔣銳的攙扶下很快同賓客們寒暄了一圈,隨後高聲宣布壽宴開席。


    廳裏的人群散了開去,蔣銳招呼他們到長桌旁用餐。小孩兒外食有講究,蔣家後廚一早便依他的習慣專門備好了一份餐點,擺在餐盤裏端上來的多是鮮嫩綿軟的吃食,還有一小切甜香誘人的歐培拉,隻不過還沒放好就被沈鐸拿走了,剛才打牌吃了不少點心,他怕他沒胃口吃正餐。


    於是寧予桐隻能先對付眼前的一碗參須雞丁粥。


    沈鐸看顧著他的晚飯,同時也跟蔣銳在談一些他不大明白的事情——似乎是關於和祉總部出境的事宜,蔣氏參與其中的商廈項目工程過半,還有部分手續需要再同那邊的政府機關聯絡,但看樣子困難不大,能否釐清也隻是時間問題——他們還提到了前陣子收購的mcu工廠,大約對現有主管並不滿意,沈鐸考慮重新聘請有相關經驗的外籍負責人,蔣銳則提醒他得派個人盯著,能不能投產是一回事,投產後如何跟兩邊打交道又是一回事。


    沈鐸剜了一勺龍蝦肉放進小孩兒的盤子裏,問:「你有人選?」


    蔣銳說:「還沒想好。」


    兩個人都沒主意,這一樁便摁下不提了。


    聽多了頭疼,又不知道怎麽插話,小孩兒無聊得來回舀著一勺粥。折騰大約半刻鍾,秦崢夫婦到場了,小孩兒這才又精神起來——他赴宴本就是為了見朋友——幾個月來秦崢幾乎一直待在海島上陪產,乍一看沒瘦,隻是人曬黑了一些,一來便很熱情地逐一跟他們打招呼,他的妻子仍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樣,盡管彼此並不熟悉,她還是在落座後優雅地朝小孩兒頷首致意。


    寧予桐對她回以一笑。


    仆傭過來遞送吃食餐具,秦崢接了一份湯羹遞到妻子麵前,轉頭問小孩兒身體如何。寧予桐說沒大礙,他又朝沈鐸問道:「最近醫院的檢查都有去吧?胃也沒事兒嗎?」


    「指標都正常,」沈鐸說:「他不愛出門,一般都是醫生過來家裏。」


    秦崢哂然,說都是你慣的,一個大活人,好歹也要出去透透氣。


    這回答聽著不順耳,小孩兒放了勺子說:「我這不是出來了麽。」


    「而且你怎麽不信我呢,」他裝模作樣找茬兒:「我說沒大礙你不聽,還非得問他,結果不都一樣嗎?我還會撒謊呀?」


    秦崢叫他噎了一記,語重心長說:「你不懂。」


    「不懂什麽?」小孩兒繼續為難他。


    秦崢沒轍,一臉無奈地拿手指點他,蔣銳在旁邊壞笑道:「你不懂,你秦哥當了爹看誰都是兒子——操心哪!」


    「什麽破嘴,」秦崢罵道:「我是你爹!」


    「也不是不行,我爹在你後頭吃飯呢,你倆打一架,誰贏了我給誰磕頭。」


    「你特麽……!」秦崢隨手抓了桌上的餐巾就朝他丟過去了。


    快三十的人了,幹什麽呢。沈鐸單手搭著椅背直搖頭,寧予桐也終於破功笑出了聲。


    其實年少時他們多的是這樣沒有營養的拌嘴,或許旁人看來未免太不顧禮儀,但對於他而言,他沒有應酬宴會的記憶,置身在這樣一場盛大的宴會裏,總要抓住一些熟悉的人和事才能讓自己感到心安。這是他無法訴諸與人的隱秘心思,哪怕是沈鐸也不行。


    一群人就彼此的近況聊了會兒,但彎彎繞繞,最後還是談到了公事上。


    盤子裏的東西都被吃得差不多了,寧予桐支著下巴,隻覺得說話聲聽著愈發昏昏欲睡,後來索性把腦袋搭在沈鐸肩頭不動了。沈鐸低聲問他要不要回家,他用鼻音哼哼了兩聲說不要。


    這一桌子就他們幾個人,他一睏倦,人人都瞧得出來,但秦崢夫婦似乎還有事情要和沈鐸商議,因此最後是蔣銳這個最不靠譜的先過來叫他,打算要帶他去中庭散步醒神。


    小孩兒歪著頭悶悶瞟人,很明顯不樂意去,可看餐桌上的架勢大概還要聊很久,左右也是乏味,他還是掙紮著起來了。


    或許是不放心,在他離座時沈鐸特地囑咐隨行的兩個保鏢一道跟了上來。


    蔣家公館的中庭在設計時多預留了將近一倍的麵積,庭院造景雅致,樹木坐落亦是遵循風水道法做成鎖財陣,雖然氣勢無法同後山高聳的密林相媲美,但也可供平日賞玩。為著曾祖過壽的緣故,蔣家人今日更是特地在庭內的草坪上擺了酒水,還重金請來了一支管弦樂隊,用以緩解席上賓客們交際後的疲憊。


    蔣銳帶著小孩兒過去時台上正在演奏埃爾加的《愛的禮讚》,一首贈與情人甜蜜愛意的樂曲,旋律優雅又柔和。周圍的客人三兩成群散落著,仆傭為他們端來了兩杯香檳,寧予桐猶豫了一記,想伸手,可還沒等蔣銳開口身後的保鏢便製止了他,一板一眼說,沈先生交代過了,您不能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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